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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永超原創(chuàng)丨奶奶的最后日子（散文）

真言貞語 >《待分類》

2022.08.06 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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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最后日子

文/牛永超

奶奶走后很長一段時間，我總覺得她還住在叔叔家里。直到她過“九七”時，站在她的墳前，我才忽然意識到：此生我再也見不到奶奶了。

十天以后，便是奶奶辭世的“百日”。人們常說：時間是治愈傷痛的良藥。然而，半年之內(nèi)失去兩個至親的痛，又怎能快速遺忘呢？

93歲那年秋天，奶奶的癡呆突然嚴重起來，連她最親的孫男嫡女也不認識。別人喊她時，她如條件反射般答應(yīng)，卻不知道對方是誰。唯一不忘的是我的二叔，大概是因為二叔一生未婚讓她放心不下。

去年父親出意外前，奶奶正住在我家。父親是個急性子，動不動就愛發(fā)脾氣，但在伺候奶奶時有著極大的耐心。一個月里，父親每天給奶奶洗臉，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飯、喝水，用紙巾小心地擦拭她的嘴角。

由于父親突然離世，母親的身心備受打擊，三叔馬上把奶奶接走了。奶奶習慣了父親的照顧，剛到三叔家，她有些不適應(yīng)。一直盯著身邊的人看，最終想起照顧她的人是長子，便一遍遍地詢問“哪兒去了”。姑姑告訴她去了洛陽。

父親過“五七”時，我回去吊祭，到小叔家看奶奶。妹妹對奶奶說：“俺姐回來接你去洛陽嘞。”奶奶先是說她“去過洛陽”，接著又說“俺大孩兒也去洛陽了”。她的話一出口，嚇得我們不敢往下接，那時奶奶仍不知父親亡故的事情。所幸她不認識我，沒有把父親和我聯(lián)系在一起。

今年春節(jié)期間，奶奶的老態(tài)日漸嚴重，喪失了咀嚼的能力。一開始，三叔并不知情，見奶奶吃了一個餃子后再不張嘴，急得直掉眼淚。那天過后，奶奶只得改吃流食。

四月份，奶奶再次住到三叔家，連吃飯也不知道了。每次吃飯，三叔像哄小孩兒一樣：“媽，吃飯，張嘴，啊……”在她張嘴的同時，三叔把勺子送進她的嘴里。

再后來，她不僅不會用吸管喝牛奶，喂飯時嘴也不張了。突然有一天，她全天喝的牛奶不足200毫升。這讓三叔頓時慌了神，急忙撥通醫(yī)院的急救電話。

奶奶住院后，醫(yī)生為她做了全身檢查，診斷結(jié)果是她沒有病，但各種內(nèi)臟器官均已萎縮。這應(yīng)該是奶奶的年齡大造成的，正如機器，工作時間久了，各種零部件都會有磨損。

可是，奶奶吃不下東西咋辦呢？三叔決定讓奶奶住在醫(yī)院里，哪怕每天輸上幾瓶營養(yǎng)液，也比啥也不吃強。

奶奶住院不久，鄭州的新冠疫情局勢變得緊張起來，我家所在的小區(qū)成了管控區(qū)。親朋都不能出小區(qū)，更不可能去探視奶奶。每天只有三叔陪伴在側(cè)，直到小區(qū)解封，小叔才得以去替換。

由于奶奶一生勞作，她的體質(zhì)非常好。即使偶爾感冒，用個小偏方或者吃兩頓藥，很快就痊愈了。她這一生中，吃藥打針的次數(shù)很有限，更談不上輸液。不承想，奶奶平生第一次住院，竟沒等到出院的那一天……

5月9日晚近8點，小叔突然打來電話，告訴我奶奶可能拖不過當晚了。聽罷，我心頭一沉，又無可奈何。疫情加上工作，我無法回去看奶奶。我知道，那時她已走在追尋爺爺?shù)穆飞狭恕?/span>

當晚，姑姑、三叔、妹妹他們匆忙趕到醫(yī)院，守護在奶奶的病床前。其時，奶奶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她的鼻孔插著氧氣管，兩眼微睜，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妹妹拉住奶奶的一只手，感到很涼，握在手里反復揉搓。她輕聲喊奶奶，奶奶似乎聽不見，沒有一丁點兒反應(yīng)。

守護在奶奶身旁的家人個個心情緊張，默默地看著奶奶。時間已經(jīng)過了零點，小叔提議輪流休息一會兒。妹妹剛坐下不久，猛然發(fā)覺聽不到氧氣瓶的水流聲，起身奔向奶奶。只見奶奶緊閉雙目，神情安詳，似熟睡的樣子。

值班醫(yī)生趕來時，奶奶的心電圖已成為一條直線。經(jīng)過近五個小時的彌留間昏迷，奶奶最終離開了她舍不得的子孫。

夜深了，盡管第二天有一上午的課，我卻無法入睡，靠坐床頭，手里捧著一本書，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凌晨剛過，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妹妹在電話里哽咽：“姐，咱奶走了！”盡管我知道這是必然的結(jié)果，但在那一刻，我仍感到心痛。

自打父親走了以后，奶奶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一天不如一天。她就像即將熬干的油燈，雖然發(fā)出昏黃的微光，但給人的感覺隨時就會滅掉。半年以后，奶奶的“燈油”徹底干了……

奶奶去世的當天夜里，老家的疫情解封，全家商定在第五天安葬奶奶。由于疫情，我沒有回去參加奶奶的葬禮。當時鄭州還沒有完全解封，老家在鄭州轄區(qū)，按照洛陽的疫情防控規(guī)定，從鄭州返回需要集中隔離兩周。如果集中隔離我將無法正常工作，因為學校臨近放假，我沒有補課的時間。奶奶的最后一程我沒有送她，成了我無法彌補的遺憾。

直到奶奶去世，誰也沒有告訴她長子去世的消息。也許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許她嘴上不說心里早已清楚。近一年來，她經(jīng)常提到爺爺，有時候一個人坐著自言自語地跟爺爺說話。我想，她大概是知道自己要去那邊了吧？

奶奶在96歲高齡去世，可謂壽終正寢。在她活著的時候，晚輩都盡到了孝心。如今，她不僅和爺爺團聚了，也一定見到了長子。這樣說來，奶奶的一生是幸福的。

（寫于2022年8月5日）

【作者簡介】牛永超，女，河南新鄭人，河南林業(yè)職業(yè)學院副教授。執(zhí)教20余年，主攻經(jīng)濟管理和市場營銷專業(yè)的教育教學研究，偶爾舞文弄墨，在文字中找尋溫暖，在碼字中修身養(yǎng)性，讓心在文字的開合中變得清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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