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23 期 〓
文●李虎 編輯●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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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的時候，愣四還在呼呼大睡，窗臺上的幾只蘆花雞不時嘰嘰咕咕地叫著，但也毫不影響愣四的睡意。愣四的爹有錢老漢忙乎的喂了牲口，順便提進半筐牛糞倒入灶火圪嶗，盤腿坐下，手拉風廂，"吧塔吧塔"地燒起一鍋滾燙的開水。遂又爬擦起來，兩手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抖了抖褂底襟的柴火，從堂屋推門進了西屋，推了推睡意正濃的愣四:"四兒，起哇，去東頭叫你大崗二崗三崗過來，今天殺豬。"
冬至前后，天氣漸寒，家家戶戶便忙乎起來，把精心喂養(yǎng)一年的豬宰了，實實惠惠地過上一冬，過個好年。
愣四，有錢老漢的四兒，上有三個哥哥，都已成家，只有他，快三十的人了，沒個著落。有錢有漢勉強娶過三房媳婦，都到了砸鍋賣鐵的境地，到了愣四適婚的年齡，再也拿不出值錢的東西，一年一年，一拖再拖，門檻便再無媒婆問津，不知覺，愣四奔三的人了，逐漸步入光棍行列。
愣四其實不愣，只是有點懶，還有點坎，村里人說坎，就是愣七八五的意思，坎球，坎貨，坎七愣八。而愣四，便是一個坎貨，做事閃深塌淺，說話撞倒南墻，生潑五亂，像頭野驢。眼看愣四三十掛零，這個歲數在村里可是過了把子的大齡后生，加上家境貧寒，是很難討上老婆。有錢老漢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時著急上火時便怪怨起愣四那早已過世的爺爺:這老漢咋給起了個名字，叫個有錢，可偏偏窮得叮珰響，給孩子連個媳婦也娶不上。怪怨一通老人后，又對自己一頓自責。
要說這愣四也是出奇，不愛干活，好吃懶做不說，脾氣不好，品行也差。扎愣散垮的，天生一副光棍像，歪丟扯二的樣數，打光棍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前段時間村里的光棍漢長有不知從那倒騰回個四川侉侉女女，二十八九的模樣，兩個中年男子領來的，說是自家的妹子，老家窮，家里男人經常打她，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便逃了出來，想在內蒙這邊尋個好人家過日子。長有打了半輩子光棍，半路上能討上個媳婦自然求之不得，硬生生從板廂底翻出多年積攢的四千八百元錢，給了那兩個男子，留下了那個言語不通的四川婆娘，過起了光景。
有錢老漢也動起了心思，便委托那兩個男子，有合適的茬茬，也給自家四兒踅摸一個。這不，前幾天，消息傳來，那兩個男子要給愣四往來領媳婦了。
時逢冬至，趕上喜事將近，有錢老漢便張羅著殺豬，如果親事有門，便一并辦了喜事。一根煙的功夫，愣四的三個哥哥便陸續(xù)聚集到院子里。有錢老漢當院也支起了案板，眾人七手八腳地拽住東奔西竄誠惶誠恐的豬先生，齊心忇力地提溜到案板上。老大按豬頭，老二扯前腿，老三壓豬腰，愣四拽后蹄，打虎親兄弟，殺豬父子兵，有錢老漢磨刀霍霍，豬脖底放了個鋁盆，萬事俱備，一切就緒，只等大開殺戒。
這頭大黑豬，是頭隔年豬，足有二百來斤。有錢老漢對著出氣筒，熟練的一刀捅進，順勢刀刃一轉，鮮紅的血便泉涌般潺潺流入鋁盆。這豬也是命大，一刀下去，并沒要命，許是疼痛難忍，四蹄一蹬，奮力掙開眾人的壓制，翻身跳下案板，脖上插著一把屠刀，沖出大門，如脫僵野馬，奪路而逃。弟兄幾個被驚得東倒西歪，有錢老漢滿身濺落的豬血，一臉懵逼。愣四最慘，在豬后蹄強大的蹬達下，仰面八叉地摔了個四腳朝天，嚙牙咧嘴的爬起來，一家人亂哄哄地追出了大門。
豬挨了一刀跑了，說起來也是啼笑皆非。大黑豬繞著村口的大場面奔了半圈，那逃命的速度猶如百米沖刺，血漸漸流干，速度也緩緩慢了下去，最后一個趔趄，揺搖晃晃地栽倒在地，四蹄蹬達了幾下，一命嗚呼。愣四氣喘吁吁地追上來，嘴里罵罵咧咧地照著大黑豬的肚壇踢了一腳:“跑，咋不跑了，跑你媽個逼了，害的爺連灌腸也吃不上了。"豬血沒接上，自然做不成豬灌腸，愣四又好這口，難怪火冒三丈，一身牢騷。
有錢老漢從院里推出個小車車，一家人七手八腳的把沉甸甸的死豬拖上車，一場殺豬風波，鬧了個大大的烏龍。豬命天定，本想死里逃生，奮力一博，改寫自己的宿命，無奈一切的折騰都是徒勞的想法，最終難逃噩運，赤條條直挺挺地躺在案板上，等著開水的沐浴，大卸八塊，任人宰割，燒，煮，炒，鹵……經過人類別出心裁的精心烹制，抬上餐桌，完成它與生俱來的天然使命。
