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同行 萬事萬榮
當您對著《故鄉(xiāng)萬榮》的時候,濃濃的春意彌漫周圍,遙遙的祝福悄然來臨,都是吉利事,都是吉利話…
腳步
大年三十的早上,母親如往常一樣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一位,“噔噔噔”有力的腳步聲走過窗臺,隨后就傳來“哧啦哧啦”地鏟炭聲,她在給鍋爐加炭了。然后就聽見大掃把的刷拉聲在院子里響了起來。
我睜開眼朝外望去,天剛蒙蒙亮。為了讓母親欣慰,即使已經(jīng)醒來,也依然要躺在被窩里。當我感覺母親小心地透過窗簾縫朝炕上看時,就配合地閉上眼睛假裝睡得香甜。
九點了,在母親的叫喊聲中,我終于可以起身了。鍋爐上茶壺里的熱水,母親已經(jīng)拎到洗手池旁邊。
餐桌上有熱好的饅頭、油餅,有煮好的一小盆雞蛋,有調(diào)好的老虎菜,有專為不吃辣的女兒炒的土豆絲和西紅柿炒西蘭花。用大柴火鍋熬好的紅色的米湯,是女兒最惦記的姥姥家的飯菜,每天的早餐,母親都會熬上一鍋。
吃飯的地方擠巴,若是全家人都到齊,是坐不開的,家里也沒有那么多的凳子。于是大家就自覺地分撥吃飯。起來早的一撥先吃,米湯就在大鍋里一直熱著。我讓母親和我們一起先吃,她有點不習慣地拿起了饅頭。嫂子抱著孩子進來了,母親接過孩子坐在炕沿,放下自己沒吃完的饅頭,端起自己的米湯喂起了小孫子。
十點半母親刷完了早餐的碗,就開始和包餃子的面了。她從倉庫的面翁里舀好了一盆面,從鍋爐房的茶壺里倒好熱水,然后在廚房里活起了面,小單架支起的案板由于她和面的用力而“吱吱呀呀”地響著??粗苓M跑出的兩個小家伙,母親順手掐了兩疙瘩面遞到他們手里,還不時地扭過頭“呵呵”地笑。
她借來了鄰居的絞餡機器,把切塊的蓮藕放進去攪拌,我說摁著別放,直到絞成沫為止。她說那樣的話,機器會受不了。于是我們一直聽著響一下、停一下的攪拌機聲,直到一點鐘絞完了全部餡子。
端走兩盤元寶樣的小餃子,母親用廚房的白布將它們蓋好,這是明早要吃的祭祀餃子。大餃子盛上飯桌時,是下午三點了。母親夾起償了一個蓮藕肉餡的餃子說,鹽還是淡了點。就又忙著給大家舀餃子湯了。
四點多,母親拎進來熱茶壺,要洗頭了。順便讓我給她擦了擦后背,她說家里的太陽能有問題,擦擦也行,神仙不見怪的。第二遍的洗頭水,她坐下來泡了泡腳。然后換上了明天要穿的里面套的衣服。
所有的神龕、香爐、磕頭用的墊子,她都一一放好。然后又炸起了花生豆、燜起了蓮藕,她說明天來拜年的蛋蛋哥一家,也許會留下吃飯的,先把菜準備好。
十一點多,我和女兒先睡了。母親說要和我們一起睡大炕的,我們要同蓋一床大被子。朦朧中聽見了窗臺下的鏟炭聲,然后她躡手躡腳地進了屋。她沒有把腳放進大被窩,而是自己拉了一床小被子,蜷縮著橫躺在了我們腳前。
我拿起窗臺上的手機看了一眼:12:58。
大手
除夕早上九點,父親從外晨練回家,在母親的催促聲中坐下吃飯。他拿起一個饃夾上老虎菜,坐在離飯桌不遠的小板凳上,為孩子們又留出了一個飯桌上的座位。吃完饃他端起米湯又坐回了小板凳。
放下碗,他戴好帽子和手套,推著摩托車往外走。走到窗臺跟時,沖著正在喂孫子的母親說道:“我去給咱買插座去啦!”
