老屋情 □朱金林 幾天前,我與漁溝老街坊陳新通話30多分鐘,談到本月初又回漁溝的事。我告訴他,我與大妹二妹及兩位妹夫沿著老街走了一趟,發(fā)現老街尚存的老房子屈指可數。說到我家時,陳新說:“你家還有房子嗎?好像都塌了?!蔽腋忉專?/span>“臨街的三間草房因無人居住,漏雨嚴重,母親在世時,請人拆了,砌了一道較高的院墻,裝了一副大鐵門,路人不仔細看,是會認為院子里沒有房子了,因為平房比較低矮。”陳新的話,令我感嘆,在左鄰右舍的高大樓房映襯下,我家那幾間低矮的小平房猶如大樹下的一顆默默無聞的小草,是那么不起眼了。 據父親生前講述,解放前祖父來漁溝謀生,開始是租徐地主家的門面房,后來積攢下點銀子,盤下別人的兩間門面房,有一間是買鄰居葉裁縫家的。當時的兩間房還帶個小院子。老實說,那個年頭能在漁溝街繁華地段買下門面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我知道,老街上有幾家老住戶,從解放前就租房子租到解放后,一直沒有自己的“根據地”。每當想起父親的話,心中不由對未見過面的祖父充滿敬意,是他老人家的辛勞付出給了我們在漁溝有一個不大但很溫暖的家。 1948年,老屋曾遭過一劫。因鄰居家起火,把我家的草房子也點著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在這里得到很好的印證。那把火把家什燒個精光,只剩父母和剛出生的大哥。鄰居也是窮人,自顧不暇,哪有錢財賠償,自認倒霉吧。不過父母沒有沮喪,面對困境坦然處之。特別是母親看著抱在懷中的大兒子,心中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一切從頭再來吧。母親當年講這段往事時,我還開玩笑說:“這把火燒的對,把我們家燒成正宗的“貧農”,也不錯啊! 老屋是我的根,我在這里生活了18年,許多往事是終生難忘的。 老屋地處中市街中段,是當年做生意的好位置。合作化前,父親自主經營,做茶食開店,形成“前店后廠”的經營模式。我3歲多時給家里添過亂。那時,父母都在后院里忙活,也沒人管我,我一個人出門溜達,不知不覺跑到大北門那里,全家人找不到我著急啊,放下手中的活到處找我,怕被別人拐走了。我在大北門晃悠,幸好被人認出來送到我家。還有一次,我從柜臺抽屜里摸出一張大錢,去史家燒餅店買燒餅,史家認為我拿的錢全買(是我點的頭),人家炕了一提籃燒餅送來了,說是我去買的,這件事成為鄰居們笑談。 上學時,晚上老屋就成了我們做作業(yè)溫習功課的場所,我和大哥共用一張方桌,共用一盞昏暗的煤油燈,他的作業(yè)多,學習也下功夫,每天很晚才上床睡覺。每當我讀到宋代詩人晁沖之“老去功名意轉疏,獨騎瘦馬取長途,孤村到晚猶燈火,知有人家夜讀書”詩時,就想到當年大哥在夜間做作業(yè)的場景。我愛開玩笑,也會給這間老屋不時帶來歡樂。大妹上小學時寫作文很用功,我拿過來一看,全文不超過百字。我就拿她開心說:“你寫的不是作文,是杜甫詩啊。”妹妹聽我在譏諷她,她也不生氣,還哈哈笑呢。 在自家不開店的歲月里,我家的老屋依然是個熱鬧的地方。對門是公社機關,漁溝的政治中心。還有派出所、稅務所。這些干部們大都是本地人,他們有空閑時也會到我家坐坐聊聊家常。有一年我回家探親,對門派出所的民警小王到我家玩,拿出手槍讓我看看。我一看警察也用的是“五四”式手槍,就順手槍口朝上拉一下槍栓,看膛內有無子彈。拉槍栓聲把我母親嚇得不得了,要我趕緊把槍給小王。我說,沒子彈,不用怕??墒悄懶〉哪赣H仍然是說話都哆嗦,我忙把槍還給了小王。除了這些干部外,來的最多是還是沈四媽和龔大姑,一天能來幾趟,腳一抬就到我家,似乎有說不完道不盡的話題。 在我的記憶中,老屋最熱鬧的時候,還是我們兄弟從部隊回家探親,老屋里甚至院子里都站滿了親朋鄰居,我們熱情遞煙問候,他們問長問短,從老屋不時飛出愉悅的笑聲,那是我們全家最開心的時刻。有一年春節(jié),居委會領導等敲鑼打鼓到我家慰問軍屬,因都熟人,我對他們說,送的慰問品少了點,還不夠我給你散的煙和糖果錢,他們聽了開懷大笑。 熱鬧過后,迎來的是寂寞,這是規(guī)律。改革開放后,漁溝新街興起,狹窄熱鬧的老街日益冷清了。妹妹們也像小鳥一樣飛向外面的世界,去開辟新的家園。有幾年,就是母親獨守幾間老屋子,與同樣獨守老屋的紀大媽、張大媽、蔣大媽相依為命,親如姐妹,形影不離,她們與老屋一樣,太孤單了,為了擺脫孤單與冷清,四位老太太就抱團取暖。據母親說,那些日子,如果一天見不到她們,吃什么都不香。母親的話使我想起一位作家的話:“中國人有一股人情味,浸在骨子里,平常未必能聞得到,但真有什么事的時候,它總能在人間煙火中,彌漫出最溫暖的味道。 那天,大妹用鑰匙打開塵封多時的門鎖,我們魚貫而入走進久違的老屋,東張西瞧,仿佛在找父母的影子,自己的影子。最醒目的是院中兩棵毛桃樹結滿紅紅的桃子,有一個挑子明顯被小烏啄食了半邊。妹妹摘了幾個挑子,把一個最大的給我,這是我平生以來第一次吃上自家院里的桃子,有一股說不出的幸福。我用手機拍攝了院子里的全貌,連院墻邊那堆碎磚頭我全錄下來了,那堆碎磚是拆前屋時留下來的,它在我眼里不是一堆垃圾,而是我家中的親愛的一員,它們好像向我們訴說這些年老屋經歷的風雨。 當我看到后面三間瓦房上的紅瓦雖然長滿了青苔,但依然堅固,為老屋當風遮雨。這屋頂上的紅瓦,是1973年我寄錢回來買的,48年過去,我向老屋上的紅瓦致敬,向老屋致敬!我希望,老屋能像沙漠中的胡楊那樣,頑強地站立在古鎮(zhèn)的老街上,因為他是我心中永遠不變的一道風景,有了這道風景,我眷戀故鄉(xiāng)的意更切,思念父母的情更濃。 2021/06/08 作者介紹,朱金林,江蘇淮陰人,現年70歲,現居住在杭州。做過知青,是一名退伍軍人,對部隊生活情有獨鐘。喜歡寫作,當兵期間就經常寫作報道連里的先進事跡;現在經常寫一些見聞,體會,感想等,是一個積極向上,樂觀豁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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