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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和阿也打起來的那晚，他倆從四樓扭到一樓，江淮看得心急肉跳，她固執(zhí)地認(rèn)為是因為自己開空調(diào)惹得麻煩，所以心里一邊數(shù)落著自己為什么要開空調(diào)，一邊滿學(xué)校去找衍南，最后在操場看臺上找到了他，便立馬上氣不接下氣對著衍南大喊：“阿也跟老三打起來了！”

衍南看她一眼，眼神平淡，與上次蹲在阿也腳邊的神情截然不同。臨近夜晚，操場上的知了聲此起彼伏，衍南坐在一片嘈雜中，像是與世隔絕般。江淮愧疚，坐在衍南身邊，用腦袋蹭了蹭衍南的胳膊。衍南隨即環(huán)過江淮的腦袋，下巴撐在她的腦袋上，劇烈抖動了起來。

江淮埋在衍南的胳膊里，聞到一股梔子花的清香，衍南的聲音從胸腔里發(fā)出來，像是粗糙的砂礫磨在手掌心里，擦得生疼：“江淮，我不能去，我已經(jīng)有老三了，老三對我那么好，我不能幫別人?！?/span>

      阿也在和老三打架的第二天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江淮笑著對老三開玩笑道：“阿也畏罪潛逃了。”老三捂著開裂的嘴角笑了起來，衍南卻一本正經(jīng)對老三道：“不許笑！”見江淮目瞪口呆又對著老三道：“江淮你再逗老三，他的嘴可是會一個月都吃不了東西了啊。”

日子過得行云流水，不起波瀾。柳絮早也不再漂泊，梔子花也不再芳香。一個暑假過去后，沒心沒肺的江淮才若有所思地感覺到她已經(jīng)讀高三了。無數(shù)老師和親友的目光就像無數(shù)小鞭子，空氣中更有無形的哨聲吹起。為了節(jié)省時間，她開始住在學(xué)校努力學(xué)習(xí)，每天做練習(xí)做到手膀子發(fā)軟。她沒時間關(guān)注衍南，雖然兩人上課同座，晚上也住同一個寢室，但她們幾乎一個月都沒好好交流了。

晚自習(xí)課上，江淮座位旁邊習(xí)慣性空著。不用猜就知道，衍南又和老三手拉手逛校園，感受荷塘月色去了。她想著衍南明艷的笑容，突然鼻頭一酸，想到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過的話：“你要等的人，也許并不是和你在人群中談笑嬉鬧，把酒言歡的那一個，而是能在安靜的時光里，與你認(rèn)真分享彼此孤獨的人?！?/span>

她把這段話用鋼筆寫在便簽紙上，在紙的另一面又寫道：“收收心，以你這么好的文化成績，努努力能考上國美！”江淮把紙條三兩下對折好塞進隔壁的抽屜中，想想又拿了出來，拆開，復(fù)又疊成船的形狀，小心翼翼地再放進抽屜里。她希望衍南考上杭州的美院，她更希望她們友誼的小船一帆風(fēng)順。

  江淮回到寢室，發(fā)現(xiàn)插在瓶中的臘梅枯枝上突然萌生出一小股綠意，她歡呼它梅開二度時，卻又驚訝于它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抽綠。記得這束臘梅是在盛開的時候，衍南從山里采回來插在瓶中清供的。

那時江淮剛剛得知美術(shù)統(tǒng)考成績，與理想中的差距太大，心情很糟。成日渾渾噩噩，只覺得天昏地暗，烽煙四起。所有人都認(rèn)為江淮要考得比衍南好，誰承想吊兒郎當(dāng)?shù)难苣?，談戀愛談得轟轟烈烈居然專業(yè)考試全省第二。

江淮像是個受傷的小獸，成日自憐自哀。最后，是衍南用這束臘梅敲開了她的心。臘梅花小小的，看上去柔柔弱弱，卻相當(dāng)自信地挺立在枝頭，不管冬天的天氣有多惡劣，也凌寒盛開。它有種遺世獨立的美，幽遠(yuǎn)的暗香即使江淮在某個角落，也能穿透她的心坎，仿佛王菲空靈的歌聲破空而來。

江淮目光定定地對著這束臘梅，慢慢地，似乎品出了梅開二度的意蘊，感受到它那種任他密雨斜侵，我自坐擁王城的氣魄。臘梅從寒冷的冬天一直開呀開，開到陽春三月，即使花萎謝成一團干枯，但骨力仍在，來年冬天，照樣傲霜斗雪。小小梅花都有勇氣二次回春，她又怎么能淪陷在無限的悲傷之中無法蘇醒？

