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兄文
□葛延
三臺垂首，風云含悲。
2021年10月29日下午17：43分，我還在加班，突然接到侄兒打來的報喪電話，得知我的叔兄弟楊孝禮先生已于當日下午16：40分駕鶴西去。驚聞噩耗，頓覺五內(nèi)俱崩，痛心入骨。
54歲，正是一個人晚年幸福生活即將開啟的年齡，沒想到我的哥哥就此殞歿。
簡單收拾一下手頭工作，和兩個弟弟電話約定好時間，便急匆匆趕往幾十里之外的侄兒家奔喪。
兩個弟弟從老家出發(fā)，我從單位出發(fā)。一路上我淚流不止，總感覺兄長的離去太過突然，總感覺兄長辭世太過年輕。
那一刻，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之情，任憑淚水模糊視線。我停下車，默默地站在路邊，翹首兄長家的方向大哭起來。
回想這幾十年的人生歷程，其實我和兄長之間的交往并不是太多。
楊公孝禮長我?guī)讱q，是我二叔家的孩子。1956年，在那個遭遇自然災害的苦難日子，我的爺爺迫于生計，沒辦法只得將我十四歲的二叔送于宿遷一戶楊姓人家收養(yǎng)，按照規(guī)矩，我的二叔后來便改姓楊氏。二叔結(jié)婚生子，孩子也便姓楊了。
奔喪的路上，我淚流不止。
來到哥哥的靈柩前，望著永遠睡著了的哥哥，我肝腸寸斷。不由得想起了從前的點點滴滴，腦海中浮現(xiàn)的盡是哥哥的身影。
兒時，由于兩家相距甚遠，交通不便，我和哥哥之間幾乎沒有交集。只是平時從爺爺、奶奶不厭其煩的念叨中，我知道有個乳名叫大禮的人是我的哥哥，雖未謀面，卻在心里無數(shù)次想象著他的模樣，幻想著有朝一日兄弟見面相擁的情景。
稍大點，我們終于有機會見面了。
初見哥哥，他已經(jīng)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小伙了，個頭高挑，皮膚白皙，圓臉，兩腮多肉，身材偏胖，走起路來晃晃悠悠，很是招人喜愛。我那時還小，靦腆害羞，只遠遠望著他，和他很少交流。
上世紀90年代初，我已長大成年。當時哥哥在宿遷南菜市附近的一家單位上班，我的父親曾帶著我到那里找哥哥幫忙買自行車，哥哥忙前忙后的，非常熱心。中午又請父親和我吃了一頓大餐，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大飯店吃過的美味，時過多年，于心難忘。
之后的幾年里，我的二爺爺、我的大姑媽先后從臺灣、遼寧回家探親，家庭小聚，我們哥倆又斷斷續(xù)續(xù)見了幾面，兄弟間聊得并不多。
再后來，哥哥和嫂子為了討生活，一起去了南京闖蕩。我呢，恰好到蕪湖讀書，兩地相距不遠。那時候，哥哥常邀我去他做生意的地方玩，我也因此成了哥哥家的?？汀Ｒ部赡苁情L大了緣故，我們之間的交流不再拘謹。
哥哥1米74的身高，二百多斤的體重。通過閑聊，我知道哥哥喜歡喝酒、吃肥肉，難怪他看起來那樣結(jié)實、富態(tài)。哥哥特別健談，愛好也非常廣泛，喜歡讀書、看報，關注國內(nèi)外時事新聞。不過他最后悔當年沒有認真讀書而過早輟學。
交往這么多年，哥哥從來不直呼我的姓名，總是喊我“大小弟”，因為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大小弟，現(xiàn)在有機會讀大學，一定要好好學習。未來二三十年，社會變化會很快，電視可以像鏡子一樣掛在墻上，小汽車將會走進千家萬戶，人人都將會使用電腦……”對于哥哥所說的一切，我當時只是半信半疑。
后來，又一次到哥哥家玩。吃過晚飯，哥哥一再挽留，讓我在南京住一宿。
就在那個露天的小小菜市場，沐浴著石頭城夏夜的熱風，我們在躺椅上露宿，一起數(shù)天上的星星。
夜幕深沉，我喜歡聽哥哥談兩位重量級拳王霍利菲爾德和劉易斯之間的精彩對決，我喜歡聽哥哥談當時的國際形勢，我喜歡聽哥哥對未來的預測……
哥倆你一言，我一語，一直聊到四周靜寂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下午，我要返校上課了。臨走時，哥哥又塞給我一些零錢，讓我拿著買車票。
再后來，幾經(jīng)交往，哥倆逐漸親近起來，會彼此惦念。也許到這一刻我們才明白：血濃于水，親情是割舍不斷的。
