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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煙

◎戴官寶

       香煙的發(fā)源地是美洲，至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了。它既是大眾型消費品，也是一種慢性毒品，人們對它既愛又恨。說到愛，一些人要從捉襟見肘的生活費中，摳出來點錢來去買煙抽；說起恨，有的人因為販煙、生產(chǎn)假煙而坐牢，還有人因為抽煙而得肝癌、肺癌等疾病而悔恨一輩子。

     1955年，我十二歲，小學(xué)還沒畢業(yè)，就和一群破衣爛衫的大孩子，拜把子混跡江湖?；孟胫幸惶煜瘛拔迨篝[東京”一樣，大顯身手，大展鴻圖。整天叼著二分錢一包劣質(zhì)煙，像綠頭蒼蠅一樣，一會奔向東，一會奔向西。

     為糊口，一個個被家長揪著耳朵拉去做小工，或拾草燒鍋，或背著糞箕去拾糞。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十個孩子中只能有一個讀到初中，還有三個是文盲，其余只能讀到初小或高小。

     那時候，很多沒錢買煙的人拾地上煙頭，剝開煙紙取出煙絲，將煙絲揉散，吹去煙灰，用舊報紙裁成五六厘米長、二三厘米寬的紙條，將煙絲均勻攤在紙條上，卷成一頭粗一頭細，像小胡蘿卜一樣的自制煙卷，點燃大的一頭，就可以抽煙了。還有人拎著一只布口袋，去洗澡堂或東街小戲院拾煙頭。他們把煙頭剝開，將煙絲收集起來，整理一下，然后拿到十字街口去賣。想買的人花二分錢，就能買到一小包煙絲，回家后用紙卷起來，或裝在煙斗里慢慢抽。這種做法確實很實惠，一小包煙絲比兩包煙還“經(jīng)抽”。

     還有抽煙人，為了省錢又過癮，一支香煙抽一半時，將煙掐滅，過一陣子癮上來再將半截?zé)燑c上抽完。

     抽煙人還想出一個可多抽兩口煙的辦法：就是將快抽完的煙屁股，接在另一支煙上。他們將整支煙在凳子上或桌上擆擆（zhuó擊）。實在沒有地方擆，就用右手拿著香煙，對著左手大拇指指甲擆起來，讓煙的一頭空出一點；再將快抽完的煙頭，按裝在擆過的煙上，用手左右旋轉(zhuǎn)一下，一支加長版的香煙，就叼在嘴上了。

    1960年前后，國家三年困難時期，飯都吃不飽，物價飛漲。國家對主要生活用品實行計劃供應(yīng)，香煙也列計劃供應(yīng)之中。煙票平時是不發(fā)的，只是逢年過節(jié)了，每戶發(fā)一張煙票，購買計劃供應(yīng)的好煙，如“飛馬”、“大前門”等煙，每戶一包。有人家不抽煙，他們就將“煙票”賣給抽煙的人。平時小店里面香煙都是拆零賣的，有的買二根，有的買三五根。買一包煙的，那多半是家里有錢或者家里辦事。

      三年困難時期，地上煙頭也越來越少了，煙槍們想出各種各樣辦法找煙抽：有的從農(nóng)村弄來煙葉種子，自己種上了煙葉。煙葉曬干后，抽去煙梗切成絲，將其卷成雪茄狀，點燃后就抽起來。有一次一個朋友將他自制的“雪茄煙”給我抽一口，誰知那個沖勁，使我咳嗽了半天，那種沖、苦、澀、燒人的味道至今不忘。

     一天下午，王有福（因患天花，臉上留有麻點，人稱二麻子）家門口圍滿了好多人，大家都伸著脖子朝門里張望。二麻子點子多，不知跟誰學(xué)的，做了一臺木質(zhì)卷煙機。二十厘米寬，三十厘米長。他將煙葉切絲噴上麻油提香，卷煙機里面鋪上煙紙，然后將煙絲均勻地撒在煙紙上，用手轉(zhuǎn)動機器中間一根軸，將煙紙和煙絲一起向前滾動，滾動中煙絲慢慢地被煙紙包卷起來，一根十多厘米長的卷煙就做成功了。二麻子用剪刀剪去兩頭松散的部分，用火繩點上自制的第一支卷煙，自顧自抽將起來，直夸太過癮了。邊上的看熱鬧的人，也聞到了煙香加麻油香味，饞得直流口水。紛紛要求抽一口嘗嘗。這時二麻子把剩下的大半截?zé)熃o了大家，接著卷第二支、第三支，從此二麻家熱鬧起來了，整天圍滿了煙鬼，有人拿著煙絲，就在二麻家卷起來了；還有的要借卷煙機回家自己卷。

     從那以后，自己種煙草的人家越來越多，不少人家門前屋后，都會看到一些三十多公分長、十多公分寬的大葉子植物，一問人家才知道這就是煙葉。當(dāng)時鄉(xiāng)村農(nóng)民，不少人家種植煙葉。老農(nóng)民的“旱煙袋”里裝的旱煙，用的多數(shù)自己種的煙葉，供自己享用，多余的還會拿到集上去賣。

