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帚（小小說）
文/相軍
垃圾坑很小，因此成天“冒尖”，連接著廢紙、落葉鋪就的“地毯”和一條臭水溝，便有了這塊臟兮兮的三角地帶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明天，他就復員，就要告別生活了五年的這個家了！
老班長很想到營房四周走走、看看，于是他便去了。撿一枚秋葉摩挲著，走回來，老班長生氣了——他看見新兵袁華笑嘻嘻地悠蕩在單杠上，掃帚，扔出老遠。“干去！”他低吼一聲。不料，袁華并不動彈，歪頭朝他說：“我快熬成老兵了呢！”老班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連長還干活哩，老兵算個球！”文文明明的老班長今天咋恁兇？復員前的兵，撒了韁的馬，一點不假！袁華細細瞅著老班長，試探地問：“班長，人都說，干一年的活，不如兩條'阿詩瑪’呢！”“放屁！”老班長直視著袁華，真想抽他兩巴掌。唉，這兵，一年比一年刁！他當新兵時，嘴笨，手腳卻勤快，由于和別人爭著掃三角地帶，他每晚都把掃帚藏到自己床下。他入黨、立功、被評為“學雷鋒標兵”，沒給領導敬過一支煙。老實人總是不吃虧的！老班長想起剛出院的連長清理“龍須溝”的鏡頭了：那插在污泥中的兩腿好瘦喲，像細的木樁，卻成了鐵鍬的支點，污泥一鍬鍬甩上來，那張憔悴而剛毅的臉上卻掛滿汗珠……五年了，這個鏡頭，老班長一直忘不掉！連長轉業(yè)后，他主動索要了那把掃帚和鍬——就等于接過了連隊的老傳統(tǒng)呵！而現在……
老班長突然煩躁起來。他看了看仨新兵機器人般掃地的模樣兒，一把奪下掃帚塞給在一旁閑扯皮的兩個老兵，說：“你們，也干點！”老班長要管事了。新兵呆了。倆老兵跟在老班長屁股后頭心不在焉地掃著，不時謹慎地翻他一眼。三角地帶已很干凈了，老班長仍一下一下極認真地掃著，有一泓晶瑩的東西在他的睫毛下粼粼閃爍。
袁華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覺得，那掃帚正掠過自己的心房，輕輕的。這感覺，就像那次老班長的手掌摸著他發(fā)燒的額頭。他試著去拿那掃帚。老班長確信這兒沒有臟穢的東西了，才把掃帚提起，掂了掂，盯著袁華和其他新兵的臉，聲音很低、很緩、很凄涼地說：“把它，交給你們了。”老班長轉過頭去，深情地掃視著營房里的每個角落，兩行淚珠奪眶而出……
袁華喉間燙燙的，趕忙立正，用雙手接過掃帚。他覺得這掃帚沉甸甸的，好有分量喲……
【作者簡介】相軍（男），出生于沂蒙山區(qū)，入伍后到太行山腳下，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2018年創(chuàng)辦魯兵傳媒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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