“再買一個暖壺殼子!”母親透過窗戶朝徑直往大門口走去的父親大聲喊道。
“知道啦!”父親扯著嗓子回答了一句,緊接著就聽到了摩托的突突聲。
早上母親炒菜時,電磁爐的插座突然起火了。我在早晨從暖壺里倒水時,不料把手處塑料老化,幸虧及時著地沒燙傷人。父親認為這些事刻不容緩。
從鎮(zhèn)上回到家的父親,給孩子們還帶回了幾節(jié)削好的甘蔗。正在和面的母親埋怨道:“你球媽噠,給娃買些好咬的,買些甘蔗干什么?”
“哎呀,姥姥,我們能咬得動!”女兒算給姥爺打了個圓場。
父親把買回的紅紙放在了空無一物的飯桌上,從屋里拿出了一個精致的茶葉盒子,從里面拿出了一桿毛筆。
“柔柔,今年大門的對聯(lián),你給咱寫!”
“爺爺,能行!”已上六年級的柔柔爽快地答應了。
父親把墨汁倒在碗里,女兒就開始拿著毛筆把碗邊涂成了大黑臉。父親把要寫對聯(lián)的字數(shù)數(shù)了數(shù),然后把裁好的紅紙折成比對聯(lián)多一個字的折子,再把折子折成交叉的十字架,頭尾各留半個字的幅度,每個字的結(jié)構(gòu)就要在這菱形格子上展現(xiàn)。
剩下的小條幅,父親對柔柔說:“剛開始寫,手生,你先在這小條幅上練一遍,一會我們再正式寫?!?/span>
按耐不住的女兒,和握鉛筆一樣的握住毛筆,流暢地寫了一個鉛式毛筆字。
下聯(lián)寫完后,柔柔對寫好的上聯(lián)不甚滿意,父親就又裁好紙,讓她重新寫了上聯(lián)。
“爸,孩子學校讓假期里求一幅對聯(lián),過完年帶回學校展示,您也給寫一幅吧?”我替女兒求了一副對聯(lián)。
“行!”
柔柔的對聯(lián)晾在了門房前,父親坐了下來,寫起了隸書。由于對聯(lián)內(nèi)容的識記錯誤,我害得父親寫了三遍才算正式完工。
舊歲又添幾個喜
新年更上一層樓
辭舊迎新
吃完餃子后,父親和哥哥搬著大梯子開始貼大門口的對聯(lián)了。
雄雞唱韻萬戶桃符新氣象
大地回春群山霞彩富神州
萬象更新
“哎呀,叔,這是你個人寫的對聯(lián)?”對門口也在貼對聯(lián)的繼善問道。
“哦,這是我柔柔寫的!”
“好家伙,柔柔都寫這么好的毛筆字啦!”
父親在指揮著哥哥貼得端不端正,嘴角一直微微上翹著。
“你給咱把這些都貼上!”洗完頭的母親從炕席下拿出了一摞子貼畫給了父親。
父親瞅著就“呵呵”地笑:“你媽光知道跟著人家買,你問她貼哪瘩她肯定不知道!”
“我要是都知道了,要你做球哩!”母親掄起擦頭發(fā)的毛巾,拍在了父親羽絨服的后背上。
貼完了灶王爺、土地神、院子里的小條幅,父親也要洗頭發(fā)了。父親是光著身子洗的,剛進來的小孫子看到了,我就把他拎上了父親的背。他就呵呵地彎著腰,直到小家伙溜下了他的后背才繼續(xù)揉搓頭上的洗頭膏。
“看你這后腰的灰,就舍不得洗!”母親用手指頭戳了一下父親的后腰處。
“這是貼膏藥留下的!”
“哎,好我乃你呀,膏藥貼了半年啦都!”母親說完就嘿嘿地笑,父親也跟著嘿嘿地笑。
春晚開始后一個小時,父親依然在各個屋子里轉(zhuǎn)著看,時不時地趴在窗戶上逗一下屋里的小孫子。在我十點左右走出房門的時候,看到父親在院子里的柴火堆下忙活著。
被父親剁成整齊的小段柴火擺在院墻墻根,上面鋪著塑料布,不料剛才卻全倒塌了。我的頭一下子大了,今天就算再晚,也要整理好的。
我去屋里拿來手套,和父親一起干了起來。過了一會,他脫下了棉襖,讓我給他遞,他負責擺放。我知道,是他的腰受不了了。
我拍完身上的土走進房間,看了一眼墻上的表,11:20.
