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潔癖癥和文學(xué)的審美屬性
——由《沒有自信,哪來奔放》一文談起
作者:路志艷(詩惆之路)
《沒有自信,哪來奔放——寫作者莫要太在乎別人臉色》一文,是周長行先生發(fā)表在《真言貞語》網(wǎng)絡(luò)平臺的一篇隨筆。文字鮮活生動,條理清晰自然。論點清楚,論據(jù)充分,論證鏗鏘有力。作者以自己多年的寫作經(jīng)驗及感受告訴文友,寫作要“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以及“好文章是寫出來的,不是別人改出來的”。
甫一聽,如醍醐灌頂,確實在理。一篇文章從產(chǎn)生寫作沖動到打腹稿,到形成草稿,再到修改定稿,其過程不亞于女人從備胎到十月懷胎,再到分娩的“痛苦”程度。誰也不想傾注自己心血的文章被別人改得“面目全非”,更不想讓別人說的“一無是處”。但是再一細(xì)琢磨,我卻愈發(fā)彷徨了,猶如鯁在喉,心底產(chǎn)生了欲與大家商榷的沖動,盡管我也掂量出了后果“很嚴(yán)重”。因為作者明確表示:“不知為什么,我一看見拿起別人文章,下手就‘改’的那種人,特別覺得惡心。一碰到對別人的筆墨指手畫腳唾沫星子亂濺的人就皺眉頭?!钡?,我也做好了“舍得一身剮”的心理準(zhǔn)備。
先從文人的潔癖癥談起。世人有潔癖者,一天洗幾十次手都不覺得干凈,一些文人則有文字潔癖,“敝帚自珍”,總覺得自己的文字是神來之筆,冰清玉潔,容不得別人只言片語的“玷污”。
唐朝人劉朝霞,當(dāng)唐玄宗到華清宮去玩的時候,他寫了一篇《駕幸溫泉賦》獻(xiàn)了上去,全文華麗無比,看得唐玄宗心花怒放,打算好好賞賜他??墒牵?dāng)唐玄宗靜下心來再讀一遍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其中“今日是千年一遇,叩頭莫五角六張?!蔽褰橇鶑埦褪瞧哳嵃说沟囊馑?,這句感覺不滿意不是太完美。唐玄宗就對劉朝霞說:“你把‘五角六張’這個詞改改?!睕]想到劉朝霞立刻說:“臣起草此賦時,如有神助,文不加點,筆不停輟,不愿從天而易?!眻詻Q不改一個字。北宋文人穆修散文好,學(xué)問好,文字更好,他非常喜歡柳宗元的文章,晚年的時候,生活拮據(jù),打算去賣文字,就把自己寫的《柳宗元集》文字,拿到最繁華的東京汴梁大相國寺前,擺攤?cè)ベu。確實,穆修的字寫得很好,圍上來很多人,大家也不問價,拿起來先看看,穆修不樂意了,覺得人家不問價就看,玷污了文字,上去立刻搶回來,問:“看什么看,你能背下一篇柳公的文章,斷句沒斷錯有感情,我就白送你我寫的字?!睗M是瞧不起之意,就這樣,穆修在大相國寺擺攤一年,一個字也沒賣出去。其潔癖程度令人咋舌。文人的潔癖癥雖說多是自戀性,排他性,但也有追求完美性的潔癖癥文人,比如大家耳熟能詳?shù)耐魄玫牡涔省?/span>
唐朝的賈島是一名著名的苦吟派詩人,為了一句詩甚至是詩中的一個詞,不惜耗費心血,花費工夫。有一次詩人賈島騎著跛驢去拜訪朋友李余,一路上苦思冥想,作了首《題李凝幽居》,其全詩如下:
閑居少鄰并,草徑入荒園。
鳥宿池邊樹,僧敲(推)月下門。
過橋分野色,移石動云根。
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fù)言。
敲和推難以取舍,他先用了“推”字,反復(fù)吟誦了幾遍又想將“推”改為“敲”。他猶豫不決于是在驢背上做推敲的姿勢,惹得路上的人又好笑又驚訝。正在他想得入神的時候跛驢沖撞了時任長安最高長官的韓愈的車騎。韓愈問賈島為什么闖進(jìn)自己的儀仗隊。賈島就把自己作的那首詩念給韓愈聽,并將其中一句拿不定主意是用“推”好,還是用“敲”好的事說了一遍。
韓愈聽了,對賈島說:“我看還用‘敲’好,即使是在夜深人靜去拜訪友人,還敲門代表你是一個有禮貌的人!而且一個‘敲’字,使夜靜更深之時,多了幾分聲響。再說讀起來也響亮些。”賈島聽了連連點頭稱贊。他不但沒受處罰還和韓愈交上了朋友。推敲從此成為了膾炙人口的常用詞,推敲的來歷的啟示就是用來比喻做文章或做事時反復(fù)琢磨以及反復(fù)斟酌。由此可見,文章究竟是寫出來的,抑或是改出來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沒有統(tǒng)一的答案。
老婆看著別人的好,文章看著自己的好。古今文人的這種潔癖癥狀,恐怕一時半會沒有人能夠治愈得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文人的屁股更摸不得。沒有幾個愿意被摸的,而凡是樂意讓別人摸的文人,都會成為史記中的翹楚和典故里的主角。
接著再談一下文學(xué)的審美屬性。任何一種審美活動都具有形象性、想象性和情感性,文學(xué)作為一種審美活動,亦然。
