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題〗羅燁，廬陵（今江西吉安）人，生卒年不詳。本書編纂于宋高宗紹興二十二年（１１５２），共十集二十卷，每卷多以四字命名，如“私情公案”、“煙粉歡合”、“遇仙奇會”等，共二十一類。各小節(jié)標(biāo)目大量使用七字句，篇末間有評語。甲集卷一《舌耕敘引》（分這《小說引子》、《小說開辟》是全書前言，記錄了南宋說話的內(nèi)容、名目、成就及說話人的文化修養(yǎng)、技巧等內(nèi)容，素為治小說史者所重。書中還收有二十馀篇唐宋傳奇，其中唐代十篇，宋人傳奇只少數(shù)幾篇見于其他宋人書中，但均不及此書詳盡，大部分只見于此，故彌足珍貴。全書內(nèi)容大多取材于市民生活，而其中往往以妓女為主角或與妓女相關(guān)，這反映了宋時城市經(jīng)濟上市民階層的情趣。語言娛樂性強，文本上近似話本。此書國內(nèi)久佚，在日本發(fā)現(xiàn)。１９４１年在日本影印，稱“觀瀾閣藏孤本宋槧”。它實際可能是宋末元初作品。今據(jù)１９５７年上海古典文學(xué)出版社本整理?！假|(zhì)量〗二校。
甲集卷一 舌耕敘引
○小說引子
靜坐閑窗對短檠，曾將往事廣搜尋，也題流水高山句，也賦陽春白雪吟；
世上是非難入耳，人間名利不關(guān)心，編成鳳月三千卷，散與知音論古今。
自古以來，分人數(shù)等：賢者清而秀，愚者濁而蒙。秀者通三綱而識五常，蒙者造五逆而犯十惡。好惡皆由情性，賢愚遂別尊卑。好人者如禾如稻，惡人者如蒿如草，使耕者之憎嫌，致親之煩惱。如此等人，豈足共話？世有九流者，略為題破：一、儒家者流，出於司徒之官，遂分六經(jīng)詞賦之學(xué)。二、道家者流，出於典史之官，遂分三境清凈之教。三、陰陽者流，出於羲義之官，遂分五行占步之術(shù)。四、法家者流，出理刑之官，遂分五刑胥吏之事。五、名家者流，出於禮儀之官，遂分五音樂藝之職。六、墨家者流，出於清廟之官，遂分百工技事之眾。七、縱橫者流，出於行人之官，遂分四方趨容之輩。八、農(nóng)家者流，出於農(nóng)稷之官，遂分九府財貨之任。九、小說者流，出於機戒之官，遂分百官記錄之司。由是有說者縱橫四海，馳騁百家。以上古隱奧之文章，為今日分明之議論?；蛎菔罚蛑^合生，或稱舌耕，或作挑閃，皆有所據(jù)，不敢謬言。言其上世之賢者可為師，排其近世之愚者可為戒。言非無根，聽之有益。
〔歌云〕
傳自鴻荒判古初，羲農(nóng)黃帝立規(guī)模，無為少昊更顓帝，相授高辛唐及虞，
位禪夏商周列國，權(quán)歸秦漢楚相誅，兩京中亂生王莽，三國爭雄魏蜀吳，
西晉洛陽終四世，再興建鄴復(fù)其都，宋齊梁魏分南北，陳滅周亡隋易孤，
唐世末年稱五代，宋承周禪握乾符，子孫神圣膺天命，萬載昇平復(fù)版圖。
