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曾艷
記憶如一滴水滴在宣紙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洇染開來,模模糊糊隱隱約約的一片。又如那蜘蛛網(wǎng),密密麻麻看似凌亂卻又千絲萬縷相互牽扯著。
小院已隨風(fēng),片瓦不存,記憶里那磚,那石頭,無花果樹,石榴樹,月季花樹,似乎一伸手就可觸摸到,小院里曾經(jīng)的歲月與故事,已在記憶里生了根,如野草一般,春風(fēng)拂過復(fù)又冒出。
記憶的閘門打開。
六七歲的我隨奶奶到二姑家,我和小我一歲的表妹爭搶著爬二姑家高高的水泥門檻,互不相讓。奶奶哄著哭鬧的我說,爸爸很快要蓋新房子了,比二姑家門檻還要高的新房子,我破涕為笑,開心的期盼著。
果然,年后的春天爸爸請人來幫忙放線,挖地基,用石頭筑墻基,用磚砌墻體。為了省錢,墻體的砌筑幾乎全是爸爸一人做的。媽媽天天跟爸爸后面做小工。在爸爸媽媽的共同努力下,我們家的堂屋建成了。
堂屋,沒有奶奶許諾的高高門檻給我爬,我也早忘了這個茬,開開心心隨大人住進(jìn)了新房子。
因?yàn)闆]有錢,爸爸只能先蓋了個幾平方的鍋屋,暫時過渡用著。鍋前鍋后,極有限的地方,有三五人一同進(jìn)去,轉(zhuǎn)身都難。一年冬天,我們姐弟仨在狹窄的鍋屋,圍著火盆,一邊烤著火,一邊用小樹枝戳盆里面炭火,不知是誰將火星挑到鍋后的干草上了,火頓時燒了起來。鄰居紛紛趕來救火,不記得小鍋屋當(dāng)時燒成什么樣子了,經(jīng)歷了那一次火災(zāi),我們都明白了火的危險與無情。
后來,父親又蓋了東廂房,寬敞了許多,兩間,一間做廚房,一間給爺爺奶奶還有我住,西邊的機(jī)房,放拖拉機(jī)和農(nóng)具等雜物。
父親砌了墻頭,將堂屋、東廂房、機(jī)房連成了一個小院。
起初的小院地面全是泥巴,每逢下雨天,全是爛泥,一腳踩下去,爛泥會將腳深深陷進(jìn)去。只有極少數(shù)的地方被母親墊了磚頭,能勉強(qiáng)通往外面。小小的腳踩在大大的水鞋里,有時鞋子被爛泥吸住,赤腳就拔了出來,一腳踩進(jìn)爛泥里,伸手去拎鞋子,又摸了一手爛泥,滿手滿腳的爛泥,想外出的心被嚇得收了回來。提著鞋,扶著墻,又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到屋里。
小院里有一棵石榴樹,是我從姨奶奶家里帶回家的。當(dāng)時姨奶奶給了我和表弟一人一株小石榴樹,有個親戚夸我的這株石榴好,是母的,以后會結(jié)很多石榴,表弟那株是公石榴,不結(jié)籽。表弟哭鬧著,硬要和我換,我說什么也不同意,我哭著將我的石榴樹護(hù)送回了我家的小院,栽了下來。
石榴的確如親戚所說,稍長大些便開了滿樹的紅花,結(jié)了累累的果子。那時常慶幸,幸虧沒和表弟換。石榴,我吃得并不多,但滿樹的紅花,滿樹的石榴,是我兒時的開心果啊。待石榴滿枝頭,今天看,明天看,石榴紅了沒有,實(shí)在忍不住,找來笆子,勾住石榴樹枝,拽下來,輕松地摸一摸石榴揣測:到底熟了沒有?我們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期盼中等來了果子熟了,也在一年一年的期盼中漸漸長大。
無花果,我已不記得是我從何處帶回家的了。栽下去,長得很快,不時從旁邊發(fā)出一枝。蓬蓬勃勃,好大一叢。那綠,濃濃的,濃得似要從葉上滴下。不知是否是用盡了力氣生出這綠來彌補(bǔ)無花的遺憾?無花果樹低矮,果子要成熟時,我們會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用手去捏,軟了沒有,去聞一聞,果香味出來沒有。
月季花,原只是一截花枝。我聽人說,這東西容易活,插土里過段時間就生根了。我焦急地等待著它長須生根,每天澆水觀察它的變化,花枝轉(zhuǎn)青了沒有。心急的我,看不清月季花的變化,隔三兩天就將花枝拔出來看看了生須扎根了沒有,然后再插入土里。被母親看到了,她告訴我,再這樣的話,月季花就活不了了。按時澆水,耐心等待,等月季花長出新葉子來,就會生根活下來了。依母親言,月季花枝漸長成了月季花樹。
院子里還種過菊花、蝴蝶蘭、美人蕉、大蘆花等花卉,也栽過些說不上名的花花草草。有了花花草草的小院更加生機(jī)勃勃。
小院的春天是芬芳怡人的,綠意盎然,清香滿院?;淞?,也沒關(guān)系,看著花落果出也一樣讓人驚喜。
農(nóng)忙時爸爸媽媽囑咐我和妹妹燒飯。農(nóng)村那會還是燒的草鍋,要扯草抱回家,鍋下要有人燒火。妹妹機(jī)靈,總是我一個人回到家鍋上鍋下忙乎,灰頭灰臉地忙完了,她才到家。因?yàn)檫@個,和妹妹沒少吵架。當(dāng)時還很是疑惑:她怎么知道我什么時候飯做好的呢?很久后才想起來,這個機(jī)靈的妹妹,定是藏在附近玩了,待小院上方的煙囪不再冒煙了再回家的。
小院里,有著我們姐弟三人吵吵鬧鬧的童年,但這并沒影響我們的感情。腦海里時常浮現(xiàn):準(zhǔn)備打?qū)Ψ降氖?,高舉起,總是輕松地,無力的放下。罵人的話,罵一句,自己頭先暈,心里莫名地疼,我們那會尚小,不懂事,但身體里流著同樣的血液讓我們同氣連枝。
依然記得,我中考結(jié)束,因志愿填錯,上不了中師,旁人戲謔:她心氣高呢,還不想做老師呢。我難過得想哭,弟弟看著我,他先落了淚。對方的痛,一起長大的我們,可以感受到。
如今我們都大了,居住不同的城市,承載著我們許多童年記憶的小院也早已拆了,附近栽了很多說不上名的花花草草和樹,比我們從前小院的花草多了很多,漂亮很多,我卻完全沒有感覺。我于這風(fēng)景,只是一個匆匆看客;風(fēng)景于我,除了美麗便是陌生,它們與我無關(guān)。記憶中的小院不大,還有些亂,卻是我心底最溫暖的居所,任歲月流逝,風(fēng)吹云散,記憶永遠(yuǎn)定格在心間。
曾艷,從事圖書銷售,愛好文字,喜以文字溫暖自己,溫暖他人。愿花長開,愿心向陽。漫漫人生路,有文字相伴,不再迷茫,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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