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284 期 〓
文|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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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七臘八凍斷胳膊?!边@是過去農(nóng)村常說的一句話。
明明臘月初七的天氣還是風(fēng)和日麗,一點(diǎn)數(shù)九寒天的跡象似乎都沒有,可半夜里風(fēng)云突變,寒風(fēng)在“嗚嗚”地叫著,院里零散放著的筐子、水桶等東西被風(fēng)刮得亂跑,發(fā)出“呯呯啪啪”的響聲,我大被院里的聲音驚醒了,推了一把我媽說:“你聽外面的聲音,天氣變了。”同時也似乎感覺到家里比平時分外清冷,忙著把肩膀往被子里縮了縮。就在這時“嗵”的一聲,把全家人都驚醒了,“哎呀,壞了!”我大說了一聲:“房頂上壓披房柴的石頭也被刮下來了,這狗天氣。”
原來過去一來由于天氣過分寒冷,二來由于人們的房子都是用泥土筑成的,比較單薄,再加上用來烤火的煤較少,所以人們每在冬初,場面的營生結(jié)束,就把麥秸捆成很大的捆子,一個挨著一個密密地壓在屋頂,然后把土坯、石塊壓上去,這樣就大大增加了屋內(nèi)的溫度,到第二年春天,天氣轉(zhuǎn)好的時候再取下來燒火或喂牲口。可一旦壓柴草的重物被刮下,不用說那些麥秸也幸運(yùn)不了。
“媽,院里來了甚啦?好嚇!”就連我媽摟著的我小妹妹也醒了,把母親抱得緊緊地問道。
“這咋弄呀?”我媽問了一聲。
“唉,我看別管了,這黑天半夜的,風(fēng)又那么大,橫豎也明天再說吧。孩子們都睡吧,沒事的。”我大安頓了我們一番,爬起來從窗戶上瞅了半天,由于外面攔了一層厚厚的棉窗簾,什么也沒看見,他轉(zhuǎn)過身來爬在被子了抽了一鍋旱煙,就又退進(jìn)了被窩,心里卻惦記著院里的事。
天還黑沉沉的,我大就起床了,一開屋門,一股寒風(fēng)“嗖”地?fù)淞诉M(jìn)來,他打了一個趔趄倒退了幾步,拉著院里的燈,隱隱約約看見院里白花花的一層,我大走了出去,風(fēng)還在吼著,屋檐下的電線在寒風(fēng)中不停地舞蹈,我大蜷縮著身子急忙拿了一些生火柴跑進(jìn)了屋里。還沒等他點(diǎn)著爐火,我們們就哈欠連連接二連三地鉆出被窩坐了起來,正在起床的我媽對我們說了聲天氣還早著呢,再遲一會兒起床。我和三弟就又和蛇一樣搡進(jìn)了被窩,我哥哥說我怕今天捂紅眼(傳說臘八起的遲會得紅眼?。?,就咬著牙哆哆嗦嗦地穿起了衣服。
我大約是沒有了睡意,把身子側(cè)過一邊用手在熟睡的妹妹臉上比劃,被我媽用指頭彈了一下,于是我像中了電似的把手又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搓了起來,同時嘴里卻嘟嘟囔囔地叫起屈來,我媽剜了我一眼,啥也沒說下了地。
當(dāng)爐火著的通紅,家里已經(jīng)增加了不少暖意的時候,天氣也亮了起來。
堂外我媽正在“當(dāng)當(dāng)”地?fù)v著臘八粥,爐子上我大用那把老鐵壺?zé)媚菈叵茨標(biāo)病爸ㄖā钡亟辛似饋?,壺嘴開始悠悠地往外冒白氣了,我媽在堂外的一聲:“孩子們該起床了。”我和三弟就一個鯉魚打挺開始了穿衣服比賽。
這時我大和我哥哥正在院里收拾柴草和被刮散的其它東西,由于天氣過分嚴(yán)寒,不禁凍的我哥哥過一會兒就要叫喊著、哆嗦著往家里跑一趟去暖和暖和身子,當(dāng)他跑回家第三次的時候,看到三弟正在起床,但還沒有提起褲子,他就把冰涼的手放在三弟的屁股上,三弟涼的大叫一聲向前蹦了兩蹦,差點(diǎn)把準(zhǔn)備疊被子的姐姐的手踩著,被姐姐狠狠推了一把,三弟懵懂了一下然后傻笑了起來。
太陽剛剛露出腦袋,我們家就開飯了。我媽把熱騰騰的一盆紅豆和小米、紅棗融合而成的臘八粥端到炕上,然后用飯勺給每人盛了一碗,放在飯場的四周后,就吆喝我大和我們快吃。