太極既分，陰陽已定，書契已呈河洛，皇王肇判古初。圓而高者為天，方而厚者為地。其人稟五行之氣，為萬物之靈。氣化成形，道與之貌。形乃分於妍鬼，名遂別於尊卑。由是有君有臣，從此論將論相，或爭權(quán)而奪位，或誅暴以勝殘。間有圖名而僥一旦尺寸之功，又有報國而建萬世長久之策。遂制舟車兵革，俾陳弓矢干戈。始因戰(zhàn)涿鹿之蚩尤，備見殛羽山之帝鯀。畫象之形己玩，結(jié)繩之政不施，世態(tài)紛更，民心機巧。須賴君王相神武，庶安中外以和平。所業(yè)歷歷可書，其事班班可紀(jì)。乃見典墳道蘊，經(jīng)籍旨深。試將便眼之流傳，略為從頭而敷演。得其興廢，謹(jǐn)按史書；夸此功名，總依故事。
〔詩曰〕
破盡詩書泣鬼神，發(fā)揚義士顯忠臣，試開戛玉敲金口，說與東西南北人?！灿衷姟?br> 春濃花艷佳人膽，月黑風(fēng)寒壯士心，講論只憑三寸舌，秤評天下淺和深。○小說開闢
夫小說者，雖為末學(xué)，尤務(wù)多聞。非庸常淺識之流，有博覽該通之理。幼習(xí)太平廣記，長攻歷代史書。煙粉奇?zhèn)?，素蘊胸次之間；風(fēng)月須知，只在唇吻之上。夷堅志無有不覽，琇瑩集所載皆通。動哨、中哨，莫非東山笑林；引倬、底倬，須還綠窗新話。論才詞有歐、蘇、黃、陳佳句；說古詩是李、杜、韓、柳篇章。舉斷模按師表規(guī)模，靠敷演令看官清耳。只憑三寸舌，褒貶是非；略團萬馀言，講論古今。說收拾尋常有百萬套，談話頭動輒是數(shù)千回。說重門不掩底相思，談閨閤難藏底密恨。辨草木山川之物類，分州軍縣鎮(zhèn)之程途。講歷代年載廢興，記歲月英雄文武。有靈怪、煙粉、傳奇、公案，兼樸刀、捍棒、妖術(shù)、神仙。自然使席上風(fēng)生，不枉教坐間星拱。說楊元子、汀州記、崔智韜、李達道、紅蜘蛛、鐵甕兒、水月仙、大槐王、妮子記、鐵車記、葫蘆兒、人虎傳、太平錢、巴蕉扇、八怪國、無鬼論，此乃是靈怪之門庭。言推車鬼、灰骨匣、呼猿洞、鬧寶錄、燕子樓、賀小師、楊舜俞、青腳狼、錯還魂、側(cè)金盞、刁六十、鬥車兵、錢塘佳夢、錦莊春游、柳參軍、牛渚亭，此乃為煙粉之總龜。論?dān)L鶯傳、愛愛詞、張康題壁、錢榆罵海、鴛鴦燈、夜游湖、紫香囊、徐都尉、惠娘魄偶、王魁負(fù)心、桃⒓渡、牡丹記、花萼樓、章柳、卓文君、李亞仙、崔護覓水、唐輔蓮，此乃為之傳奇。言石頭孫立、姜女尋夫、憂小十、驢垛兒、大燒燈、商氏兒、三現(xiàn)身、火杴籠、八角井、藥巴子、獨行虎、鐵秤槌、河沙院、戴嗣宗、大相國寺、圣手二郎，此乃謂之公案。論這大虎頭、李從吉、楊令公、十條龍、青面獸、季鐵鈴、陶鐵僧、賴五郎、圣人虎、王沙馬海、燕四馬八，此乃為樸刀局段。言這花和尚、武行者、飛龍記、梅大郎、斗刀樓、攔路虎、高拔釘、徐京落章、五郎為僧、王溫上邊、狄昭認(rèn)父，此為捍棒之序頭。論種叟神記、月井文、金光洞、竹⒓舟、黃糧夢、粉合兒、馬諫議、許巖、四仙斗圣、謝溏落海，此是神仙之套數(shù)。言西山聶隱娘、村鄰親、嚴(yán)師道、千圣姑、皮篋袋、驪山老母、貝州王則、紅線盜印、鬼女報恩，此為妖術(shù)之事端。也說黃巢撥亂天下，也說趙正激惱京師。說征戰(zhàn)有劉項爭雄，論機謀有孫龐斗智。新話說張、韓、劉、岳；史書講晉、宋、齊、梁。三國志諸葛亮雄材；收西夏說狄青大略。說國賊懷奸從佞，遺愚夫等輩生滇；說忠臣負(fù)屈銜冤，鐵心腸也須下淚。