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想要的東西,一輩子都沒有得到。
“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這是不過是后人對李白的贊美?,F(xiàn)在我們說李白是詩仙,是名留青史的偉大人物。
可對李白來說,他畢生所求,不過是建功立業(yè),簡單說就是為了當官掌權,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qū)大定,??h清一。
但終究是事與愿違,包括蘇軾、辛棄疾等人,他們以詩詞而傳世,實際上對他們自己而言是莫大的悲哀。
在唐朝詩人中,在中國數(shù)千年的文學史上,李白和杜甫都是超一流的人物,執(zhí)唐詩牛耳,其璀璨光芒,無比耀眼?!袄疃盼恼略冢庋嫒f丈長”,哪怕是韓愈,也是承認這點的。
而如果你穿越到了唐朝,見到了李白和杜甫,會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是某種意義上的失敗者和邊緣人物。
他們跟眾多的讀書人一樣,價值觀都是統(tǒng)一的,都是想要報效國家,進入主流階層,當官從政,內(nèi)能治民,外能威加域外。要知道古代人讀書,并不是只讀儒家,特別是在漢唐,都是兼攻法家、兵家等學術,養(yǎng)經(jīng)世濟民之才。
古代不像現(xiàn)在,人才的出路就是文武兩條,只有當官,進入官場,才有機會一展抱負。
李白杜甫這樣的人寫詩容易,可要找門路當官,那就太難了。李白能夠被皇帝看上,還是受了玉真公主、賀知章的舉薦,但在皇帝眼里,也不過是用來取樂的倡優(yōu)之流而已。
官難當,皇帝更不好當。能夠坐穩(wěn)皇位的人,就沒有幾個是真糊涂。何況是唐玄宗這種可謂聰明絕頂?shù)娜耍慈擞萌嗽诙鄶?shù)時候都是很準的。
唐玄宗不把李白當棟梁,跟宋仁宗不用柳永,道理大概是一樣的。
但人只要讀了書,恰好又有了幾分才華,如果沒有舞臺,醉心功名而不得,那就活得很痛苦。特別是被皇帝、老板“倡優(yōu)畜之”,痛苦就加倍了。
小時候讀書看到李白這樣的人被埋沒,覺得是皇帝昏庸,不知道重視人才。后來才意識到,如果自己做老板,李白式的員工還真未必能用。李白天性豪放,“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給這樣好酒的狂士重任,老板能放心才怪。
后世王安石說李白寫詩固然豪放飄逸,人不能及,但見識、格調(diào)不太行,“其識污下,十句九句言婦人、酒耳”。朱熹也說李白沒有政治頭腦,“李白見永王璘反,便從臾之,文人之沒頭腦乃爾”。所以唐玄宗不用李白,未必是真糊涂。
后人看盛唐故事,沒有不重視李白和杜甫之遇的,聞一多就說這兩人相見堪比歷史上的老子和孔子之見,“除孔子見老子,沒有比這兩人的會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紀念的”。
而杜甫對于李白有個印象變化的過程,一開始是為李白的外表、氣質(zhì)所吸引,說李白有仙風道骨,后來又批評他是酒鬼,“痛飲狂歌虛度日”。
畢竟兩個人的思想、性格和志趣不同,杜甫是儒家思想,追求的是積極入世,而李白則天性不能抑制,他不僅有出塵之姿,更有出世之心,“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所以兩個人其實是兩類人,但杜甫后來越來越欣賞李白,他寫過很多懷念李白的詩,如“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等,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這首《夢李白》:
浮云終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
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云網(wǎng)恢恢,將老身反累。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
是啊,“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李白才華橫溢,可命運就是如此捉弄,讓他江湖飄零,就算是后世揚名又如何,終究是寂寞一生,“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哪怕是萬古流芳,也補償不了他一輩子的埋沒。
有人活在當世,有人活在萬世。在李白活著的時候,在名利之徒眼里,在官場眾人看來,李白跟這個世界是格格不入的,落地的鳳凰不如雞,“謫仙”凋落凡塵,也不過是可笑之人而已。
然后歲月流逝,時光匆匆,眾人皆為黃土,沒有人還記著他們是誰了,而李白呢?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李白活在了后世無數(shù)人的心里,他的詩,他的情懷,千古不滅。
輕重是相對的,在李白求官無望的年代,皇帝是最重要的,而在我們眼里,皇帝不稀罕,一個李白才是心頭好。幾個唐玄宗加起來,也沒有李白一首《將進酒》分量重。如果沒有李白,整個唐朝都會失色幾分。
其實現(xiàn)在也一樣。弄權一時,凄涼萬古。每個人要想如何過一生,全看自己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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