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
文/許久香
送棉衣
每當與同齡的姐妹們說起婆媳關系這個話題，我會由衷地感嘆：“我的婆婆是一個好婆婆，她對我可好了,還是村里有名的大紅人?！?/span>
記得結婚第一年，年近七十的婆婆布滿皺紋的臉笑開了一朵花。我愛人兄妹五個，他是老三，大哥獨身，二哥在牛旺莊娶妻生子，大姑姐嫁在本村，我和弟媳同年同月僅相差四天嫁到郭家村耿家門，那是1997年的臘月。我臘月十六，弟媳臘月二十。
年三十的晚上，熱鬧、溫馨充滿了山村農家的四合院。吃過年夜飯，我老公張羅著打撲克玩升級游戲。三對小兩口正好圍著茶幾坐了一圈。
婆婆扎著圍裙收拾著鍋碗瓢盆，她吩咐公公為我們倒茶水拿瓜子。初一下午，因第二天都要回娘家，一對一對的又離開了那個寧靜祥和的小院和年邁的公婆。一大堆的活兒婆婆獨自一人去操勞。
1998年的初冬，天氣并不算冷，婆婆聽說我有了一、兩個月的身孕，她做了一套里外三新的棉襖和棉褲，還有一雙燈芯絨帶器眼的棉鞋。從山里坐著我姐夫的摩托車顛簸了三十里路，頂著蒙蒙霧，細細雨，小小雪的惡劣天氣送到我們的住處——洪家樓搪瓷廠宿舍。
我看著那鄉(xiāng)里鄉(xiāng)氣的肥大棉衣和土里土氣的棉鞋，心里相不中的感覺，被婆婆滿身的泥點，零亂花白的頭發(fā)和她那和藹的笑容掩蓋住了。我真的不想穿甚至不喜歡，婆婆非要我試一試，看長短合適不？“婆命難違”以及老公的勸說，試就試吧!
我穿上了花里花哨的“農婦裝”，就是腰部很寬松，老往下掉，婆婆又從她的包袱里摸出一條又長又寬的紅色布縫制的腰帶。她半命令半溫和地說：“穿著吧，不要脫了。女人懷孕時最怕冷的，到過年就不肥了。”我聽話的又穿上了棉鞋，很合適很舒服，感覺鞋的樣子也精致了。
婆婆在我們這兒只住了三天就急著回山里去了，因為她是家里的骨干，臨走時她千交代萬囑咐我不要這不要那，還對我愛人說：“家務活你多干一些，過年時早點把她送回家，免得年底人多坐車擠。”
那年的冬天，我一點也沒覺得冷，即便刮再大的風，下再大的雪，那充滿婆婆愛意和關懷的棉衣棉褲以及她無微不至細心的體貼，抵御了所有的嚴寒。
月子里
過了臘月二十，我就回婆婆家了，一直住到出了正月才回我的小家。
在那一個多月的日子里，婆婆瘦弱的身軀，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忙碌著，晃動著。她的白發(fā)，她的皺紋，見證著她的慈祥，她的勤勞和古樸，還有她那母性的光輝，照亮著屋里屋外，院前院后，鍋旁灶邊。
我忘不了，每天早晨都是婆婆做好飯才叫我起床；我忘不了，每次洗衣服，都是婆婆從后院井里打水，再提到飯屋，倒進大鍋里燒熱，又舀到盆里；我忘不了，有時我上街去玩，不管是中午還是下午回來，婆婆做好飯菜都是等我一起吃。
我覺得和婆婆相處，跟和在娘家一樣，有一種幸福、滿足、溫馨、祥和的快樂。
1999年的5月，女兒出生了，出了院我又回到婆婆家坐月子，這回一住就是三個多月。我更加敬重我的婆婆了，我們不光像母女似的和睦，有時也像朋友一般的默契。
婆婆一點重男輕女的思想都沒有，她對孫女的那份愛，是發(fā)自內心真摯的付出，她抱孫女哄孫女疼孫女，是愛惜，是嬌寵，是呵護。這就是人間的天倫之樂吧！
在月子里，婆婆一天三頓飯為我變著樣的做，她不會用煤氣，就在飯屋里用小鍋煙熏火燎的忙活。她知道我在城里待慣了，怕我嫌臟，就特意把飯菜弄得干干凈凈。
剛出醫(yī)院時，我母親也跟著去了我婆家，母親要為我洗換洗衣物和女兒的尿布，婆婆說啥也不讓我母親動，她們爭執(zhí)時我聽婆婆說：“我的媳婦和孫女，就該我照顧啊！您是來做客，我們離得遠，您來一趟不容易，哪能讓您再受累呀！”看她們說說笑笑，我想起了豫劇《朝陽溝》。母親走時她們拉著手道別，婆婆真誠地說：“嫂子您放心，您的女兒也是我女兒，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逼鋵嵨夷赣H要比婆婆小十歲。
婆婆針線活好，是出了名的巧手。她會裁、會剪、會縫更會做，給女兒做的小被、棉衣、坎肩、肚兜、貓頭鞋，帶著濃郁的民俗風格，令我愛不釋手。她還會打各種各樣的扣子，什么核桃扣、琵琶扣、蝴蝶扣、鳳凰扣，可真是栩栩如生呀!不管誰家娶媳婦、發(fā)嫁閨女，都會請她去幫忙做被子做衣服……
明理人
婆婆她記性好脾氣好，是全村首屈一指的。誰家哪天紅白喜事，誰家孩子哪天生日，她都能準確無誤的記著。有的人家不記得自己家里的事，就跑來問我婆婆。左鄰右舍，嬸子大媽，大姑娘小媳婦，都愛來找她串門聊天或請教問題。
她還會背小九九，不管是買是賣，多大的賬目她都能像小蔥拌豆腐——算得一清二白。她種地也是一把好手，無論春耕還是夏種她都去地里忙活。
我愛吃婆婆做的飯菜，她蒸的饅頭雪白個大又勁道，還有搟面條面葉，水餃混沌，以及各種各樣的餅，樣樣好吃又好看。她做的湯和熬得粥也好喝。我每次住在婆婆家里都能變胖。