話說這天，有些干冷，那倆異鄉(xiāng)男子領著一個十七八歲樣子的小閨女來到了有錢老漢家。倆男子自有一番說辭，說這姑娘是他們的親戚，家境貧寒，父母又得了重病，不得已輟學，想在這面尋個人家，換點財禮給父母治病。一陣討價還價，有錢老漢顫顫抖抖雙手奉上東湊西拼的五千塊錢，又招待了人家一頓肉燴菜油炸糕，酒足飯飽后，兩個男子走了，留下了一臉驚恐的閨女。南腔北調，言語上不好溝通，互相也聽不明白個子丑寅卯。下午時分，有錢老漢家擠滿了村里看熱鬧的鄉(xiāng)親父老，都爭相來看這個俊俏年輕的川妹子。村里有幾個出過外工的后生，走南闖北的也多少有些見識，一陣陣費力的交流，言語肢體的表達，最后用上了書寫的功能，終于明白了個大概。原來這個川妹子，家里父母確實患病，退學后想外出打工，賺錢給父母看病，路上遭遇了人販子，花言巧語哄騙介紹她去北方打工，不成想，被販賣到后山。姑娘明白了真相原委，悲聲大哭，撲通給有錢老漢跪下，凄凄慘慘地叩頭求饒，雖然一句不懂，但肯定求情之類的話，場面之傷感，一村人無不為之動容，潸然淚下。
有錢老漢也有些于心不忍，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無奈錢花了不少，那可是一屁股饑荒。愣四才不管三七，錢還能打了水漂，鐵石心腸不為所動，一下午虎視眈眈地盯著姑娘，生怕到嘴的鴨子飛了。夜暮降臨，看熱鬧的父老逐一散去，有唉聲的，有嘆氣的，有長吁的，有落淚的，都為這個姑娘可惜，可又無能為力。畢竟一個十七八歲的黃花閨女，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而愣四都快三十了，又是個坎貨悶不浪，哎，作賤造孽哪。愚昧的村風，愚眛的村民，注定一場愚昧的悲劇。
夜深人靜，愣四的屋里傳來姑娘凄慘的呼救聲，求饒聲，掙扎著，哭聲，夾雜著愣四粗暴的打罵聲，深沉的夜空，飄著幾絲冷嗖嗖的涼意。第二天一早，愣四的屋里又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那個可憐的川妹子披頭散發(fā)地蜷縮在炕上的墻角邊，一夜的摧殘，哀怨的眼神，楚楚可憐。一臉蒼白，淚流滿面，斷斷續(xù)續(xù)的喃喃著聽不懂的方言，向人群尋求幫助。挽起褲腿，胳膊的那一刻，渾身傷痕累累，身上還有被麻繩捆挷過的痕跡，愣四這個畜生，生生的霸王硬上弓。人群只能抱以嘆息，同情，唉聲過后，一個個搖著頭走了。
一連幾個夜晚，愣四的屋里不得安寧，叫喊聲，打罵聲，啜泣聲交雜在一起，可憐可嘆。這個沒人性的家伙，糟蹋完人家姑娘，還捆綁上，以防逃跑，簡直喪盡天良。幾次侍機逃離，都被愣四追回，換來的，是一次次變本加厲的打罵，折磨。幾天下來，姑娘求救無門，欲逃無路，逐漸心灰意冷，遂便萌發(fā)了輕生的念頭，幾次發(fā)現未果。人命關天的大事，滿城風雨，眾說紛紜，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幾經說服教育，姑娘被解救，送回四川老家。
一場買妻鬧劇，落下惟幕，有錢老漢的錢，終究是打了水漂，愣四又回歸了原來的生活，只是更懶了，也更坎了。村里長有買來的老婆，也在一次領上去縣城買衣服的時候，借口上廁所，跑了，長有也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后來聽說，長有買來的媳婦，和那兩個男子中的一個是夫妻，只是一種騙局，斂人錢財。
愣四的親事，就這樣，在荒唐中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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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李虎，出生于烏蘭察布市興和縣大庫聯鄉(xiāng)李東良村，現居呼和浩特市，曾在老家的中學混了個初中文憑，勉強爬進高中的門檻，還半路當了逃兵。現在呼市伊利公司一家物流搞運輸，平時沒事喜歡胡寫點東西，純屬愛好，只是想給自己平淡的生活留些許足跡。“草根涂鴉群”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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