講鬼怪令羽士心寒膽戰(zhàn)；論閨怨遣佳人綠慘紅愁。說人頭廝挺，令羽士快心；言兩陣對圓，使雄夫壯志。談呂相青雲(yún)得路，遣才人著意群書；演霜林白日昇天，敦隱士如初學(xué)遭。噇發(fā)跡話，使寒門發(fā)憤；講負(fù)心底，令奸漢包羞。講論處不僀搭、不絮煩；敷演處有規(guī)模、有收拾。冷淡處提掇得有家數(shù)，熱鬧處敷演得越久長。曰得詞，念得詩，說得話，使得砌。言無訛舛，遣高士善口贊揚；事有源流，使才人怡神嗟訝。
〔詩曰〕
小說紛紛皆有之，須憑實學(xué)是根基。開天闢地通經(jīng)史，博古明今歷傳奇。
藏蘊滿懷風(fēng)與月，吐談萬卷曲和詩。辨論妖怪精靈話，分別神仙達士機。
涉案槍刀并鐵騎，閨情雲(yún)雨共偷期。世間多少無窮事，歷歷從頭說細(xì)微。
甲集卷二 私情公案
○張氏夜奔呂星哥
會稽張倅，有一男一女，男名阿麟，女名瓊娘。後瓊娘嫁呂君壽。阿麟娶粱氏，傾心相愛，則同言笑，行則共步趨。踰年，瓊娘、梁氏皆懷孕，乃相謂曰：'我門見是熟親，情愛無間，若我二人生男女，當(dāng)再結(jié)親姻，益修前好?！ㄎā［u時，瓊娘生一男子，命名星哥；梁氏生一女子，命名織女。兩家大喜，每有會聚，必敘前言。後二子器質(zhì)已成，豐姿漸壯，端嚴(yán)可羨，宛如西子之凝妝；瑩白堪夸，渾若何郎之付粉。似兩個雛鴛，如一雙乳鳳。每有家宴，瓊娘必以星哥與織女共坐，曰：'兩個天生一對兒?！允切歉缰辉堈?。從此眼嫁眉婚，神交氣合，況聞指腹先有其言，將謂齊眉後無少及。自六歲同時入學(xué)，共幾讀書。適張停被命改除知連州，且令赴闕奏事。張倅既出京城，適有王賓夫者，以陳樞密之季子，與織女議親。是時陳樞方仕于朝，其子皆登仕版。張倅慕其榮貴，一言諾之。是時織女、星哥，年皆十六矣；聞公公別與議親，二人自失。星哥恨悶，知此事不諧，遂且告去?？椗芰钍替帑[，私謂星哥曰：'未可便去，小娘子旦暮自出相見?！歉缧目窒乱伞Ｊ峭?，人靜更闌，星哥方就床，忽聞西廊下有步行聲，少頃，則微扣房門。星哥乃悟青鸞之約，潛起發(fā)扃，果見青鸞扶擁織女而至。才入房，且令閉門，聲低語顫，謂之曰：'自父母指腹與君為親，期奉君之箕帚，兒女之情，永以自固，形銷骨化，不渝此盟。令以公公遠(yuǎn)在千里之外，欲奪其志，而它許人，故來見君。今寧隨君遠(yuǎn)奔，以結(jié)百年之好?！歉珞@喜，莫知所之?？椗M挈妝區(qū)首飾、黃白珠珍，夤夜傳出，并其妾與星哥夜奔。出郭數(shù)里，星哥乃以夫妻之樂求之。織女曰：'婦人常以貞潔自將，今此奔君，非為淫也，乃為義也。貪淫失義，胡顏而存？此當(dāng)俟置家定宅之後，卜擇吉日，如禮成親。夫妻之情，彼此洞達，是妾所望於君子也?！歉绶皆隗@憂中，亦不以此相強。遂買舟西趨，直抵成都，略無非犯。出黃白散鬻於市，置宅而居焉。方卜日依禮畢親，織女女身完全，兩情懽洽。明年，陳樞得知，詣府陳告。追到星哥、織女，一詣府庭，責(zé)令供狀。駢四儷六，略無凝思，如宿構(gòu)焉。朝奉大夫新知連州女孫張氏兒