文學(xué)的審美屬性具有社會性的范疇,也是因時而變的。比如南北朝時,盛行駢體文。因其常用四字句,故也稱“四六文”。全篇以雙句(儷句、偶句)為主,講究對仗的工整和聲律的鏗鏘。駢體文遷就句式,堆砌辭藻,華而不實,卻是那個朝代的“官方語言”。唐詩宋詞,明清小說,也是“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魯迅的小說《狂人日記》是我國近現(xiàn)代白話文小說的開篇之作。剛一從《新青年》發(fā)表,就引起了那個時代人們的狂熱。文學(xué)的新審美屬性就在那時有了質(zhì)的改變,并拉開了新時期“語言的革命”……白話文詩歌,自由體詩,朦朧詩等等也是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了。
把文章寫出來公之于眾,在讀者中產(chǎn)生怎樣的反響,或褒或貶,那就不是作者所能左右的了。這又是文學(xué)的社會屬性了。當(dāng)然,如果作者寫就的文字僅止于自寫自賞待字閨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白咦约旱穆罚寗e人去說吧”,這是當(dāng)下不少文人自信的“宣言”。然而,縱觀文學(xué)圈,某些作家的某些寫法,讀者是不敢茍同的。為了吸人眼球,他們往往在作品的題目上或體裁上施些雕蟲小技來嘩眾取寵。比如莫言的《豐乳肥臀》,池莉的《有了快感你就喊》,湖北腦癱女“詩人”余秀華的《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這種毀三觀的書名強(qiáng)奸著讀者的眼球,確也激起了人們的閱讀欲望。
詩歌界的亂象就更讓人眼花繚亂了。魯迅文學(xué)獎獲得者原湖北省武漢紀(jì)委書記車延高的“羊羔體”,比如他的《徐帆》:徐帆的漂亮是純女人的漂亮/我一直想見她,至今未能如愿/其實小時候我和她住得特近/一墻之隔……;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國家一級作家,魯迅文學(xué)獎評委,美女詩人趙麗華的“梨花體”,比如她的《一個人來到田納西》:毫無疑問/我做的餡餅/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著名詩人烏青的“烏青體”,比如他的《天上的白云真白啊》: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特別白特白/極其白/賊白/簡直白死了/啊。
這些常常在國家級詩刊發(fā)表詩作的詩人們的大作,常常讓人們對詩歌又有了顛覆性的認(rèn)知:原來把一句話去掉標(biāo)點分隔成幾行,就是詩啊。也難怪,現(xiàn)在讀詩的還沒有寫詩的人多。
隸書可以以拙丑為美,文學(xué)作品不可以。文學(xué)承載著社會導(dǎo)向,道德標(biāo)尺,法治衡量和輿論監(jiān)督。而上述幾位詩人可以肯定地說,他們從入筆時就忘記了自己的社會責(zé)任,忘記了文學(xué)的二為方向。他們的不走尋常路,就是為了博眼球,引起所謂的轟動效應(yīng)。更有甚者,有的人還用“下半身寫作”,據(jù)說還紅得發(fā)紫。我就納悶了,這些作品是怎么通過編審委員會而登上“大雅之堂”的?紙媒體的日漸不景氣已是不爭的事實,有的人將這歸咎于融媒體和網(wǎng)絡(luò)平臺的崛起,搶了紙媒體的“飯碗子”。對此,有人“哀其不幸”,卻少有人“怒其不爭”。試問,這些年究竟推出了幾部文學(xué)精品?一味圍著市場轉(zhuǎn),靠炒作包裝賣噱頭是打造不出《平凡的人生》的。
現(xiàn)在的文藝批評和文學(xué)評論越來越少了,也越來越離譜了。多了恭維,少了批評。文人的朋友圈一片祥和,沒有吐槽,全是點贊。給友朋文章寫序作跋的人的頭銜越來越高,不是國家級作協(xié)會員,就是某某協(xié)會的理事,某某圈的某某長。讓人徒生敬畏,躬身仰視。“作者介紹”更是匠心獨到,先是羅列一下頭銜,接著介紹哪篇作品哪年獲得了哪些獎項,有的人竟還連在縣級小報發(fā)表過的小豆腐塊也娓娓道來,唯恐別人不知。常常見到有些人的“作者介紹”竟比正文還長。愈是這般“炫耀”,反倒讓人覺得沒有底氣,也不知他們哪來的自信。
文人的自信應(yīng)該來源于筆端的實力。有自信,筆自生花,文必奔放。當(dāng)然,盲目的自信是要不得的。丑媳婦早晚要見婆婆,寫就的文章在被讀者傳閱的同時,心里就要有兩種準(zhǔn)備,要么是贊美,要么是口水。那么,寫作者是在乎別人的臉色呢,還是不要在乎,孰利孰弊,孰輕孰重,孰是孰非,已經(jīng)不言自明。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文人的初心就是為人民服務(wù),為社會主義服務(wù)。高揚主旋律,謳歌正能量,寫經(jīng)得起推敲的,經(jīng)得起時間檢驗的良心作品,是每個寫作者的使命和義務(wù)。
【作者簡介】網(wǎng)名:詩惆之路,學(xué)名:路志艷。男兒身女人名,生于山東鄒城,剛過不惑之齡。做過小販打過工,當(dāng)過老板栽過蔥。文章登過主媒體,留痕小報寫時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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