     大舅唐玉發(fā)，家住西河灘。他一年到頭都抽自己種的旱煙，他家的屋檐下，掛著大把大把的黃煙葉子。大舅家打谷場邊涼棚底下，掛著幾個“叫雞”籠子，絲瓜花塞滿籠子周圍，“叫雞”有的在專心吃花，有的在振翅鳴叫。尺把長的絲瓜掛在涼棚四周。大場邊冬瓜、白瓜、南瓜、菜瓜互相爭寵向場上爬。大場外豐收的田野上，棒頭、高粱隨風(fēng)起舞。涼棚底下放著一張小方桌，方桌上放一把大瓷茶壺、一摞子黑窯碗，卡放在茶壺傍。小桌邊上幾條小板凳圍著方桌擺放，靜候主人回來休息。大舅坐在大椅子上，左手捏著旱煙袋上煙鍋，右手三個手指從煙口袋里捏點煙絲，裝在煙鍋里。用大拇指按緊，拿起火繩點燃煙鍋里煙絲，嘴巴里發(fā)出叭叭叭聲，快速吸叭，直到煙鍋里煙絲被點燃，才慢悠悠地吸著。看著田野里豐收的莊稼，喝著他兒子買的茶葉，吸著自種的煙草，他那滿足感、幸福感，真是“叭嗒三口煙，快樂似神仙”。

     一次去清江玩，走到地委門前地方（今人民大會堂），大片向日葵已經(jīng)成熟，垂下沉重的頭。一身碧綠葉子已枯萎了，不似往日遇到風(fēng)就高興地隨風(fēng)搖擺。只見幾個中年人，在采摘什么往袋子里裝，我懷著好奇心，走到跟前一看，原來是在摘枯萎發(fā)黃的向日葵葉子。我問他們這有什么用，他們始終不說話。后來一個農(nóng)民告訴我，他們拿回去是摻合在煙絲里賣的，也有人拿它直接當(dāng)煙抽。這些葉子比生煙葉更苦更澀，更燒人。只有抽生煙葉還不過癮的人才敢抽的。

     1967年我們部隊響應(yīng)黨和政府的號召，奔赴越南，參加“援越抗美”戰(zhàn)爭。戰(zhàn)斗間隙無聊時，大家都想抽抽香煙解解乏。司務(wù)長回國購買生活用品，為保證豬肉新鮮，都是買回生豬運到連隊現(xiàn)吃現(xiàn)宰殺，生豬是云南廣西的。買的還有山東大花生米，雞蛋是買蛋粉代替，蛋粉是我們清江蛋品廠生產(chǎn)的，還有各種脫水蔬菜，也是我們清江蛋品廠生產(chǎn)的。有的干部委托司務(wù)長偷偷帶點茅臺酒、竹葉青。香煙全是昆明和玉溪卷煙廠生產(chǎn)的春城、云煙、玉溪等牌子。按照標(biāo)準(zhǔn)每個人每月一包煙，肯定不夠抽的，煙槍們就只好向國內(nèi)親友求助。

    1979年淮陰卷煙廠生產(chǎn)的部分香煙

     老表時洪模，他是公園飯店的大廚，他跟煙廠人很熟悉，一定有辦法找煙廠人幫我買點“煙頭子”。一次在信中，我向他訴說了沒有煙抽的苦衷。兩個月后，我接到老表寄到前線的包裹，約有二斤多重。我用刺刀拆開外面舊布包裹，里面東西用防潮油紙包裹著。拆開最后一層油紙，戰(zhàn)友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全是長長短短的散裝煙卷頭。最長的有二十厘米長，大多數(shù)是十多厘米。這個消息很快傳遍全連，陣地上炸開了鍋。煙槍們像遇到了救星，一個個飛奔到我們排。我一看這架勢，趕快抓一把最長的煙叫副排長，送到連指揮所，讓連長指導(dǎo)員他們也分享我們家鄉(xiāng)的香煙。接著又抓一把放到手榴彈箱子里，等掉過臉一看，包裹“飛走了”。只見一群人拿走我的煙卷包裹，吵吵嚷嚷的，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在陣地里跑動，吵雜聲時遠時近。一會工夫，陣地上就到處飄逸著冉冉升騰的煙霧。全連煙槍，都夸我們淮陰卷煙廠煙好。有的要我再寫信，讓我老表多買點煙頭子來抽。

     轉(zhuǎn)眼我的煙齡四十多年了。朋友們喝酒時，談起戒煙，我曾表示：現(xiàn)在我已有一個兒子，如果我再有個姑娘，就兒女雙全，是全福了，我就戒煙。本是喝酒的一次隨意說說的話，因為老婆懷孕，朋友們就將我說戒煙的話題，提到“議事日程”上了，一喝酒就拿出來聊一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于是我就鄭重承諾：“如果真有了姑娘，一定戒煙。”1978年3月26日，上帝給我送來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堅定了我戒煙的決心。姑娘滿月第二天，我毅然戒掉“戀戀不舍”的香煙。

     戒煙后，我感覺到很多好處：戒煙前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干咳一陣子，嗓子里痰總是咳不出來。抽兩口煙后，噪子里一口濃痰才能咳出來。戒煙半年后，每天早上干咳現(xiàn)象漸漸地沒有了，一直至今從未咳嗽過。

     微笑著遠離煙草，會永遠幸福。不要等到醫(yī)生勸你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