右兒今蒙取問，為陳樞密爭婚事。伏以容貌絕人，賈氏遂私於韓壽；詞章高世，文君愛慕於相如。矧丈夫兼而有之，為女子豈其免此？雖是自罹於憲網(wǎng)，尚容歷述於厲階。今者共遇判府制置密學(xué)相公，賦性聰明，秉心正直，年少擅穿楊之手，才高收折桂之功，馴游璧沼之間，平步玉堂之上。親承圣命，振文翁化蜀之風(fēng)；行秉國鈞，作付說相商之雨。伏念兒生會稽之宦族，非戶牖之富人。自母與姑，同心合意，方兩懷於妊孕，已再約於婚姻。天心默契於人心，男子果先於女子。星郎、織女，豈名子之徒然；呂氏、張家，而世婚之已定。故江總茲因寄食，而緹縈亦略知書。雖未通幣帛之儀，料必作瑟琴之眷。況呂星豐奏灑落，未饒冠玉之陳平；才調(diào)清高，遠(yuǎn)邁擲金之孫綽。年逾志學(xué)，日望成名。既逢天上玉麒麟，休設(shè)人間金孔雀。自誤庭闈之旨，幾年指望同諧；豈期金石之言，今日變成虛話。大父適賓於上國，洪樞方據(jù)於要津，輒恁媒婦之言，遽諾婚姻之請。一聞斯語，幾殞厥身，羽翼已成難動搖，恩愛不覺生煩惱。名郎淚落，安能居乎？賤妾神傷，則亦皇皇如也！特伸繾綣，幸少留連。預(yù)令青鳥之傳音，密約文鴛之結(jié)耦。金獸之蘭煤已燼，斗轉(zhuǎn)星移；花階之月影頻搖，籟沉人悄。潛開北戶，緩步西廊。且喜且驚，如醉如夢。耳邊有語，無非海誓山盟；身外無蹤，唯有粉香珠淚。既不獲奉巾櫛之職，不能為參商之星，及到于今，如何則是？夤緣既惡，機巧潛生。不符月下書，必作桑中約。尤勝漢皋之遇，真成淇上之行。脫跡閨門，寄身舟楫。行糧既果，寧辭蹤跡漂零；甘旨不供，未免心腸割裂。大江東去，輕舸西飛?；仡^漸遠(yuǎn)於稽山，去意直存於劍閣。紫簫聲斷，空馀煙鎖鳳凰樓；綠水紋舒，好似風(fēng)生烏鵲渡。自違梓里，直抵錦城；訪遺蹤於賣卜之人，尋故事於當(dāng)爐之女。尤雲(yún)殢雨，長成⒋漢佳期；詠月嘲風(fēng)，不負(fù)好天良夕。遽承使命，俾造公庭，摧花挫玉而未敢形容，搦管濡毫而姑陳梗概。倘蒙宥罪，見私我之二天；何以酬恩，愿祝公於千歲。所奉臺問，謹(jǐn)用供呈。肖涉虛詞，仍甘重罪。謹(jǐn)狀。
年月日新知連州女孫張氏兒狀新饒州通判男待補太學(xué)生呂應(yīng)星
右應(yīng)星伏蒙判府制置公相押下取問，為陳樞密爭婚因依，謹(jǐn)從實供狀，伏乞賜聽。應(yīng)星伏自兩家結(jié)好，元指腹於方妊；百歲夫妻，兆齊眉於未誕。迨彼載生而載育，果然一女而一男，曾不踰時，亦應(yīng)同歲。雖夤緣之天付，亦誓約之人堅，故呂家稱喚星郎，而張氏呼名為織女，皆父母心甘而意肯，如鴛鴦聲應(yīng)而氣求。矧在嬰孩，人指異時之佳耦；未離襁褓，眾期它日之良姻。稍總角而有知，已傾心而無外。相親相近，如馴久狎之鷗；自去自來，似逐雙飛之雁。寄食有同於韓信，通家非但於孔融。幼小與偕，綢繆莫甚。又同筆硯，總夸謝氏之能文；甫就冠笄，未遂子平之卑娶。眉來眼去，魄散魂飛。已知夙世之緣，俱有少年之泰。好合定期於鼓瑟，心知不待於挑琴。忽傳乃祖之昔書，遽諾它人之箕帚。事不諧矣，我將去之。豈期樹倒不知飛，初謂鏡圓今復(fù)破！