讓我最最難忘的一件事是2002年的春天，我和老公鬧別扭生氣，不滿三歲的女兒我也沒帶就跑回娘家和老公慪氣。是婆婆給照看孩子，訓著老公去接我，那時我也頂不住爹媽哥嫂的勸說，只好跟著老公回到婆婆家去接孩子。
我永遠忘不了婆婆對俺說的一番話：“小香別生氣了，都是他的錯，你有文化不跟他一般見識。你不看我就看孩子的份上，不和他計較。孩子要是沒媽是最可憐的，別人再好也代替不了親娘一個人。”婆婆臉上依然笑著繼續(xù)說：“俺兒要是不能把你接來，我就不認他了！我和你爸去你娘家，俺就是打聽著要著飯也要到摸到你濟寧，向你爹媽賠不是，俺也要把你接回來?！?/span>
我不知是感動還是因為想孩子，我的淚在眼里打著轉兒，欲忍又滴，面對婆婆推心置腹通情達理的話語，我對老公的氣已生不起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
也是2002年的秋天，老公遭遇了工廠破產下崗失業(yè)，我?guī)е暧椎呐畠阂矝]有正式職業(yè)。老公愛面子，不好的工作他不愿意干，又不愿意我出頭露面的去闖事業(yè)。我們從廠子里宿舍搬到別處租房子住。我那時就擺起了地攤，老公改行干起了裝修。
這事后來也被婆婆知道了，她想勸說我們回到老家去住，也許她估計到我們不愿意回去，她只說：“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她把秋收的糧食賣掉一些，湊了一部分錢給我們先解決目前的吃飯問題。從那開始我們的米和面，還有面條都是婆婆供應。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掰掰手指那個不疼呀！2004年我大伯哥家買了房子，第二年大姑姐家蓋房子，第三年我小叔子家也蓋房子。為了能省些工錢，或盡量省錢，二三十口工人吃喝，全是我已七十多歲的婆婆，燒大鍋蒸饅頭，七十多歲的公公去做菜。
俗語說一輩子不管兩輩子事，唉！都是她的親生孩子，她希望孩子們都好呀。在我的印象中，婆婆從沒有消停的時刻，為著她的兒女子孫真是操碎了心。
婆婆有了小病小恙，卻從來不愿意麻煩兒女們，她總是能忍則忍，不讓我們知道，怕我們花錢牽掛她，不能安心工作。
2008年的春天，婆婆說腿有點疼，卻不讓去醫(yī)院看，可到了冬天，婆婆是疼的萬不得已，實在是忍不住才告訴兒子們去醫(yī)院檢查吧。檢查結果是骨質增生，醫(yī)生說：“這是勞累受涼加上年齡大引起，以后多加強營養(yǎng)多保養(yǎng)也沒啥大礙?！?/span>
真是萬幸！我在心里默默祝福婆婆：長壽安康！
婆婆也是女強人
其實，我更敬重婆婆堅強的人生觀，她那對待生活困難的從容態(tài)度不得不令人佩服。
婆婆解放以前曾經是濟南府長起來的大家閨秀，也上過幾年私塾識得許多字，后來因戰(zhàn)亂隨父母回到了黃河北農村。不幸的是她年僅二十三歲，父母就相繼去世，她沒有兄弟姐妹，真難以想象她是怎樣熬過痛苦的；接著又經歷了一場失敗的婚姻，她攤上一個特別霸道的婆婆，硬把他們拆散，留下我婆婆孤身一人，而他們母子去往南方貴州。
婆婆是在1962年，隨一批為生活奔波的人來到歷城縣港溝鎮(zhèn)郭家村，嫁給了我的公公。從此有了一個穩(wěn)定的家，有了五個孩子，在山區(qū)開始了生活。
可想而知，在以往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婆婆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又有多少艱辛和磨難，數(shù)不清的苦和累呀!
都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總算苦盡甘來。婆婆有了三房兒媳，可她卻是那樣的謙和，從來沒有端過婆婆的架子。她牙縫里沒有訴說過苦難，也從來沒有顯示過她的才能。她總是和顏悅色的面容，干凈利索的身影。
街坊鄰居，親朋好友都羨慕我婆婆家和睦，子孝媳賢，還有活潑可愛的孫男娣女。我覺得這都與婆婆的開明和與人為善是分不開的。
我與婆婆相處十多年零零星星的往事，享受著她那點點滴滴的慈愛。她的為人處世讓我銘記在心，我愿意傳承她堅韌豁達的性格。
我現(xiàn)在學會了做棉衣，學會了持家，我想盡好我的孝心。婆婆也該享享清福了，我要讓她的晚年幸福，祈愿婆婆長壽百年！
作者簡介：許久香，教師，1972年12月生，網名：寒香。山東散文學會會員。榮獲2016中國（曲阜）國際孔子文化節(jié)第三屆中華詩賦聯(lián)書畫名家孔孟故里行“孔子文學獎”；《閃光的淚花》榮獲《望月散文》大獎賽一等獎；《回娘家思父淚》和《漫步煙雨中》分別榮獲《當代散文》大獎賽二等獎。《大眾文苑》連載小說《勞燕分飛》。作品散見于《華夏文壇》《中國草根》《章丘作家》《詩中國》《山東文學》《林海日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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