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眾志成城的討董諸侯同盟軍,很快就隨著豫州刺史孔伷死后兩大巨頭袁紹、袁術(shù)兄弟圍繞豫州的爭奪而以鬧劇收場。
豫州很亂,兗州也不太平,兗州刺史劉岱殺了東郡太守橋瑁。不僅如此,還有一位反董諸侯在內(nèi)斗中不幸光榮犧牲,他就是同在兗州的河內(nèi)太守王匡。
在歷史小說《三國演義》中,王匡的戲份并不多,怎么死的也沒交代,在趙聰增修的《三國志通俗演義》中倒是提到他被董卓女婿牛輔設(shè)計大敗,逃跑時被張濟所殺。
歷史上的王匡要是真這么個死法,也就談不上死于內(nèi)訌了。
《三國志通俗演義》在提到王匡時,說他“仗義疏財,揮金似土”。這正符合《三國志·武帝紀》裴松之注引《英雄記》的記載:
(王)匡字公節(jié),泰山人。輕財好施,以任俠聞。
王匡曾任國舅大將軍何進的府掾。漢少帝登基后,何進有意誅滅宦官張讓等,就派王匡回老家兗州泰山郡募兵。
王匡募集到了五百強弩手,準備到京城洛陽響應(yīng)老大的行動,卻得知一個噩耗:張讓搶先動手,老大已經(jīng)沒了!
這時候,司隸校尉袁紹站了出來:老大沒了,還有我呢,跟我干吧,為老大報仇!
王匡仿佛找到了組織,當時就跟著袁紹闖進皇宮大開殺戒。
如果這場政變的最大贏家是袁紹,袁紹有肉吃,王匡應(yīng)該少不了也能分到一些肉湯??傻韧馄莺突鹿僬娴耐瑲w于盡了,最大的贏家卻成了外來的軍頭董卓,王匡只能回家賦閑去了。
董卓試圖拉攏士人,一些大臣向他推薦一些人才鎮(zhèn)守地方,他也都采納了。然而,讓我們看一看這些人才都有誰:
勃海太守袁紹、冀州牧韓馥、兗州刺史劉岱、豫州刺史孔伷、陳留太守張邈、南陽太守張咨……
除了安頓地方以外,董卓在中央也提拔了一些人,比如驍騎校尉曹操。
很快,當事人董卓自己就會意識到其中的問題了。
而王匡也是在這個時間段被征召為河內(nèi)太守的,很難說這個任命不是士人們忽悠董卓的一部分。
等諸侯起兵推袁紹為盟主,王匡的河內(nèi)郡就成了袁紹屯兵的所在。
打仗是要錢的,王匡需要錢,不知道這時候他會不會后悔以前散財太多了。鎮(zhèn)守一方是需要威望的,王匡需要立威。
要想同時達到這兩個目的,其實很簡單。
王匡派人視察境內(nèi)犯罪,看誰犯法就抓起來要對方交錢贖罪,如果不交錢,不但本人要倒霉,還會殃及家族。
有一位常某人,就因為打了門客被告發(fā)而被捕,常氏家族人人自危。
好在常某的侄子常林機智,去找王匡的同鄉(xiāng)胡母彪求情:
王府君以文武高才,臨吾鄙郡。鄙郡表里山河,土廣民殷,又多賢能,惟所擇用。今主上幼沖,賊臣虎據(jù),華夏震栗,雄才奮用之秋也。若欲誅天下之賊,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風(fēng),應(yīng)之若響,克亂在和,何征不捷。茍無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將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君其藏之!
于是胡母彪寫信責(zé)怪王匡:你怎么能為了要錢失去人心呢!
這樣,王匡就放過了常某。但是,其他家里沒有常林這等人才的家族,是不是都被王匡坑得很慘呢?
說完了王匡的內(nèi)政,下面說說王匡的軍事。
先說整個討董戰(zhàn)爭的局勢發(fā)展。
董卓大將徐榮在滎陽之戰(zhàn)中,董卓大將徐榮大敗袁紹、曹操、鮑信、張邈、劉岱、孔伷聯(lián)軍,本就人心不齊的討董聯(lián)軍開始出現(xiàn)松動。比如負責(zé)后勤的韓馥,因為對袁紹并不那么放心,就開始在供應(yīng)糧食的時候動手腳,不久,在酸棗駐扎的諸侯軍就因為糧盡而各回各家了。
其中曹操因為對酸棗諸侯失望,重新募集了一些人馬,來到河內(nèi)投靠袁紹;而另一諸侯橋瑁,則干脆被盟友劉岱殺掉了。
看起來局勢對董卓變得有利,但諸侯之間嫌隙再大,名義上仍然都是董卓的敵人。董卓也沒有一味尋求武力鎮(zhèn)壓,也考慮過采用和平手段。于是他以朝廷名義派大鴻臚韓融、少府陰修、執(zhí)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瓌作為使者帶上詔書去河內(nèi)郡找袁盟主談?wù)劊MB不看在他董卓面上,也看在董卓背后的朝廷面上就此罷手。
然而袁紹做事很絕,完全不看朝廷面子,竟然把除了有名望的韓融以外的其他四個全殺了!