倉皇失措，展轉(zhuǎn)無眠。且聽青鸞半夜之扣門，盡述香閤春心之飲恨。我心匪石不轉(zhuǎn)也，難忘妻鄭之盟；君言在耳而背之，甘作涉淇之約。雅知素操，豈比淫奔。付浮身於一⒓之舟，活去路於半篙之水。擬同燕燕，奴奴尋別壘之棲；欲效鶼鶼，兩兩望遼空而去。遁跡會稽之路，溯流滟滪之堆。欲訪君平，不憚乘槎之遠(yuǎn)；甘同司馬，無嫌滌器之勞。事有自來，情非得已。奉飛符而下逮，即躡屟以前趨。歷述當(dāng)初許嫁之因，非與薄俗鉆窺之比。世上有奇子，倚期仕路以相逢；天下多美婦人，夫豈相門之所少。倘從矜貸，實出保全。一點陽春，若獲遂于飛之愿；萬間廣廈，詎可忘隆覆之恩。敢以悃誠，寫於毫楮，若有虛妄，甘伏刑章。俯伏公墀，拱聽臺旨。謹(jǐn)狀。
年月日饒州通判男待補太學(xué)生呂應(yīng)星狀制置覽二人供狀，判云：
詳所供，男女當(dāng)未育之先，姑舅有通婚之議。盟言當(dāng)守，信義可嘉。雖昔人必待禮而婚，而古者亦不告而娶。星郎、織女，如舊啻親。樞府名郎，更新求偶。并放。
乙集卷一 煙粉歡合
○林叔茂私挈楚娘皇都名娼楚娘者，清絕多情態(tài)，玩弄筆硯，當(dāng)吟游春詩曰：
破曉尋春緩轡行，滿城桃李斗芳英，桃紅李白皆粗俗，爭似冰肌瑩眼明。又有巖桂花詩曰：
丹桂迎風(fēng)蓓蕾開，摘來斜插竟相偎，清香不與群芳并，仙種仍從月裏來。二詩蓋自負(fù)也。三山林叔茂，初來赴省，一過其家，經(jīng)數(shù)宵，兩情相眷，若有不可捨者。林約以'登第則私挈汝去。’如何省試不遂，又留連月馀，悒怏而別。林博士雖不中選，而志氣自若，約後科來。果然再發(fā)，到都下，首訪舊游。楚娘者，迎門而笑曰：'事諧矣！妾夜夢一赤文馬，馳入我室而逐我，妾攀其鞍，須臾化為龍去而奮于天矣。’林曰：'余茂午生，赤文馬者，應(yīng)其生肯也；而化龍者，豈其然乎？’相與歡洽。至揭榜，果然高中。及廷對，名位稍低。乃試教官中程，授建昌教授，時逗留已秋暮矣。楚娘曰：'舊盟不寒耶？’林曰：'如約。’經(jīng)營數(shù)日，其計巳就。林君佯言'過平江’，越四日，遣人取楚娘，切負(fù)而逃。後經(jīng)半月馀日，林又言'自平江歸’，至其家，言'楚娘已失’，相與懊恨者彌日。林曰：'陳狀捕之?！蕥炘唬?#39;何處捕也？’林君私自喜曰：'諒無後患?！炫c厥嫗辭別以歸。至衢城，與楚娘并車以載。及到家，林君之婦李氏稍不能容，而楚娘不無冤焉。又經(jīng)年馀，乃題書窗上云，名
〔生查子〕
去年梅雪天，千里人歸遠(yuǎn)；今歲雪梅天，千里人追怨。鐵石作心腸，鐵石鋼猶軟；江海比君恩，江海深猶淺。
林君之婦，熟視此詞久之，乃曰：'人非土木，胡不能容耶？’遂相與并衾而臥，被數(shù)幅。當(dāng)時好事者，為詩以嘲之云：〔詩曰〕
三山城內(nèi)有神仙，一個夫人一個偏。問口笑時真似品，直身眠處恰如川。并頭難敘胸中事，欹枕須防背後拳。王愷石崇池裏藕，分明兩個大家蓮。醉翁曰：忌克者，婦人之本性也。今也，楚娘題其訶而寓其怨，李氏觀其訶而并其衾。江有妃謂嫡亦自悔，其李氏之謂乎。昔裴有敬，人相之謂：'當(dāng)娶二妻，可置寵以厭之?！拊唬?#39;寧可死，此事莫問也?！洳辉S，而果見剋。使其視此，寧無愧耳？嗚呼！若李氏，可謂賢乎哉！
