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之死(黃氏、藍氏、惠元)
(內(nèi)容見第七十八回 西門慶兩戰(zhàn)林太太 吳月娘玩燈請藍氏)
西門慶激動地等待,馬上就要見到黃氏、藍氏了。前者是林太太的兒媳婦、王三官的妻子。后者是同事何千戶的妻子,且頗像李瓶兒。
十二日,西門慶家中請各官堂家(妻子)飲酒,……王皇親/家樂yuè小廝(私家戲班的演員),從早辰(早晨)就挑了箱子來了。……荊統(tǒng)制娘子(荊忠的妻子)、張團練娘子(張關(guān)的妻子)、云指揮娘子(云離守的妻子),并喬親家qìng jia母(喬大戶的妻子)、崔親家母(崔本的媽媽)、吳大姨(吳大姐)、孟大姨(孟大姐)都先到了。
只有何千戶娘子(藍氏)、王三官(王三公子)母親林太太并王三官娘子(黃氏)不見到。
西門慶使排軍(武警)、玳安、琴童兒來回催邀了兩三遍,又使文嫂兒催邀。午間只見林氏一頂大轎,一頂小轎跟了來。見了禮,請西門慶拜見。
(西門慶)問:“怎的三官娘子不來?”林氏道:“小兒(謙稱自家兒子)不在,家中沒人。”拜畢,下來。
黃氏為什么不參加西門慶的家宴?估計原因為二:第一,林太太雖然墮落,但愛子之心尚足,不希望兒媳婦蹈己之路。第二,黃氏早就知道西門慶的德性,不愿前來;任憑婆婆如何勸說,堅持不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否則斷不必遲到如此)
止(只)有何千戶娘子,直到晌shng午/大錯(正午過了很久。錯:過了)才來;坐著四人大轎,一個家人媳婦(仆人的妻子),坐小轎跟隨,排軍抬著衣箱(以便裝禮服),又是兩位青衣家人(低等的仆人),緊扶著(用力抬著)轎竿。到二門(院子的第二道門)里/才下轎,前邊鼓樂吹打迎接。吳月娘眾姊妹迎至儀門(大門之內(nèi)的第二個正門)首。
西門慶悄悄在西廂房(西邊的配房)放下簾來,偷瞧見這藍氏:年約不上二十歲,生的長挑身材,打扮的如粉妝玉琢。頭上珠翠堆滿、鳳翹雙插(頭部有鳳凰的一對兒簪飾,插于女冠兩側(cè))。身穿大紅/通袖/五彩妝花/四獸麒麟/袍兒(大紅底色的、花紋遍通直至衣袖、以用提花等織絲方式制作的高級彩緞制作的、繡有四獸朝拜麒麟圖案的長袍兒),系著金鑲碧玉/帶(金銙上鑲著碧玉的革制外扎腰帶。此為身份的象征),下襯著花錦藍裙,兩邊禁步(名詞。將各種不同形狀玉佩,以彩線穿組合成一串系在腰間,用于壓住裙擺)叮,麝蘭香噴。……正是: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
這西門慶不見則已,一見魂飛天外,魄喪九霄。未曾體交,精魄(精液)先失。
西門慶至死都沒有觸碰過藍氏,而那個黃氏永遠是幻影了。
先在卷棚(屋頂無明顯的正脊而是呈自然弧形的園林建筑)內(nèi),放桌兒擺茶,極盡希奇美饌zhuàn。然后大廳上坐陳水陸珍羞(珍饈),正面設(shè)石崇(晉代大富豪豪)錦帳(此為“錦障”,布帛屏風,可設(shè)于院庭、郊野等)圍屏(以若干扇屏折疊而成、可環(huán)繞式遮蔽、呈圍墻狀的屏風),四下鋪玳筵dài yán廣席(豪華的大酒席)?;舾咛?,彩繩半拽zhuài(在半空中拉起)。雕梁錦帶低垂,畫燭齊明寶蓋(此為座位上方所懸掛的、飾有寶珠的絲綢)。魚龍山戲(此為四種樣式的彩燈。戲:表活潑的人物),恍/一片珠璣;殿閣樓臺,簇/千團翡翠。……席上嬌嬈,盡是珠圍翠繞;階下腳色(演員),皆按(演奏或歌唱)離合悲歡。正是:得多少(有多少),進酒丫鬟huán雙落浦(喻美女,其能讓大雁落在水邊),獻羔侍妾兩嫦娥。
