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牽掛
——懷念我的奶奶
文 / 柴友蘭
每次看到干癟而枯老、皺深而白發(fā)的老太太，都會在瞬間使我陷入對奶奶的深深懷念。
奶奶是世上最善良的老人，她雖然不識字，但總是識大體。在我的家鄉(xiāng)和鄰居里，奶奶的口碑極好，因為她總是熱心的幫助周圍的鄉(xiāng)親，甚至包括陌生的人。誰家孩子的衣褲、鞋襪縫補不過來，奶奶總會伸出熱親的雙手；誰家沒米下鍋了，奶奶那兒舀兩勺；誰家的兩口子吵架了，奶奶主動去調(diào)解；誰家的晚輩不敬孝道，奶奶出面去周旋；誰家地里的活趕不過來，奶奶二話不說去幫忙；誰家的貓、狗跑到我家，奶奶都會管飯……至于路人口渴了，摘兩個奶奶澆水施肥長大的西紅柿、黃瓜之類的那就更不在話下了。
常說人生最大的不幸是少年喪父，中年喪夫，老年喪子。所有這些，都讓我不幸的奶奶攤上了。奶奶17歲嫁到我家，23歲時婆婆去世，撫育幼弟（即丈夫的弟弟）的擔子就壓在了她的肩上。34歲時公公客死他鄉(xiāng)，36歲時丈夫因故遠離家園，一別就是將近20年。57歲時團聚不久的丈夫病逝，79歲時獨子又撒手西歸。盡管奶奶的一生很坎坷，但我們很少看到她老人家當著兒女們的面流過淚，總是無怨無悔地為我們遮風擋雨，打理家務。其剛強的毅力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楷模。
從我記事起，家里的生活一直很緊張，有時候簡直是窮的揭不開鍋。吃野菜、谷糠，六七口人用一小碗苞谷面做成的湯充饑是常有的事。那時小妹妹才三、四歲，常常因饑餓而哭鬧，奶奶總是舍不得吃掉自己的那份飯，讓小孫女先吃飽，當我們這些已經(jīng)大一些略懂事的孫子把吃的硬塞到她嘴邊時，奶奶的臉上總會露出甜蜜的微笑，說：奶奶的好孫子你們快吃吧，奶奶不餓。
自小到大，奶奶很寵我們，從沒大聲罵過我們一句，在她樸素的觀念里，好孩子是教出來的，不是靠打罵管出來的。每當我們犯了錯，她總是護著，不讓爸媽打罵；我那時參加生產(chǎn)隊里的勞動，由于年齡小，干不動，奶奶總是幫我完成農(nóng)活；晚上我爬在煤油燈下寫作業(yè)，那怕再遲，奶奶總是默默無聲地守在一旁給我做伴；空閑時，奶奶總會講一些寓意深刻的故事給我們聽，她的故事可好聽啦，有時會惹得我捧腹大笑，看到我笑的肚子疼，奶奶就又給我揉，那時覺得我的奶奶是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我結(jié)婚生孩子了，奶奶開心地望著我那胖乎乎的女兒，笑瞇瞇地說：“要是搶個小雞雞來就更好了，長得跟小子一樣，再生一個，保證是男孩?！迸挛移拮勇犃瞬桓吲d，又趕緊加上一句：“女兒也一樣好?！闭媸莻€老小孩！過慣了窮日子的奶奶很節(jié)儉，每當我們給她買了新衣服，她會笑著說：“我這個糟老太婆有衣服穿就行了，你們也不寬裕，不要再為我胡亂花錢啦！”平時逢年過節(jié)，我們給她的零花錢她總是舍不得自己花，用一塊小手絹包好存著，留給她的重孫子買雪糕之類的小吃。
姑姑、妹妹和她們的婆婆吵架了，奶奶總責罵的是姑姑、妹妹們，認為是作為晚輩的她們沒有做好。奶奶和我外婆的關系也處理得很融洽，一直都是姐妹相稱。所以，每次媽媽和奶奶發(fā)生小磨擦，我嘴上誰都不幫，其實心中一直都覺得應該是媽媽的錯。偶爾媽媽在我耳旁講奶奶的不是時，我也會幫著奶奶說上媽媽一兩句。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把自己淘汰下來的一臺14英寸彩電送回老家讓老人看，別看他雖小，那可是我們村子上的第一臺彩電，新奇著呢！小山村雖不大，卻也有三十多戶人家，每當夜幕降臨，勞作了一天的鄉(xiāng)親們會帶著孩子來我家，一邊看電視，一邊拉家常，而奶奶總是樂呵呵的招呼他（她）們，起初我以為奶奶一輩子沒見過這“玩意”，只是好奇，想炫耀一下我家的“高科技”，后來才明白奶奶是想讓大伙兒借此了解山外的世界，關心國家大事。