○靜女私通陳彥臣
靜女者，乃延平連氏簪纓之後。早孤，喜讀書。母令入學(xué)。十歲，涉獵經(jīng)史；及笄，議婚不成。鄰居有陳彥臣，亦業(yè)儒，有執(zhí)柯者，而母堅不許。自是兩情感動，而彥臣往來，時復(fù)相挑，靜女愈屬意焉。因七夕乞巧之夜，靜女輒以小紅箋題詩一首，賂鄰居之婦而通殷勤。
〔詩曰〕
牛郎織女本天仙，隔涉銀河路杳然，此夕猶能相會合，人間何事不團圓？彥臣得詩，咸念若不勝情，許以十五日夜來過。乃和詩一首，復(fù)托鄰婦以達其意。
〔詩曰〕
玉質(zhì)冰肌姑射仙，風(fēng)流雅態(tài)自天然，天心若與人心合，等待月圓人已圓。靜女接詩，喜而不寐。待到十五夜，千方萬計，欲媽媽之先睡，而候其來也。至一更許，挨門而入，歡意相通，自天而下，事諧雲(yún)雨，何異神仙。靜女乃復(fù)填一詞以記。
〔詞云〕
朦朧月影，黯淡花陰，獨立等多時。只恐冤家誤約，又怕他側(cè)近人知。千回作念，萬般思憶，心下暗猜疑。驀地偷來廝見，抱著郎語顫聲低。輕移蓮步，暗褪羅裳，攜手過廊西。已是更闌人靜，粉郎恣意憐伊。霎時雲(yún)雨，半餉歡娛，依舊兩分飛。去也回眸告道：'待等奴兜上鞋兒?！?br> 自後兩意懸懸，匪朝伊夕。至八月十五夜中秋，月色澄徹，桂子飄香，賞月宴罷，靜女忽憶彥臣月圓之語，俟媽媽熟睡後，挨門而出，潛身夜竄。適值彥臣與朋舊賞月方歸，欲酣未酣，倚門獨立，驀地相通，情倍等美，非天作之合而何？攜手相同歸，雖生死不顧也。媾歡畢，靜女索筆，題詩于寢房之右云云。
〔詩曰〕
來時嫌殺月兒明，緩步潛身晴裏行，到此衷腸多少恨，欲言猶怕有人聽。
至夜分，彥臣執(zhí)手送歸。挨門而入，遂為媽媽覺之。自後禁制稍嚴(yán)，而靜女含淚，亦不敢出入也。靜女既為禁制，不許踰梱。忽一夕，彥臣伺其隙而潛往靜女之家，遂講好以敘前歡。彥臣問：'夜來曾有夢否？’靜女曰：'無?！瘡┏荚唬?#39;何無情也？’靜女乃口占一語，名
〔武陵春〕
人道有情須有夢，無夢豈無情？夜夜相思直到明，有夢怎生成？伊若忽然來夢裏，鄰笛又還驚；笛裏聲聲不忍聽，渾是斷腸聲，
二人忘情，不覺語言為母氏所聞，遂親捉獲了，因解官囚之?！饝棯客鮿傊谢ㄅ?br> 王剛中，探花郎及第。不數(shù)年，出為福建憲。出巡首到延平，撞獄引問彥臣、靜女因依。一直招認(rèn)，并無逃隱；兩處合款，更無異辭，而又供狀語言成文。王剛中遂問靜女：'能吟此竹簾詩否？’靜女遂口占一詩。
〔詩曰〕
綠筠擘破條條直，紅線經(jīng)開眼跟奇，為愛如花成片段，置令直節(jié)有參差。王剛中見其詩，甚為稱賞。時值蛛絲網(wǎng)一胡蝶於檐頭，剛中指示彥臣云：'汝能吟此為詩乎？’彥臣遂便吟詩。
〔詩曰〕
只因賦性太猖狂，游遍名園切盡香，今日誤投羅網(wǎng)裏，脫身惟仗花郎。
當(dāng)時剛中拍手稱賞。問：'汝愿為夫妻否？’答曰：'萬死一生，全賴化筆?！瘎傊屑磁性疲?br> 佳人才子兩相宜，置福端由禍禍所基，永作夫妻諧汝愿，不勞鉆穴隙相窺。
