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1219期
圖｜網(wǎng)絡(luò)
版權(quán)??歸原作者
一般住在醫(yī)院的病人大多都有點郁郁寡歡。也能理解，年齡大了，不是這里痛，就是那里有傷，每天還要被安排著做各種檢查、打針吃藥、和康復(fù)鍛煉，實在也不是一段多么讓人興高采烈的時光。
在我眼里，已經(jīng)八十歲的琳達卻不同，她總能一邊自嘲著自己的境遇、一邊把住院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我的頭發(fā)怎么樣？如果不是我這兩條慢吞吞的腿，我可以給你跳一段舞看看?！?一天，她一邊用卷發(fā)器收拾著自己的劉海兒，一邊對我挑著眉毛喜形于色地說著。
她是一位十分健談的人，看著她得意洋洋的高興勁兒，我走到她身邊，雙手扶在她的肩頭，輕輕晃著她笑著附和道，“你恢復(fù)得不錯，應(yīng)該很快就出院了。到時候咱們倆可以一起跳段雙人舞?！?/span>
“其實我真的很想早點出院，但出院后家里就我一個人，太孤單了，還不如在這里和你們在一起熱鬧?！?我注意到，那個總是能自得其樂的琳達的眼里隱隱滑過一絲沒落。
琳達的丈夫去世后她一個人住在公寓里。以前腿腳好的時候，她還能出門參加一些老人讀書會的活動，但隨著年齡的增大，體力和視力都開始越來越不如以前，她的活動范圍也變得越來越小。兒女們都在其他的城市，也很少有人經(jīng)常來看望她，大部分時間里她只能獨自一人困在家中。
那天剛過中午，同事告訴我琳達突然哭了起來。我急忙走進她的房間，她看到我一把抓著我的手，臉上帶著淚痕傷心地哽咽著，“我不能8月2號出院，那是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我無法忍受在這個日子出院?！?/span>
“好，我們商量一下更改個日期，要不再晚一點？” 我握著她的手寬慰著。
她抱住我，趴在我的肩頭象孩子一樣繼續(xù)哭了起來，“我知道再晚也改變不了我還是必須一個人過......”
我不知道在多倫多這個城市，有多少象琳達一樣的老人，他們不得不面對孤獨終老的現(xiàn)實。那些曾經(jīng)為了家庭和工作操勞過了一生的老人，在他們?nèi)松钚枰獛椭臅r候卻變得孤立無援。身邊不僅很少有子女的探望，更難以享受到和第三代孫子輩相處的天倫之樂。
回到家里，我把兒子叫到身旁，和他講述了琳達的故事。我對他說，“當(dāng)初你想去澳洲研究海洋生物學(xué)，為什么媽媽不太支持你？不僅僅是因為我覺得相愛的親人不應(yīng)該分離得太遠，也因為我不希望你人到中年之后，也和媽媽一樣，體會到那些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的內(nèi)疚和痛苦?！?/span>
青春期的兒子，對報考大學(xué)的專業(yè)不是很明確，今天想學(xué)獸醫(yī)，明天又覺得應(yīng)該鉆研心理學(xué)。只有到他提出以后要去澳洲研究海洋生物的時候，我明確地告訴他，我們從中國移民到加拿大，身邊沒有了其他的親人，一個小家庭還要再這樣天各一方，并不是一個很好的人生選擇。
在我年輕的時候，我的父母經(jīng)常鼓勵我“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們希望孩子上大學(xué)、讀學(xué)位、出國留學(xué)，飛得越高越遠越好。他們有這種想法和他們那個時代緊密相關(guān)。幾十年前，比起一些發(fā)達的西方國家，中國當(dāng)時還是比較貧窮落后的，父母希望子女有一個更好的前途是人之常情。
可我們這批在國外生活的子女們會有怎樣的人生感受呢？記得有一次我坐飛機回國探親，坐在我身邊的一位大姐告訴我，她每年辛苦攢下來的錢和假期都花在了回國看望父母上，自己很少有多余的錢和休息的時間。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很愧疚，沒有能經(jīng)常照顧父母。
當(dāng)時的我，看著母親日益衰退的身體，計劃讀完學(xué)位就每年回國，花大部分時間照顧她?？删驮谖耶厴I(yè)的頭一年，我的母親沒有能夠熬過病痛撒手人寰。留給我的，除了內(nèi)疚和自責(zé)，還有內(nèi)心深深的負罪感?！白佑B(yǎng)而親不待” 的痛苦成為了我心靈上的十字架，每每都在拷問著我的靈魂。
怎樣才能夠稱得上愛人？如果對養(yǎng)育過自己的至親都不能夠回報和付出，那么那些光面堂皇的話說出來會顯得多么的蒼白？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和我一樣，到人到中年的時候，有我這樣無法挽回的傷痛。
想想琳達必須回到她的公寓、獨自面對孤寂和無助，想想堅強的母親在虛弱中、曾經(jīng)輕輕對我說的那句“回來看我”，我都想告訴兒子，讓我們好好珍惜短短人生中在一起的相處時光，因為余生并不長。
作者簡介
靜語，本名劉欣。醫(yī)學(xué)專業(yè)背景，免疫學(xué)碩士。作品曾獲中國青年詩歌大賽獎及入圍美國法拉盛詩歌節(jié)。人民文學(xué)作家班畢業(yè)。現(xiàn)定居加拿大，為華詩會及加拿大中國筆會會員、多倫多詩友會副會長、五洲詩軒副社長。其詩歌、散文、小說發(fā)表于多種報刊、詩集及網(wǎng)絡(luò)平臺。
Jing Yu, a pen name of Xin Liu (Lucy Liu). She used to be a MD and hold a Master degree in Immunology. She was a winner of the National Youth Poetry Competition in China, and was shortlisted for Flushing Poetry Festival in the United States. She is currently living in Toronto, being a member of Chinese Pen Society of Canada and Toronto Chinese Poetry Club. Her poems, essays and novels were published in newspapers, journals and online.
《中國精短散文佳篇選萃2018》入選作品：《托斯卡納，灑滿陽光的心靈驛站》| 靜語（加拿大）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