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原名三變,字耆卿。因排行七,又稱柳七。
宋仁宗朝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故世稱柳屯田。
由于仕途坎坷、生活潦倒,他由追求功名轉(zhuǎn)而厭倦官場,沉溺于旖旎繁華的都市生活,在“倚紅偎翠”“淺斟低唱”中尋找寄托。
作為北宋第一個專力作詞的詞人,他不僅開拓了詞的題材內(nèi)容,而且制作了大量的慢詞,發(fā)展了鋪敘手法,促進了詞的通俗化、口語化,在詞史上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
今天,我們來看柳永的一首經(jīng)典代表作——《鳳棲梧》。
鳳棲梧
柳永
佇倚危樓風(fēng)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dāng)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大意:
我倚靠在高樓的欄桿,感受著微風(fēng)吹拂。盡眼望去,只覺得有一種春愁,正在那遙遠的天邊潛滋暗長。
青青的草,淡淡的煙,籠罩著斜陽的余暉,也照在我的身上。我默然無語,有誰能夠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上這酒樓,原想要豁出去喝他個一醉方休。可是,喝著酒,聽著歌,才知道硬找樂子,沒用。
人就這樣一天天消瘦下去,我卻并不后悔。為了她,就算是形銷骨立,也值?。?/p>
古代的詩人里,柳永是極深情之一,所以,他寫的風(fēng)花雪月最是入骨纏綿。
敏感似他,才情似他,真情似他,生時歲月里,為了心中情趣,淺吟低唱出情詩無數(shù)。
此首《鳳棲梧》,最吸引人,它將那種刻骨的思念寫到了極致。
身在異鄉(xiāng),最怕登樓遠眺,然而終究抵不過思鄉(xiāng)情切,詩人憑欄佇立。
直至夕陽西下,一片芳草如煙似霧在余暉中更顯生動。默默無言,讓相思更深更濃。
其實也想強顏歡笑疏狂圖一醉,無奈,消釋離愁的從來都不是酒。
若是愛了,就讓愛在心底肆意綻放吧!
哪怕為伊消瘦、憔悴,都永不悔。
這,亦是愛一個人真正的樣子。
這首詞里,我最喜歡“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一句,寫景有色澤鮮鮮麗,迷離變換的美感,抒情則有四顧茫然、無人相知的寂寞。
這種寂寞春光里的相思,大有“春光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之感。
而結(jié)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更提高了這首詞的品質(zhì)和深度。
有道是:“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p>
這兩句,以深眷之筆寫纏綿柔情,誓愿為思念伊人而寢食難安,日漸消瘦與憔悴。
深切地表現(xiàn)了詞人內(nèi)心深處,揮之不去、難以自拔的深綿情思。
“終不悔”三字,更是折射出柳永對愛情的忠貞與專注,感情真摯而強烈。
燈光黃昏,柳永在汴京城里的煙花深處,邂逅了美麗的她。
在這個書生眼里,她是盈盈淺笑,宛若仙人。
多年后,同樣是一個黃昏,草色山光,危樓憑欄,那遠方的暮色,如墨浸染,愁意氤氳。
于是,那些年少輕狂、夜夜笙歌的京師往事,都溶在了月色里,又變成一滴清淚滴落在酒杯。
這些年的流離漂泊里,寂寞如影隨形。
只有那遠方深閨的溫暖小窗,是他一生的牽掛與宿命。
為了思念那小窗里的佳人,他的衣帶都漸漸寬緩起來,而面容卻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
男人細膩而深刻的悲傷,常常是海邊礁石上一道道被風(fēng)浪咬傷的痕跡。
歲月的波濤流走了,不經(jīng)意間一觸摸才驚覺遍體鱗傷。
那傷口冰涼得令指尖疼痛。
坎坷的仕途,令柳永“沉溺”于紅粉朱樓、青娥畫船之中,他卻從中找到了自我價值和生命的真諦,獲取了某種人生的自由,并堅持不懈地固守自己的情感世界,發(fā)出了“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感嘆。
這兩句,曾經(jīng)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拈出來,作為做大學(xué)問的人生三個境界之一。
本來是訴說戀情的詞句,卻被認為具有深刻哲理,也可算得上奇思妙想!
不過,這也說明,這兩句絕妙好詞對于人類心境保有的巨大的概括力。
這首詞的魅力當(dāng)然不僅在最后的兩句,上片展示出寬廣的時空,以之容納詞人的苦悶,下片前三句對這苦悶的曲折表述,片片都給人以審美驚喜——柳永的成名,絕非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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