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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畜情緣

〓 第 1327 期  

 文|盧永安  編輯|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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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有太多的眷戀和思念,也有一些難以割舍卻在生活中不得不放棄的東西。對于曾經(jīng),不能駐足,有多少往事,不堪回首,有多少經(jīng)歷盡管已經(jīng)成為過眼云煙,但偶爾還是會從心底深處翻出,至今難以釋懷。

八零年聯(lián)產(chǎn)承包土地下戶,牲畜也按拈鬮的方式分給個人,我父親抓到的是一頭四歲口的小母牛,毛呈黑紅色,個頭不大,但很聽話,本人酷愛牲畜,但更喜愛馬,那時多么期待能抓到一匹健壯的馬,能騎在馬背上在荒野縱馬馳騁,夏季騎著放牧,那怕抓到一匹騾子也好啊,可當(dāng)父親牽回一頭小母牛,唉,那時的心情是多么沮喪,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但第二年小母牛產(chǎn)下一頭黃色的小牛犢,也是頭母牛,母牛生母牛,三年生五犢,到了夏季,牽著母牛領(lǐng)著牛犢,相跟上幾個放牛同伴在野外的地頭、荒山、圪塄上放牧,或去地里拔草喂牛。

鄉(xiāng)村的景色唯夏天最美。野花依綠草,點(diǎn)綴美而巧。芳香隨風(fēng)飄,夏季景色好。

小牛犢或圍在你身邊撒嬌或在山坡上撒歡奔跑,我在小牛的脖子上系了個小鈴鐺,小牛也高興地聽響聲,小牛犢有時瘋跑累了,或天熱就會藏在莊稼地或雜草多的陰涼處,任你怎么叫它都不出來,你也不知它藏在什么地方,而無法尋找,當(dāng)你牽著母牛走遠(yuǎn),母牛呼喚它時才從莊稼地里或草叢中站起,飛快地奔向母牛身邊,搖頭擺尾,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人有人言,畜有畜語”吧。

放牧直到秋天犁地,那時是兩家的牲畜朋在一起才可拉動一張犁,稱二?;鞐U,勻拉,小母牛很聽話,也非常賣力,但畢竟勁不大,雖躬著腰,瞪著眼,竭盡全力和擱犋的同伴奮力拉著犁,但耕過的地不盡人意,耕的深拉不動,淺達(dá)不到深耕松土的效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土地下戶三年后我買回了一頭大黑犍牛,毛色光亮猶如黑緞般漂亮,身無一根雜毛,雙眼突出,腦門寬,牛角約五六寸,胸膛寬,腰身長,四條腿短,牛蹄中間縫隙很窄,尾巴適中,渾身健肉分明,長的威風(fēng),是牛中極品,也符合相書上說的“三寬四窄,五短一長”之說。

看牛幾歲得看牛牙或牛角,牛到五歲時牙基本長齊,但能搖動,到八歲后牙齒牢固就不會搖動啦,叫七搖八不動,二是看牛角,小牛兩歲就生出牛角,上邊有紋,一歲多一圈,和樹的年輪一樣,大黑犍牛當(dāng)時是五歲口,正在壯年,四歲五歲不成牛,七歲八歲賣老牛,牛的壽命沒有馬大,當(dāng)年是花了535元錢買回,那一年是一九八三年,在那時算是高價錢了,因喜愛,父母也沒說啥。那年我十九歲,第一次當(dāng)家做了主。

大黑牛性子烈,但在調(diào)訓(xùn)后很聽話,和小母牛搭伴干活非常賣力,大黑牛拉的多,那時叫捎,在牛勾結(jié)上的兩條繩子弄成里長外短即可,小母牛出力就少點(diǎn),也不用那么竭盡全力,每天干活也沒那么累啦,地也耕的好了很多。