眼睛
臘月二十五,車子進了家門,母親正在燒火,鍋里的拌菜已蒸熟了,我已經(jīng)聞到了,是拌芹菜。
母親的嘴里鑲上了幾顆新的瓷牙,白光光亮閃閃,她一咧嘴笑我就看到了。
母親的眼皮消腫了,年前的小手術(shù),讓她的眼睛感覺舒服了,也更精神了??墒?,我卻總在回憶母親以前眼皮的樣子。
在我給母親戴上生日帽的時候,在女兒把奶油抹到母親臉上的時候,母親的眼里泛著淚光,可她還是忍著沒讓它們留出來。也許是女兒今年待的時日長她高興,也許是這輩子第一次看著寫著她名字的、屬于她的生日蛋糕而高興。
父親的頭上多了一頂藏青色的絨線帽子,我開玩笑地跟女兒說:“看姥爺像不像劫匪?”我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我?guī)Ыo父親的禮物又多了一項選擇。每當我看到父親出門前熟悉地戴起帽子時,就總在念想著他不戴帽子時的樣子了。
我晨跑了四天,走過靜悄悄地早晨的村莊,聞到了村邊養(yǎng)羊戶的羊糞味,聽到了賣饸饹的叫賣聲,看到了黃河濕地邊飛起的大雁,還有太陽在山邊慢慢地露出半個頭。
我看到了過完滿月的小孩家門口貼著的對聯(lián),一看便知是父親寫的字。我知道了他們家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一個叫雨桐,一個叫雨瑤。
三十早上,在母親喂雲(yún)天吃飯的時候,我過去趴在母親背上對雲(yún)天說:“這是我媽!”雲(yún)天著急地站起來奶聲奶氣得給我糾正:“這不細(是)你媽,這細(是)你奶奶!”一屋子的人都被小家伙逗笑了。
在柔柔幫忙包餃子的時候,出花樣地包成了小包子的樣式,卻招來了母親的批評。我跟柔柔說:“你知道姑姑長大多不容易嘛!”說得柔柔破涕為笑,母親竟也當場給柔柔道了歉。突然間覺得,柔柔就是從前的那個自己,母親會不會總把她當成了我。
吃完餃子在我掃院子的時候,我覺得我依然是生活在這個院子里的一個孩子,從來不曾離開過。
貼大門口的對聯(lián)時,我依然是扶梯子的角色,一只腳象征性地蹬住梯子。我知道,只要這只腳放在這,上面的哥哥就是心安的。
在母親傍晚把爺爺奶奶的照片擺在堂屋時,我就想起了我小時候?qū)χ@樣的照片磕頭的情景了。那時候照片里的人一概不認識,磕頭,是為了壓歲錢?,F(xiàn)在,擺著的人我不但認識,還陪伴我成長了十六年。這個頭,是報恩,是懷念。
以前,不完整地看完春節(jié)晚會,覺得那就不叫過年。現(xiàn)在,我總看著母親在忙些什么、父親在操心些什么,而我,能幫上些什么。
除夕晚上,老公發(fā)來一家人圍坐桌旁吃年夜飯的照片,而我與女兒在山西老家,與小雲(yún)天和柔柔正在炕上玩著騎大馬的游戲。
“剛炸的花生豆,你們吃點吧!”母親端著盤子站在炕邊,電視里的新聞聯(lián)播剛演完。
作者簡介:
張親枝,萬榮榮河鎮(zhèn)廟前村人,曾就讀于萬榮中學,現(xiàn)在山東濰坊工作生活。自小喜歡寫作,大學期間和工作期間有多篇文章在內(nèi)部刊物發(fā)表。近兩年所寫關(guān)于留守兒童長篇小說《守》即將出版,目前在最后修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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