2006年，應該是哥哥人生中最不幸的一年。那時我已大學畢業(yè)多年，早已返鄉(xiāng)參加工作了，哥哥還在南京，繼續(xù)靠做點小生意維持生計。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哥哥不足40歲卻突發(fā)腦梗，幾經(jīng)搶救，勉強保住了性命，從此卻落下了偏癱。
之后，哥哥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了。
哥哥在南京住院期間，嫂子曾打電話告訴我，說哥哥病得很重，我當時因為工作太瑣碎而不能脫身前去探望，實為遺憾。
哥哥出院了，后回到老家，我和兩個弟弟前去看望他。見到哥哥的那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哥哥半個身子僵硬，一只胳膊、一條腿已不能動彈，走路一瘸一拐的……
對我而言，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一向樂觀、身材高大的哥哥會遭此橫禍。
和哥哥嘮了一會兒家常，看得出得病后的哥哥很是消極，好在他說話時思維還算清晰。哥哥說自己不會活得太久，能再過個十年八年就不錯了。我沉默了一會，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我不清楚哥哥為何會這樣悲觀，畢竟那時候哥哥還不滿40歲，哥哥的人生才正值中年呀。
再后來，我的大侄兒結(jié)婚，我們兄弟倆又見過一面，我感覺哥哥的心態(tài)和以前相比，要好很多，他說自己還可以開著電動三輪車，到街上拉客賺點零花錢。
往后的幾年，哥哥和嫂子通過努力，又買了新房子，搬了新家。
患病的十多年里，哥哥飽經(jīng)風霜，嘗遍了人世間的艱辛，平時東奔西走，吃盡了人世間的苦頭。
哥哥呀，我本以為你的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哪料想你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即便這樣，我也沒想到你會溘然長逝?。?/span>
哥哥呀，當初你如此悲情，沒想到十來年之后，你竟然真的先行一步了，一語成讖，悲哉至極！
哥哥，你還記得曾經(jīng)和我說過的那些話嗎？好多話語至今還縈繞在我的耳畔，久久難忘?。∧闼A料的一切好多也已變?yōu)楝F(xiàn)實。
往事如在眼前，可是我的哥哥，你不辭而別，你究竟去了哪里？
哥哥，在你活著的時候，你也清楚地知道我們家近些年的不幸。家庭幾經(jīng)變故，先后遭遇奶奶、爺爺?shù)膯适拢?009年我的父親也因病故去，短短十來年的光景，我們家三位親人相繼離世，我心中早已傷痕累累，我的心已經(jīng)夠痛的了，你知道嗎？
你年紀輕輕，卻又追隨他們的腳步去了遙遠的天國，你這一走，不知道天堂里的爺爺、奶奶，還有我的父親能不能和你相逢？他們會不會為你擋風遮雨呵護你？
哥哥，你知道嗎？在你走后，我的二嬸已哭成淚人，她說怎么也沒有料到你會先她一步而走啊。你就這么撒手人寰，又如何忍心撇下未成家的孩兒?你就這么與世長辭，又如何忍心撇下年邁的雙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悲于心中，又不知如何言悲，悲哉至極！悲哉至極啊！
哥哥，你不該走得這樣匆忙，畢竟你才剛過54歲的生日！
任憑我捶胸頓足，我知道，哥哥再也不能睜眼醒來了。靜靜睡著了的你，再也不能喊我一聲大小弟了。
望著哥哥的遺像，我淚眼滂沱。從此，世上再也找不見我的哥哥了。
嗚呼哀哉，尚饗！
作者簡介：葛延，生于1975年，北大附屬宿遷實驗學校高中部語文教師，從事高中語文教育教學工作20余年。曾連續(xù)九年一直教高三語文，教學成績顯著。平時喜歡寫作，所寫的《班主任如何和學生交心》入選中華教師文存，發(fā)表過《田野·老農(nóng)》《最愛是兵》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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