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席 □吳波 童年,我生活在鄉(xiāng)下外婆家,是不大有坐席的記憶的,堂屋有大桌子(八仙桌),但我們吃飯都是坐小板凳在小桌子邊上,從沒上過大桌子。只有八月節(jié)、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初二這樣的重要節(jié)日舅舅、姨娘等回來團圓,或者其他重要親戚前來拜年,大人們才擺大桌子喝酒吃飯,也就是坐席。咱這樣的小孩子絕對是不可能上桌子的,我們在鍋屋小桌子上胡亂扒幾口飯菜,就在一起瘋玩了,皮鬧到堂屋,看到外公、父親、舅舅、姨夫等一幫大人坐在八仙桌四邊,斟酒、敬酒,吃菜、聊天,酒喝高了,還難免有點爭執(zhí),鬧個臉紅脖子粗也是有的。我們小孩子上不了桌子,就是外婆、母親她們,也是不上桌子的,都在鍋屋里吃飯,理菜、閑聊,燒鍋、炒菜。 至于說莊上人家辦喜事,外公去出禮,中午坐席,我們孩子可以跟著去,也是上不了桌子的。正席上很有講究,必須是一家人家的當家男人坐席,我們孩子能跟著去“吸溜”兩塊肉菜,已經(jīng)是開心不得了的事情了。記憶中,第一次坐席大概是八十年代末,我10歲左右,跟著母親到老淮安鄉(xiāng)下母親的朋友家出禮,因為是和母親一起賣菜做生意的好朋友,而且母親也是特意跑了幾十里路前往出禮的,人家特別熱情,母親是必須要上桌子坐席的,我這個半大孩子也跟著沾光,第一次坐在了正席上母親旁。人家喝酒,與我無關(guān),我只管吃,這酒席上好吃的真是多啊!記憶最深刻有兩道菜,一道是韭菜炒長魚,長魚切成兩三公分長的段子,滑溜溜的,好吃不好夾,而韭菜切得比長魚長點,一夾一筷頭子,我想吃長魚,但母親夾給我的,多是韭菜。還有一道是最后上的蒸鯚花魚,肉特別鮮美,只是大人生怕被桌上的人笑話,說自家孩子嘴饞、好吃,只夾兩口給你嘗嘗。 坐過那么一回席,吃過那么一頓美味,一直想著有機會能再坐席,但過年過節(jié),出禮吃飯,咱都沒資格坐過席。再一次坐席,已經(jīng)是2004年國慶,我結(jié)婚的日子,且坐了正席。9月30日婚禮那天中午,坐在妻子娘家堂屋的正席上,那天晚上婚禮儀式后也坐在主桌上,但吃啥喝啥,咱這個新郎官沒啥記憶,因為太喜悅,太激動,事兒也太多。第二天會親,妻子娘家從沭陽鄉(xiāng)下來了十多個人,咱家這邊三爺、舅舅等家里長輩和姐夫兄弟等平輩分別作陪,我和妻子也是坐正席的,而且坐在長輩那一桌正席,我們要一一敬酒,收見面禮。第三天,回門,我和妻子坐車回到妻子娘家,岳父家已經(jīng)操持了兩桌酒席,主桌在堂屋里頭靠東,圓桌,東北朝西南向為主位,要我這個上門新姑爺坐上席,連我共12人,都是男的,都是和妻子平輩的家里兄弟,年齡大的四五十,年齡小的頭二十,三個酒司令,一人手握一瓶白酒,負責斟酒陪酒,桌旁一整箱白酒,12瓶的,那個陣勢,看得我心里慌慌的。好在,我這個城里來的新姑爺已經(jīng)算是大家的親戚了,又早被打過“關(guān)照”,知道我不會喝酒并且天黑之前還必須趕回去,對我都是十分客氣,酒雖常斟,但也多是點到為止;我在窘迫與緊張中,接受與回敬了酒,好不容易挨過去這漫長的坐席時光。 再后來,我和妻子回鄉(xiāng)下參加過好些回喜事,每次都被安排坐在正席上,要喝酒,要來往敬酒應(yīng)付,特別折磨人,咱才覺得,原來這坐席一點也沒意思;當時村里正席之上, 婦女和孩子還是不能上桌的,妻子因為是村里走出來的大學(xué)生,被高看一眼,我們又是從城里下鄉(xiāng)來出禮的,所以大多也安排上正桌入席。但是后來沒幾年,村里出去打工謀生的人越來越多,辦喜事的人家再請禮,能來出禮的,大多是婦女和孩子了,如果都不上正席,連一桌席都坐不滿,于是,婦女們都上桌了,孩子們都坐席了,原來農(nóng)村固守千年的“男尊女卑”女人不上桌的傳統(tǒng),短時間內(nèi)就徹底崩塌了。 如今我們家這邊,喜事辦酒席多是在飯店,坐席沒那么多講究了,不分男女,也不管老幼,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都比較隨意;逢年過節(jié),一大家子人聚到一起,都要開個兩桌三桌的,喝酒的聚在一桌去,咱這個不大能喝酒的,還有很多不大想喝酒的同輩兄弟們,就都不愿意坐正席了,能躲就躲,能少喝兩杯也是好的。經(jīng)濟發(fā)展了,吃喝不算啥事了,坐不坐正席,沒啥了;社會進步了,女人孩子早已坐上了席,想吃,盡管吃,只是大家伙肚里有油,也吃不下滿桌的美味佳肴了。 吳波 作者簡介:吳波,男,網(wǎng)名:荸薺。1979年5月生,江蘇淮安人,中學(xué)政治教師,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清江浦區(qū)作家協(xié)會理事。2005年起在報刊發(fā)表文章,已約千篇逾兩百萬字。著有文集《里運河北大運河南》《清江浦家常飲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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