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不過是好好活著
很多人在拍攝人禍后的幸存者時,不是在撫慰這些幸存者,而是在撕扯她們的傷口,猛烈地撒鹽。但這部電影卻是勉力地在阻止鏡頭將這些幸存者變成展覽品。影片沒有拍攝老人淚水漣漣的畫面,繼而代之的是淫雨霏霏的長鏡頭。
二十二是一部關(guān)于那些曾經(jīng)被充作慰安婦的老人生活的紀錄片,相比以往歷史的血腥展覽,這部影片記錄著22位慰安婦的生活晚年。它沒有展示那些描繪慘狀的老照片,沒有播放那些令人怒發(fā)沖冠的恥辱視頻,它只是很平淡地展示著一處處地方,一位位老人,這或許是影片對電影的定位:不兜售慘痛,不宣告悲傷,電影目的很簡單:一是為了讓日本能夠正視這段歷史,做出合適的賠償;二是希望人們能夠關(guān)注這段快要被歷史淹沒的歷史。
面對鏡頭,許多人能夠找到口子宣泄,可是過去的人們似乎習(xí)慣了對于人的訴說,大概也明白了人言可畏,已然選擇且適應(yīng)了平淡而隱姓埋名的生活。
鏡頭中那位和養(yǎng)女一起生活著的朝鮮老人,雖然記得故鄉(xiāng)的歌謠,但是拒絕了故鄉(xiāng)人邀她回家的簡易,她說自己那么大年紀,經(jīng)不起折騰,故鄉(xiāng)也早已沒有親人,在漢口,至少還有養(yǎng)女在照顧她。一位曾是女戰(zhàn)士的老人腿上殘疾,每日僅在自己的三寸地方移動,日出了就挪著凳子坐到外面,然后坐一天,夜了再慢慢挪回去。這個簡單樸素的養(yǎng)老院里,一個個格子將老人們的生活隔開,簡單而凄涼。大雨傾盆的時候,若是防盜窗上沒有袋子擋住,雨水都能濺到里面,黑漆漆的屋子里面,老人就那么坐著,外面的雨嘩啦作響。而她珍藏的幾個勛章大概就是自己過去的全部。
其實老人們的情緒并不復(fù)雜,一位老人曾目睹自己母親被手腳困住扔到了河里,老人訴說的時候不禁落淚。一位老人被迫嫁給了日本人并受到日本人的毒打,手按著膝蓋說日本人的歹毒,一位老人更是生下了一個日本人的孩子,這個中日混血因為身份而孤獨終老,成了鄉(xiāng)村的棄兒,生命延續(xù)到了70歲卻沒有婚娶過,老人卻沒有因此而放棄他。志愿者說曾拿著日本老兵的照片給老人看,老人看到老日本兵卻笑了起來,說日本兵也沒了胡子。
很多人說這個紀錄片沒有故事性,確實沒有,誰愿意把自己最隱秘的創(chuàng)傷展露給別人,誰愿意接受那些年輕后輩的嘲弄和戲耍。遭遇人禍就好比心靈沾染了無法醫(yī)治的傳染病,既然沒人能拯救,又何必像祥林嫂這樣不斷地去訴說。人都說人心脆弱,而這些老人大概算是堅強的,去告別創(chuàng)痛失一回事,而去重新拾起生活是另一回事。
影片的定位其實存在著強烈的矛盾,為了引起更多人的關(guān)注,為了讓日本正視這段歷史,影片勢必要讓這些老人的慘痛集中化,悲情化,讓她們的情感被鏡頭記錄,被當成展覽,可是在另一方面電影同樣抗拒這種傾向,因為老人不是演員,表演情緒不是她們的專長,因此影像中,他們不愿意向社會展露自己的悲傷,更不用說放大,她們只是將自己生活的日常展現(xiàn)出來。而這些老人的生活不會因為一部電影而改變什么,這樣的鏡頭大概都只能記錄花凋時候的模樣,充當旁觀者轉(zhuǎn)而被大眾消費,不斷的采訪和寫實大概也宛如廣闊的森林最后也只是積成一點點煤料,頂多算作對日本政府的控訴,充斥著人生的無奈和危險的悲情。
值得一說的是一位志愿者,在探訪一位獨居的阿婆時得知她在床上逝去,頓時傷心落淚,她不像那些在城市生活得光鮮靚麗為自己的生活勉力添磚加瓦的年輕那女,她默默地照顧著活著和死去的老人,宛若一個守望者。直到影片的最后,新墳上都變青草蔥蘢,她的身份才被別人揭示,她是一名日本留學(xué)生,同樣是一名志愿者。
導(dǎo)演說了關(guān)于《二十二》的一句話,我覺得很重要,他說,他在拍的是人,而不是慰安婦,這樣的紀錄片大概也是有它自己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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