      江淮決定像它一樣再次開放。

 為了去了省城參加外省的美術(shù)校考，江淮和衍南、老三做足了功課，衍南和老三把目標(biāo)鎖定在八大美院?？紤]到考試時間錯不開的，精力又有限，衍南只報了一所美院和兩所“985”、“211”的重點大學(xué)。老三是最先到省城的，他媽媽開著寶馬X5親自去陪考，在省城豪華的四星級希爾頓大酒店一住就是半個月。老三被媽媽監(jiān)控了，只能在手機上發(fā)信息和衍南說話。

衍南和江淮結(jié)伴來到了陌生的城市，剛到省城的第一天，所有的賓館都滿員，她們背著包拖著箱子在大街上徘徊了兩個小時，終于在臨近考點的一個小旅館住了下來。小旅館因陋就簡，生意卻不差，和旁邊的火鍋店一樣，客來客往，不斷有背著畫板拖著行李箱的人來來去去，都是跟她們一樣來考試的學(xué)生。空氣里充斥著濃重的煙熏火燎的味道。

狹小的賓館，縈繞在鼻間的水粉味和晃動在眼前的名單，構(gòu)成了兩個女孩雖然艱苦卻內(nèi)心春暖花開的半個月。江淮和衍南擠在唯一的一個單間里。與其說是單間，不如叫雜貨間，約莫七平米的房間里擠滿了生活用品，兩個畫架難以撐開，頭頂上的空調(diào)和燈罩上落了厚厚的灰塵。

       江淮坐在行李箱上打量著這勉強稱作“房間”的地方。一旁的衍南正彎腰忙碌著收拾，突然放在床上的手機鈴聲響了，那是老三的短信設(shè)置。她一個箭步?jīng)_到床前：“考場見。愛你！?。　崩先亚а匀f語濃縮成短短的五個字發(fā)送過去。恰巧隔壁濃烈的火鍋味飄過來，熏得衍南兩眼酸澀直流淚，淚眼蒙朧中，挽著的頭發(fā)松散開來了，亂糟糟地搭在肩膀上。江淮心一凜，衍南這種魂不守舍的樣子能參加校考嗎？

  第二天的素描考試并不順利。江淮手忙腳亂交了卷后才反應(yīng)過來忘記畫細(xì)節(jié)了，氣得一屁股坐在石階上。衍南卻不以為然地說，沒事，第一場考試本來就是練手的，接著把一盒鋪滿了青椒肉絲和雞蛋的飯遞給江淮，說是老三特意從街角的餐館里排隊買來的。

“老三這么快就考完了？”江淮問道。衍南說：“他早出來了，買兩份飯排了二十分鐘隊。”江淮又問：“那多不過意，他現(xiàn)在人呢？”衍南噘著嘴巴說：“跟她媽去吃大餐了。他說了，等最后一天考試結(jié)束，他要找借口和我一起留下來。江淮，你說那天我扎辮子好看還是批頭發(fā)好看，我穿哪件衣服幫著參謀下哈……”

關(guān)于老三以及她的穿著打扮，衍南還說了些什么，江淮卻沒有心思再聽下去。冰冷的石階，涌動的人群，鮮美的肉絲，熾烈的陽光，女友上下翕動的紅唇，就像一幅意境深遠(yuǎn)的畫，令她不住地顫抖。突然之間明白，史鐵生為什么會拿起鋼筆去奮斗，是因為心中有夢。

接下來漸漸熟悉了考試的模式，考點從這個學(xué)校換到那個學(xué)校，兩個女孩子不急不慌，老馬識途般從容。在那半個月里，衍南和老三每晚都在煲好長時間的信息粥，而江淮每次在睡夢里都會出現(xiàn)寢室中那束臘梅，和它二度初綠的枝芽。

      漸漸的，江淮走出統(tǒng)考帶給她的陰影，努力揚帆并駛向遠(yuǎn)方。她在日記中寫道：“我們的一生如此短暫，不可能事事順心。人生是需要智慧的，青春是需要夢想的，智慧與夢想才是支持我們走下去的動力。即使你被失敗拖入深淵，抬頭依然艷陽天，即使你被隱藏于陰暗之下，但有陰影的地方必有光。每個人都有梅開二度的機會，不要放棄夢想。任何時候，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