那一年秋在鄰村給我叔伯姐耕地,大黑犍牛和小母牛往地頭一站,就吸引了幾人圍觀。并發(fā)出贊嘆,這一對牛威風(fēng)、漂亮。一夏季的放牧,兩頭牛膘肥體壯,渾身健肉分明,精神抖擻。尤其是大黑犍牛,黑緞般的毛色在太陽照耀下閃閃發(fā)光,雙眼突出,大而有神。等把牛犋勾結(jié)搭在牛脖,扣緊,檢查鐵犁,調(diào)整深度,一聲吆喝,二牛奮力向前。從西到東,所犁開的垅渠呈一條直線向前延伸。黑油油的泥土在翻滾,并散發(fā)著特有的芳香。幾個來回,每一犁精準(zhǔn)到位,牛的每一步不偏不斜,人牛合一。

幾個圍觀的人嘖嘖稱贊,好牛,后生耕的好地。歲數(shù)不大,一派老農(nóng)耕作風(fēng)度。并詫異你是如何調(diào)訓(xùn)的牛如此聽話?地耕的這樣好?我指著牛說:你對它好,它就聽你的話,也會盡力干活。

秋天農(nóng)作物剛割倒耕地,為熱耕,利于明年作物生長。割倒的莊稼捆成捆后需曬干才能拉回場面成垛等候脫粒。裝車又是一項(xiàng)技術(shù)活。我那時也算老手,裝的又多又高。有一次裝好車往回拉,經(jīng)過一道陡坡,但在爬坡時車轅上仰,車的重心后移,大黑牛使不上勁停了下來,車慢慢的向后倒去,十分危急,如果再后倒,勢必翻車,牛易受傷,干透的莊稼重裝也會造成損失,當(dāng)下大喝一聲,大黑牛聽到喊聲不再后退,突然前腿雙膝跪下,雙眼圓睜,胳膝蓋當(dāng)腳走,奮力把一車莊稼拉到了坡上。到了平處站起后張嘴喘著粗氣,并回頭望著我,傻乎乎好像在說:這不怨我,你裝的轅輕,使不上力。我拍著它的脖子,心存感激。真是一條通人性的牛。回去和我叔伯姐說:你們這的路太陡,險險翻車。多虧了大黑牛才化險為夷。

大黑牛力大無窮,吃草時速度非???,幾乎不怎么嚼,快速吞咽,有一年家中缺草,我趕上牛車和村里的兩個老鄉(xiāng)去岱海灘附近買干草,他們趕的是馬車,按說馬比牛行走的速度快,可我總在前面等他們,大黑牛邁開四條腿,健步前行,而那兩匹馬拉著車跟在后邊,到買上干草往回返時,因路途遠(yuǎn),天色已晚,中途住在了一個老鄉(xiāng)親戚家中,晚上老鄉(xiāng)親戚給牛馬添草,先給大黑牛添了一草篩,然后再給兩匹馬添,等給馬添完草后發(fā)現(xiàn)大黑牛并沒低頭吃草,而是瞪著眼看著添草的人,那人以為牛病了不吃草,再一看剛才倒上的草沒啦,噫,覺得奇怪,明明添上草啦,只一會工夫草那去啦,于是又給添了一草篩,只見大黑牛狼吞虎咽,風(fēng)卷殘?jiān)?,幾口就把一草篩草吃了個一干二凈,回去和我們說,那是個什么牛,像餓了幾天,吃草飛快,幾乎不嚼,我說你還沒見它干活,性子急,干活不惜力,只要主人一聲令下,它會奮力向前,不怕山高坡陡。

