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香 文 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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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臺音頻:喜馬拉雅:心香文藝
金羽作品,主編黃幼中
一、沒有童年的童年(三)
有一天半夜,天上下著傾盆大雨,我被一陣"嗚嗚"的哭聲吵醒了。眼睛還沒有睜開,便習(xí)慣地伸出手去,奇怪的是:這次我沒有象往常那樣,摸到妹妹的小臉,我忙換了一只手去探母親躺著的地方,也沒有摸到母親那根骨瘦如柴的手臂。我忙睜開了眼睛,看到窗口那盞菜油燈,破例多了一根燈芯,就跟妹妹出生那天晚上一樣。姐姐側(cè)著身子坐在床邊,一只腳盤在床上,一條腿拖到地下,兩只手捂著眼睛,斷斷續(xù)續(xù)在那里抽泣,那"嗚嗚"的哭聲就是她發(fā)出的。鄰居覃伯媽也陪在一傍落淚,妹妹則被父親背在背上,父親在床角的一只木箱里翻找什么,他的手臂上,搭著母親家常穿的幾件舊衣服。
看見我醒了,姐止住了哭聲,望著我遲疑了一會,然后才慢慢說道:"二妹啊,以后我們就是沒有娘的孩子了。"
我們會沒有娘?我被姐的話弄懵了,我小小的腦袋里一直都是陽光燦爛的,從沒有想過一個孩子沒有了母親是啥滋味,也想象不出孩子沒有了母親要過怎樣的日子。畢竟我才只是一個剛滿六歲的小孩子?。?/span>
我滾下床,鞋也來不及穿,光著腳來到廳屋上,果然看見母親就躺在地上,我是從那束露在外面的頭發(fā)看出那人是母親的,因為地上的那個人被一條猩紅色的破毛氈蓋著,腳看不到,頭呵臉呵也都看不到,只有那束長發(fā)是我熟悉的。幾個大男人圍著她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在露出長發(fā)的那一端,地上放著一碗白米飯,那是一碗母親時常難得吃的東西,白米飯上立著一顆雞蛋,雞蛋我記得自己只吃過一次,那還是好多年以前,有一天下午,母親不知從哪里找到一顆雞蛋,帶殼煮熟后,用紅紙染紅了,遞到我手中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此后我就每年都盼著自己的生日,可母親自那以后就把我的生日給忘了。因為我再也沒有吃過第二顆紅雞蛋了。我不明白這個時候那一碗飯和一顆雞蛋對母親意味著什么。我就轉(zhuǎn)過臉去,在母親腳的那一端,看到有一只打過補釘?shù)钠婆枳?,盆子里立著一根根粉紅色的香棒棒,香棒中間夾著兩根還在燃燒的蠟燭,燭淚順著竹桿往下流。這一切,就是姐姐說的:我們沒有娘了。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以沒有媽媽呢?
"媽……,我要媽媽,我不要媽媽死,不要……"我大聲哭喊起來。一直坐在母親時??p補衣服那張竹椅上的二姨媽,見狀跑過來抱住了我。我就在姨媽懷中掙扎,大聲哭叫,聽到我的哭聲,父親楞在了柜子邊上,眼淚默默地流了出來,姐姐在房間里的哭聲也跟著大起來。一時屋子里其他的人,不管那些扯白布條的女人,還是那些往棺材里塞稻草的男人,全都停下手里的活兒,望著掙扎哭叫的我,用手去搽自己的眼睛。
母親去世以后,比我大十歲的大姐也輟學(xué)了,跟著父親到生產(chǎn)隊干活掙工分養(yǎng)活我們。
沒有母親的妹妹也能蹣跚著自己走路了,于是她成了我的小尾巴,我走哪她跟到哪,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就是洗澡是同時擠在一個大木盆里面,我想所謂的相依為命,應(yīng)該就是我們這個樣子了。
這天下午,我?guī)е妹脧募议T前的小溝渠往上游走,來到棵大柳樹下,柳樹的須根在水里漂浮著,我覺得怪好玩的,就對妹妹道:"你站著別動,姐一會就來。"
妹妹望著我,似懂非懂的點了一下頭,然后"哦"了一聲。
我于是三步并著兩步,跳上石板橋到了溝對面的柳樹根下,把手伸到水中去,想要抓住柳絲條,可柳絲是貼了溝底長著,我的手要夠上還差好大一截呢,可我是個犟孩子,不肯輕易認輸,看自己的小手夠不著柳絲。就順勢伏在青石板上,把大半個身子拱進溝里,連頭也探了進去,好容易才抓住了一把柳絲條,正使勁拽著,猛一抬頭,看到妹妹小小的人兒整個泡在水中,在離自己兩三米遠的地方,一上一下沉浮著,并向下游漂去。
"不好,妹妹掉水里了。"我驚叫起來,柳絲也不要了,跳起來朝妹妹奔去,在岸邊抓住了妹妹的小腳,使著勁往岸上拽,妹妹在水中張著兩只手,使勁掙扎著,如今正是七月份,是南方洪水泛濫的季節(jié),這條小水渠也爆滿了,水流很急,我終是個小孩兒,耐力不夠,一個浪頭打來,姐妹倆被沖散了。妹妹仍在水中往下游漂去,我在岸邊哭叫著,追著妹妹往下游跑了一程,瞅準(zhǔn)一個機會,又迅速抓住了妹妹,這次我抓到的是妹妹的一只手,我可不敢再松開了,而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終于把妹妹給拖到岸上來了。
妹妹上岸的第一件事,就是猛吐嗆進肚里的臟水,我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罵著她道:"你干嗎不聽我的話?干嗎要亂跑呢?"妹妹被嗆得淚水直流,瞪眼看著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也許剛才被驚嚇過度罷,站在烈日下,尤自打著寒顫。
我趕快脫下自己上面那件白褂子披到妹妹身上,把妹妹那件濕透了的小花短褲脫了下來,放在渠邊的一棵狗尾巴草上曬著。
這時,一個中年女人剛好挑著水桶從我身邊過來,相信她肯定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了,因為她跟我說了句:你以后可要照顧好妹妹才是哦。
晚上回家,我剛要去拿碗,父親一把將我手里的筷子打掉,然后沖我吼道:"你給我老老實實跪著,今晚沒你的飯。"我明白今天妹妹掉水里的事被父親知道了,只好在飯桌邊跪下,望著桌上唯一的一碗青椒番茄炒黃瓜片直流口水。果不其然,父親拿著他平時打牛的那根小竹鞭,問著我道:"你今天把妹妹帶那里去了?"
我不敢實說,也不敢撒謊,只得含糊其詞道:"你讓我們?nèi)ツ睦?,我們便去哪里咧?
父親吼道:"我讓你帶妹妹到水渠邊玩么?還敢犟嘴呢。"我怯怯地答道:"并不敢。""敢"字還沒出口,大腿早挨了父親一鞭子,我趔超了一下,忙又跪直了,用手去捂那被打之處,那上面隨即凸起一條蚯蚓般的血痕,我的眼淚隨即流了出來。
父親又吼道:"你還敢哭?實告訴你罷,今天若是妹妹沒了,我就溺死你償命。"
我緊張地抬起頭來望著父親,欲流出的淚珠兒立刻止住了,只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兒,怎么也不敢滴到地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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