一家人聚在炕上吃飯的時候,紅紅的陽光正透過沒被凍住的窗戶的玻璃縫照了進(jìn)來,映在屋里的西墻上,紅紅的,那些被凍了厚厚一層冰的玻璃在家里熱氣和外面陽光的夾擊下也正露出黑印,開始融化了,一會兒窗臺上就溢滿了水。
隨著窗戶的冰消雪化,屋內(nèi)也亮堂起來。我姐姐一邊吃飯一邊不停地擦著玻璃和窗臺。
玻璃上的冰雪融化,從家里望去,院里殘余的柴草還在地上不停地翻滾,漸漸聚攏到東南羊圈的墻角下,鄰居那只半大的白豬正“哼哼吱吱”地叫著死勁地往柴里鉆,十多只在院子里覓食的麻雀像瘸了一樣?xùn)|倒西歪,一塊掛在雞窩附近大榆樹上的破塑料紙迎風(fēng)死勁地舞蹈著,三只母雞蜷縮在窗臺上,把頭深深地藏在絨毛里,嘴里還不停地“咕咕”著。
我們家的飯還沒有吃罷,就聽見堂外的門“嗵”地響了一聲,接著,隨著一股寒氣家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臃腫而破爛的男人就站在了炕沿邊,嘴邊似乎還結(jié)了一層冰霜。
“哎呀,你們都吃飯了呀,這么早?”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我三叔,剛剛放下碗的我媽忙著下了地讓三叔上炕,我大也向炕里挪了挪讓他弟弟上炕吃飯,我們也七嘴八舌地和三叔說著話。三叔也沒作推讓用手一托炕沿就跨了上來。趴倒身子從窗臺邊探取我大的煙袋,我媽給他拿上了碗筷,他點(diǎn)了一鍋旱煙,隨之,一股濃重的藍(lán)煙從鼻孔直直地噴出,愁容滿面的三叔開始說話了。
我三叔那年三十四歲。在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小,最得爺爺奶奶的寵愛,可他也最不幸,那就是隨著解放的到來,原本在村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我爺爺家一下被劃成了地主,東西都被沒收充公,我爺爺還差點(diǎn)被整死,從此家里就在沉甸甸的重壓下勉強(qiáng)生活,家人除了遭到隊里不公正的待遇外,還處處遭受村人的白眼,兩個哥哥勉強(qiáng)結(jié)婚了,輪到三叔的時候,一來由于家里成分不好,沒姑娘敢嫁給;二來家里竟然也拿不出一兩百娶親的彩禮錢。所以一拖再拖,父母吃糠咽菜精打細(xì)算地給他攢錢準(zhǔn)備著,終于在二十八歲那年才娶了一個帶了兩個孩子的寡婦,沒過那也是萬幸了,因?yàn)榇謇锖芏喔缂t的貧下中農(nóng)的后代還在打光棍的呢,從此上了年紀(jì)的爺爺奶奶盡管還在給他償還娶媳婦的債務(wù),但臉上卻有了難得的笑容。現(xiàn)在三叔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父親,由于他遠(yuǎn)遠(yuǎn)沒有大哥吃苦耐勞的品質(zhì),所以日子一直過的比較恓惶,每年別說接濟(jì)爺爺奶奶,往往是爺爺奶奶反過來接濟(jì)他。
這不秋天隊里分的一點(diǎn)柴草,他往家里拉的遲,結(jié)果讓人偷了不少,最后勉強(qiáng)夠苫個房頂,昨晚一場大風(fēng)幾乎把披房柴刮了個精光,他來的目的就是讓我大想辦法再弄點(diǎn)柴披房,否則,大寒天那不把人凍死。
我大嘆了口氣放下了剛吃完飯的碗,也點(diǎn)了一鍋旱煙慢吞吞地說:“那就把我家還剩下的那點(diǎn)生火柴弄上吧,沒過得等風(fēng)小了之后才能上房,你去你二哥那里說說,到時先給你弄,我遲一遲也行。”
三叔沒說什么,放下煙鍋拿起了我媽給盛的半碗粥狼吞虎咽般吃了起來,吃完后用手擦了一下嘴跳下炕走了。
“你等一下,咱們一塊到大那里看看怎樣?”說著我大也下了地,讓我媽包了一塊臘八粥和三叔走出了門。
下午三點(diǎn)多的時候,大風(fēng)終于基本停了,但天氣還是像刀割似地寒冷,人們已經(jīng)顧不了這些了,家家戶戶都開始上房了......
這個臘八過得真是糟心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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