遷居平川生活后，怕她老人家寂寞，又因她的“三寸金蓮”行走不便，我們時常用輪椅把她推出去散心。每當這時，她總會笑盈盈地對我們說“不去了，不去了，別人會笑話我這個傻老太太的，那樣多給你們丟臉呀”。當扭我們不過時，坐在輪椅上的她眼角總會露出幸福的微笑，邊走邊看，問這問那。每到孩子們?nèi)W校的時間，她老人家總要站在門口目送，直到看不見娃的背影才回屋；學生快放學的時候，奶奶總會倚在大門口等她的寶貝重孫，當看到孩子們安全歸來，她才高高興興地進屋吃飯。
正當我們準備給奶奶過84歲壽辰時，她老人家卻突然于2008年古歷2月13日上午9時許無疾而終。讓人驚嘆的是她好像事先知道她要走的一樣，就在她老人家去世的當天早晨媽媽陪她吃早點時，她還吩咐兒媳說，在她箱子的棉衣袖筒里有兩個小包，一個里邊有500元，是替在外地上大學的重孫保管的，另一個里邊不足500元，是給她唯一的外孫子準備的結(jié)婚禮物，本計劃是要存夠500元的，現(xiàn)在看來是存不夠啦！還交代說：“家里的主房不能空著，完了你就搬進去住著，別撇背了！家里的事你就不要多操心，給娃娃們把幾頓飯做好就行了，剩下的事**（我的小名）會處理好的！”由于奶奶一直很健康，媽媽當時就根本沒聽懂她老人家話里的意思，誰曾料想交代完后事還準備去門口女兒家轉(zhuǎn)一圈的她會在兩個小時內(nèi)就突然離我們而去。
奶奶深愛著我們，我們也深愛著奶奶。特別是爸爸先她而去后，她更是時時牽掛著她的兒媳、孫子和重孫，個個都十指連心，任何一個過得不順，奶奶都會揪著心的難受。
奶奶一輩子很干練，就是臨終也不拖累我們，說走就走。記得那天上午9點15分媽媽打電話給正在上班的我說:“你趕快回來一下，你奶奶暈過去了！”接到電話，我一邊讓司機去醫(yī)院接大夫，一邊自己往家里趕，可等我進門一看，奶奶已撒手西歸了。前兩天她給我說的“你們兩口子把你弟從大學供出來安排了工作，并且給娶了妻，成了家，你爸如果活著的話一定會很滿意！你已經(jīng)把頭磕下了，但是剩下的揖你還要作好，你弟弟自小慣大，偶爾的任性你還要多擔待，無論如何，要搞好弟兄關系”竟成了她老人家對我的臨終遺言！我時常為她老人家沒有賜予我們在病榻前伺候她的機會而難過，總覺得對不起奶奶。她給了我們一切親人的關愛，可我們卻未能敬到應有的孝道……
奶奶活著的時候，我總喜歡向她老人家傾訴心中的話兒；也總愛向她訴說心中所有的委屈；習慣了向她撒嬌，嚷著要她幫我做很多很多……如今，奶奶已離我們而去，丟下我該向誰訴說？淚流不盡又何從寄？于是，每當看到蒼老卻仍在為生活窘迫而奔波的老人……被迫無奈而上街乞討的老人……沿路拾撿垃圾維持生計的老人……我都會忍不住難過，想盡力幫助他們。雖然只是善意的微笑/幾元的零碎紙幣/隨身的一個飲料瓶……都會讓自己的心靈舒服一點。因為，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奶奶。
回首茫茫，我除了盡力孝敬被歲月染白了頭的老娘，關照好兄弟姊妹和妻子，教育好子女外，只能遙祝天堂里的奶奶過著另一種花鳥為伴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的煩惱與心痛，開開心心，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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