當下林太太上席,戲文扮的是《小天香半夜/朝元記》(名妓小天香,從良之后丈夫死,遂起修道之志,經(jīng)過陳摶tuán老祖的點化,在華山升天為仙。朝元:本指賀見帝王)。唱了兩折(兩出)下來,李桂姐、吳銀兒、鄭月兒、洪四兒四個唱的(歌妓)上去彈唱燈詞(一種用于元宵節(jié)的說唱藝術(shù))“錦繡花燈半空挑”?!骷腋I子家人、伴當(仆人),自有酒饌zhuàn,前廳管待(款待)。
《朝元記》這出戲,有可能是林太太點的,也有可能是西門慶提前指示的。但無論怎樣,都很滑稽。西門慶的結(jié)局,作者已提前道出:
次第(依次)明月圓,容易彩云散;樂極悲生,否p極/泰來(壞運到了盡頭,好運就來了),自然之理。西門慶但知爭名奪利、縱意奢淫。殊不知天道惡盈,鬼錄(陰間的名簿)來追,死限臨頭。
到晚夕,堂中點起燈來,小優(yōu)兒(青年男演員)彈唱燈詞。還未到起更時分(開始打更。即一更天的時候),西門慶……在席上齁齁hu的(呼嚕之聲)打起睡來。伯爵便行令(進行酒令)猜枚(把瓜子或黑白棋子等握在手心里,讓別人猜單雙、數(shù)目或顏色,不中者罰飲)行令(進行酒令),鬼混他,說道:“哥,你今日沒高興?怎的只打睡?”西門慶道:“……不知怎的,今日只是沒精神,打睡?!?/span>
西門慶的敗相死兆,越來越明顯,從打盹到酣睡。直到藍氏離席,他才來了精神:
正要在熱鬧處,忽玳安來報:“林太太與何老爹娘子(何長官的妻子,藍氏)起身了。”這西門慶就下席來,黑影里走到二門里首,偷看著他(她)上轎。月娘眾人送出來,前邊天井內(nèi)(院中的空地上)看放煙火。
藍氏穿著大紅/遍地金/貂鼠皮/襖(用以大紅色為底色、用配以金色絲線織出的高級錦緞制作的、內(nèi)有貂皮的長襖)、翠藍/遍地金/裙。林太太是白綾襖兒、貂鼠披風(披襖。斗篷式無袖外套)、大紅裙,帶著金鐸duó(金鈴)玉珮。家人(仆人)打著燈籠,簇擁上轎而去。這西門慶正是餓眼將穿、饞涎xián空咽。
西門慶還念念不忘自殺的宋惠蓮,當他看到來爵兒媳婦(惠元)的時候,又動了淫心:
來爵兒媳婦(惠元)見堂客(女賓)散了,正從后邊歸來開他(她)房門。……西門慶見媳婦子zi生的喬樣(性感之樣),安心(傾心)已久。雖然不及來旺妻宋氏(宋惠蓮)風流,也頗充得過第二。于是乘著酒興兒,雙關(guān)(雙手緊扣)接進他(她)房中親嘴。
這老婆(已婚女人)當初在王皇親/家,因是養(yǎng)個主子(與男主人通奸),被家人不忿(即不憤,即“氣不憤”——“氣不順fèn”的轉(zhuǎn)音,譯為“氣憤”。山東方言中,聲母s與f不分,如,“憤”“順”同讀為fèn),攘鬧(同“嚷鬧”。嚷:吵。北方方言)打發(fā)出來。今日又撞著這個道路,如何不從。
正是“未曾得遇鶯娘(崔鶯鶯)面,且把紅娘去解饞。”有詩為證:燈月交光浸玉壺(喻月亮),分得清光照綠珠(石崇的愛妾)。莫道使君(代指男子)終有婦,教人桑下/覓羅敷(美女。見漢樂府《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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