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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7日,陰歷9月12日,母親在睡夢中仙逝,她終于追隨著八年前去世的父親,也去了。從此,在這世上,我失去了唯一最愛我的人。
母親性情溫和,但母親卻打過我,并且打得極疼,以至于我五、六年前和母親談起來還委屈得不行。那時我只有四、五歲。當時,在我家的西邊、只有一堵矮墻之隔的二奶奶家,是生產(chǎn)隊的副業(yè)所在,生產(chǎn)著一些簡單的玻璃器皿。我驚異于吹玻璃的工藝,有時間便跑過去觀看。吹玻璃不僅吸引著小孩子,平時也有許多大人圍觀著。有次大約中午時分,我正入神專注地看著,身旁一個大人說:“你媽叫你呢。要挨打了?!彼捯魟偮洌翌^上突然感覺被扇了一掌,母親已經(jīng)氣沖沖地拉著我的一只胳膊往家拽了,并說“叫你好幾聲都不吭!”。我委屈極了。我傷心而羞慚地哭著,因為母親打得極痛,我又確實沒有聽到母親的喊叫,在眾人面前挨了打,感覺丟臉極了。當時母親剛從地里勞動回來,她急著讓我給她拿柴禾做飯,她叫了我?guī)茁?,我的確沒有聽見而沒有答應。
那時母親確實很忙,一刻閑下來的功夫都沒有。我家有五個兒女,父親在一家工廠上班,母親一天三晌參加生產(chǎn)隊的勞動,下晌后要趕時間做飯,要起五更打黃昏紡花織布,每天還要在村中的塘坑里洗一大家子的衣物,還要抽空納鞋底做鞋做衣服,也要養(yǎng)豬喂雞……外祖母身體不好,她每隔十天八天要去探望。母親真是沒有一絲的空閑。她集一個女子所有的時間和精力維持著整個家庭能夠體面示人,以至于母親忙得顧及不到我敏感而細膩的心。我是家中的第三個孩子,有一兄、一姊、一妹、一弟,恰好處于正中間的位置。家鄉(xiāng)有俗諺:“大的嬌,小的嬌,挨打受氣正當腰。”我從小做事極慢,又追求完美,比我大三歲的姐姐做事快,和她一起做事,我受到的盡是訓斥。我時常覺得受了委屈,有時向母親訴苦,母親僅用一句話“不要理她”來安撫我。這讓當時年幼的我感受不到母親的愛,我認為她并不待見我。
但母親是極愛我的。我去省城上學那年,母親多年后告訴我說我開學走后幾天,她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那是我第一次獨自離家三百多地外出,母親擔心著我。等放寒假回來,母親連著接了我三天。當時我把放寒假的日期寫信告訴了家里。但同行的一個老鄉(xiāng)臨時有事要耽誤一天,那時沒有電話,母親并不知道我誤了歸期。那時,從汽車站到我家還是土路,偏又下過一場雪,白天有了太陽,雪融后便泥濘不堪,母親根據(jù)我寫信提供的回家時間,她提前一天便去車站接我,每天從下午四點多開始,手里拿一雙給我預備的雨靴,自家穿一雙雨靴、一路泥泥喳喳步行去車站,一連三天,在臘月的寒冷中每天都等到六點半最末的一班車,單等那個一學期沒有看見過的女兒。
母親不僅愛著我,還深深愛著我的兒子。我沒有婆婆可以依靠,兒子從月子里的娃娃褲到上完小學時所穿的棉衣都是母親早早縫好送來的。兒子年幼時身體較弱,每次生病,我求救于母親,她總是四點不到從家里趕坐第一班車,來幫我照看我的兒子。母親為著我認為不受待見的這個女兒,受了多年的顛簸勞頓之苦。兒子從上幼兒園到上小學一年級,前后生過三次腮腺炎。我們村村醫(yī)那里有一味傳統(tǒng)治腮腺炎的膏藥,出自名方,每次打電話告訴母親,母親總會買來膏藥,輾轉(zhuǎn)二百多地專門送過來,再照看幾天孩子,直到痊愈。其實,當時母親已經(jīng)年過花甲,前后近六小時的車程,中間不僅要倒一次長途汽車,下車后還要轉(zhuǎn)坐公交,母親是不識字的呀。
母親無私地愛著我,愛著我的兒子,只是她生養(yǎng)了我,我是她的女兒。母親去了,我才意識到我是她最嬌貴的姑娘。我何曾為家里付出過什么,外面的事情,由父親、兄、弟處置;家里的內(nèi)務由母親和姐妹打理,我雖出身農(nóng)家,但我僅會干諸如摘綠豆、摘棉花等一些輕省的農(nóng)活,就連農(nóng)家姑娘從小就會紡的棉花我也不會,我只是從小到大一直上學讀書的那個女兒。母親雖不識字,她任憑我去讀書,我雖為百無一用的書生,但平時的讀書寫字已經(jīng)能夠自娛自樂了。母親對我和兄弟姐妹的愛是寬厚的,順著我們天性,她由著我們的性情去發(fā)展自己的愛好和人生。
母親一直愛著我,愛著她的每個兒女,她的性情實在是溫和的。我年幼時農(nóng)家生活普遍清貧,致使好多父母無來由打罵兒女已是家常便飯,但我從不曾記得母親打過我的兄弟姐妹,她僅打過我那么一次,我還幾乎記了母親一輩子。母親不識字,但她有著最樸素的做人道理,她不僅疼愛著自己的兒女、關愛著孫男娣女,更是孝敬著公婆,和睦妯娌鄰里,從不曾和人發(fā)生過一次口角。母親遵循著吃虧是福的原則,不論在金錢上和物質(zhì)上盡可能幫助需要幫助的鄉(xiāng)鄰和親戚。母親的勤儉和善得到眾鄉(xiāng)鄰的交口稱贊,也贏得了一世的贊譽。母親去世后,村里所有的鄉(xiāng)鄰都參與了母親的喪事,不管平時是否有過交往,他們都來給長行的母親送行,并向我們傳達出對母親的敬意。送走了母親,原來那個溫暖的家只剩下我們各自成了家的兄弟姐妹,過完伏三,我們都要回到自己的小家。其實,沒有父母的家已經(jīng)不能算是個家了。從此,村里我認識的人和認識我的人將越來越少。年少時有老年女子回來,我們見了總會說“某某的姑奶奶來了。”但我的兄、弟也早已離開了家鄉(xiāng),我的侄子們從小生活在異鄉(xiāng),我的侄孫不認識也不被家鄉(xiāng)的同齡人和一輩輩的老年人所認識。母親的離世,我便成了家鄉(xiāng)的客,家鄉(xiāng)便也成為了故鄉(xiāng)。
不想,母親已盡七了。母親娘家姓王,諱字翠蘭。母親生于1941年3月29日,卒于2022年9月12,享年81歲。
馮君,注冊安全工程師,安陽市作協(xié)會員,出生于耕讀之家,自幼受家庭影響,喜讀詩書,尤喜《紅樓夢》,曾在安鋼公司工會網(wǎng)絡直播《紅樓夢品鑒》,并在書刊、雜志、報紙、學習強國和網(wǎng)絡平臺發(fā)表散文、隨筆、《紅樓夢》和《水滸傳》等讀書心得數(shù)百篇,其中散文《如山的父親》獲第二屆冶金文學大賽散文類三等獎,散文《大工匠》獲安陽市建黨百年征文一等獎,散文《兒子曾經(jīng)做過我的檢察官》獲安陽市殷都區(qū)建團百年征文一等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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