第二天套上車,大黑牛拉著滿滿一車干草如拉空車,一車干草一千多斤如若無物,旁觀的人嘖嘖稱贊,好牛,好牛。

在夏季放牛時我偶看閑書,任由牛在田間地頭自由吃草,大黑??粗乩锞G油油的莊稼忍不住偷吃幾口,只要被我發(fā)現(xiàn)大喊一聲,大黑牛就會像犯了錯的小孩把頭低下,不敢看我,低頭吃草不敢再吃莊稼。一日野外放牧,正在吃草的牛突然雙耳豎起,四蹄不住亂踢,尾巴來回抽打,且聽到細(xì)微的嗡嗡聲。細(xì)一看,發(fā)現(xiàn)一只彩色的飛蟲,非常漂亮,個頭小于蜜蜂,在牛肚皮下飛來飛去,不好!是挑牛蜂,一言未了,只見大黑牛瞪大雙眼,一副驚恐的樣子,也許是讓挑牛蜂咬到了致命的地方,只見大黑牛尾巴翹起,撒開四蹄,向遠(yuǎn)處飛奔而去。任你怎樣叫喊都不回頭,一口氣跑出一里多地。在我的追趕呼喊下終于慢慢的停了下來,但還是一臉驚恐。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周圍的動靜,當(dāng)我追趕到它身邊時才慢慢安靜下來。好厲害的挑牛蜂,是牛的天敵,專咬牛的致命處,大概牛痛疼難忍,才沒命逃跑,這就叫一物降一物,惹不起,躲的起,逃跑也不失為上策。

在驚蟄得給牛吃下火藥,草篩了也有土,牛吃了一冬容易上火,按老輩傳下的方法是用胡麻油六兩,黍子半斤,大黃四兩,甘草二兩,喝過的藥雜,頭發(fā)若干剪碎,用法是先將胡麻油倒入鍋中燒開,冒煙為止或放根火柴棍,火柴著了即可,把黍子,頭發(fā)倒進(jìn)油鍋炸到黍子開花,頭發(fā)發(fā)焦為止,倒出晾涼,加涼開水把磨成粉狀的大黃,甘草,藥雜倒入盒中攪拌均勻,用獸醫(yī)用的灌角扳住牛角仰頭灌下,牛也許怕苦不愿喝,操作也很危險,怕牛角傷人,那一年把藥弄好后犯了愁,大黑牛勁大脾氣暴不好控制,如不聽話,發(fā)脾氣該怎么辦?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抓了一把麻生(炸胡麻油后的麻餅)撒在了盛藥的盆中,對大黑牛說:這是下火的藥,吃了它。大黑牛像是聽懂了我說的話,低頭吃了幾口發(fā)覺非常不好吃,抬起頭望著它的主人,滿臉不高興,像在說不吃成嗎?這也太難吃啦,我下令說“吃”!又給撒了一把麻生,大黑牛聽到命令,帶著十分不情愿,幾口就把大半盆藥吞了下去。它能聽懂我的話,也善解人意,別的老鄉(xiāng)聽了不信,在第二年喂藥時讓他們看了,才知我所言非虛。

牛和馬不同,馬是站著睡覺休息,而牛是臥著就倒嚼就休息,每天晚上須用干土墊圈,一是土和糞,牛尿混合在一起可做肥料,二是地涼防牛肚著涼,早晨喂好牛后牽出牛圈用掃帚清掃盡牛身上的草屑和身上的土,一天三掃,等如上料。大黑牛伸著懶腰,揚(yáng)著頭一臉享受,不時回頭用舌頭添你的衣服,哈喇子弄你一身。

幾年后因種地?zé)o望脫貧,萌生了外出打工念頭,雖萬般不舍,但無奈還是把大黑牛賣了,至今回想起和小母牛、小牛犢、黑牛相處的日日夜夜,在田間地頭耕種耙磨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會非常痛心,并留下思念的淚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對不起,我深愛的大黑牛。

大黑犍牛的離去成了我心里難以釋懷的痛,揮之不去。不因歲月流逝而忘卻。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幾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農(nóng)耕時代已經(jīng)成為歷史,現(xiàn)在機(jī)械化耕作,幾乎在農(nóng)村很少再看到用牛、馬、驢騾耕地拉車?yán)病?/span>

人畜更迭世代輪,日久天長也生情。歲月難掃心頭結(jié),思念常存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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