殺便殺吧,他還不親自動手,要找別的背鍋俠代勞。
而充當背鍋俠的,就是王匡和袁術(shù)。袁術(shù)負責(zé)殺陰修,王匡負責(zé)殺胡母班、吳循、王瓌。
雖然袁術(shù)是袁紹的弟弟,但顯然不及王匡聽話。在《三國演義》里,王匡是第一個提出需要盟主的,然后曹操才率領(lǐng)諸侯推舉了袁紹。
王匡有多聽話呢?分給他的三個人頭里,胡母班是他親妹夫。然而,為了讓袁紹滿意,王匡選擇讓妹夫去死。
胡母班在獄中寫信給王匡,大致說:哪有諸侯舉兵討伐京城的道理?我和董卓是同黨嗎?你再恨董卓,遷怒到我身上是什么道理?我實在以被狂夫所害為恥??!
罵完王匡是狂夫,胡母班卻又寫道:
我的兒子是你的外甥,我死了還得你照顧。
王匡收到信,十分感動,抱著兩個即將喪父的外甥哭了起來,然后殺了胡母班。
既然講和無效,董卓只能用拳頭和袁紹講道理了。
《三國志通俗演義》描述的王匡大敗之狀,其實是大致符合歷史的,只是史書沒記載牛輔、張濟參戰(zhàn)。背靠袁紹以后,王匡的面子已經(jīng)大到足以讓董卓親自出動。
董卓向袁紹發(fā)兵,當然要殺向袁紹屯兵的河內(nèi),作為河內(nèi)太守的王匡當然必須做好應(yīng)對董卓進攻的準備。他派從事韓浩率軍駐守孟津、“泰山兵”駐守河陽津。聽說董卓要派兵從孟津縣東方的平陰縣渡河,他也安排了軍隊防守。
然而,董卓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邊將,早年因追殺涼州叛軍太過深入反被包圍時,就曾經(jīng)假裝造堤壩捕魚充饑,實則偷偷涉水溜走,最終全軍而返。這一次董卓也是故技重施,玩了一手聲東擊西,就在王匡死守平陰抵御董卓的疑兵的時候,董卓的精銳部隊已經(jīng)從小平津渡河殺到了他的后方。
兩面夾擊之下,全無軍事經(jīng)驗的王匡被董卓“大破之津北,死者略盡”。
虧得《三國演義》不是歷史,不然王匡還要被呂布大敗一次。
年輕時與他交好的蔡邕,這時候已經(jīng)成了董卓跟前的紅人,知道董卓大敗王匡,便上表祝賀:
今月十八日,臣以相國兵討逆賊故河內(nèi)太守王匡等,屯陳破壞,斬獲首級,詣朝堂上賀。
全然不顧昔日情分,直接罵王匡是逆賊了。
王匡雖然不會打仗,但當初在何進手下善于拉壯丁的老本事并沒有丟,“走還泰山,收集勁勇得數(shù)千人”。
但是這時候的王匡開始認真地思考人生了:這兩年我為什么混得那么慘?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被袁紹忽悠了?
而且仔細一想,的確有可能。
何進和張讓彼此還是姻親,能有多大仇?都是袁紹從中拱火,想讓外戚和宦官同歸于盡,自己作為士人代表坐收漁利,只是計劃出了偏差,才讓董卓摘了桃子。
但若要追究責(zé)任,大將軍何進是宦官殺的,車騎將軍何苗是何進部下吳匡和董卓的弟弟奉車都尉董旻殺的?;鹿俚故窃B殺的,但袁紹向宦官動手的時候已經(jīng)讓自己政治正確了。
同樣,在對待董卓使者的問題上,袁紹也使了一招借刀殺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王匡大概明白了,自己一直在被袁紹當槍使,甚至袁紹成為自己的大哥,都是袁紹自己一手操縱的結(jié)果。
我視你為大哥,為了你,我錢也搶了,名聲也壞了,妹夫也殺了,軍隊也打沒了……可是,你給了我什么回報?
覺醒后的王匡決定在盟軍內(nèi)部另外尋找出路,他找到了張邈。
然而,覺醒的開始,恰恰也是滅亡的開始。
袁紹甩給他的鍋開始發(fā)揮作用了,胡母班的族人來找他報仇了,還帶來了同樣屯兵河內(nèi)的幫手曹操。王匡的軍隊再多再強,也架不住曹操中心開花。
這件事絕對沒有曹操熱心腸幫胡母族人報仇這么簡單,這么大的事在袁紹眼皮底下發(fā)生,袁紹能坐視么?顯然,正被袁紹罩著的曹操有把握袁紹對此不會追究。
王匡另尋盟友,就是對袁紹的背叛,袁紹派小弟曹操清理門戶,天經(jīng)地義,合情合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大敵當前還和盟友火并等于給自己既減少一個朋友又塑造一個敵人,但如果能迅速解決麻煩兼并其武裝,那就是大賺。盟友關(guān)系未必靠得住,你采取軍事行動是要問盟友是否樂意的,兼并以后就不用問了。
而且這樣一來,史書記載的殺死王匡的人是曹操和胡母家族,袁紹的雙手仍然干干凈凈。
討董諸侯中,以劉岱、橋瑁、王匡、鮑信、曹操為代表的兗州諸侯占了很大的比例。如今橋瑁、王匡皆死,兗州的政治格局自然重新洗牌。
為了和袁術(shù)角力,袁紹當然需要一個能夠統(tǒng)領(lǐng)兗州的人成為自己的幫手。不久,青州黃巾就會給另外兩位兗州大佬派發(fā)盒飯,而活到最后的那個,將成為兗州角力中最終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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