乙集卷二 婦人題詠
○唐宮人短袍詩
唐開元中，賜頒邊塞軍卒寒衣，玄宗乃命六宮美入裁。有一兵士，於短袍中得詩一首云：〔詩曰〕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zhàn)袍經(jīng)手作，知落阿誰邊？
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今生已過也，結(jié)取後身緣。
兵士乃以此詩白於主帥。帥進之玄宗。玄宗命以詩偏示六宮曰：'此詩是誰作？有作者，言之勿隱，吾不汝罪?！幸粚m女何氏，自言：'某。萬罪！萬死！’玄宗深憫之，乃以何氏嫁於得詩之兵士。成禮之夕，宮人仍謂兵士曰：'我與汝結(jié)今生緣，非後身緣也?！嗯c講歡。由此邊入無不感念圣恩，盡忠守，邊塞為之安寧。
金陵真氏有詩才
元祐中，有真氏者，本金陵儒家也，美貌又有詩才。三史嚴(yán)灌夫經(jīng)過，遂與結(jié)婚好，載歸臨安。越數(shù)年，無嗣，乃拾其過而出之。真氏慨然登舟，留詩一章為訣。
〔詩曰〕
當(dāng)時心事巳相關(guān)，雨散雲(yún)收一餉間，風(fēng)送孤帆從此去，不堪重過望夫山。灌夫覽詩凄感，遂再與之偕老焉?！痦n玉父尋夫題漠口鋪
妾本秦人，先大父嘗仕朝，亂離落，因家錢塘。兒時，易安居士致以學(xué)詩，及笄，方擇所從。有一上舍林君子建，為言者有終身偕老之約，妾信之。去年夏，林得官，歸閩，妾傾囊以助其行，林許'秋冬間遣騎迎汝?！弥萌?，何其食言耶！不免攜女，自錢塘而之三山。至夏，林已官盱江矣，因而復(fù)回延平，經(jīng)由順昌，假道昭武去。嘆客履之可厭，笑人事之可乖。因理發(fā)漠口鋪，謾題數(shù)語，留于壁間。婦人從夫者也，士君子其無誚。
〔題壁曰〕南行踰萬山，復(fù)入武陽路。黎明與雞興，理發(fā)漠口鋪。盱江在何所？極目煙水暮。生平良自珍，羞為浪子負(fù)！
知君非秋胡，強顏且西去?！鸸锰K錢氏歸鄉(xiāng)壁記於道〔詩曰〕
落日西風(fēng)照楚關(guān)，斷魂殘魄吊衰顏，自從鴻鵠分飛後，無復(fù)鴛鴦并枕閑，
腕玉瘦寬金縷袖，鬢蟬慵掠翠雲(yún)鬟。秋天冬暮風(fēng)雪寒，對鏡懶把金蟬簇，
夢魂夜夜到君邊，覺來寂寞鴛衾獨！此時行坐閑紗窗，忍淚含情眉黛蹙，
古人惜別日三秋，不知君去幾多宿。山高水闊三千里，名利使人復(fù)爾耳。
昔年曾撥伯牙弦，未遇知昔莫怨天。去年又奏相如賦，漢殿依前還不遇，
時人不知雙字訛，平川倏忽起風(fēng)波。當(dāng)時南宮報罷音，教妾沉吟杵中心，
為君滴下紅粉淚，紅羅帳裏濕鴛衾，憤憤調(diào)琴蟬鵲噪，默默吟詩怨桂林。
千調(diào)萬撥不成曲，爭奈胸中氣相掬。千思萬想不成詩，心如死灰誰得知，
料得君心當(dāng)此際，事國繁華閑田地。朝朝暮暮望君歸，日在東隅月在西，
碧落翩翩飛雁過，青山切切子規(guī)啼。望盡一月復(fù)一月，不見昔容寸腸結(jié)，
又聞君自河?xùn)|來，夜夜不教紅燭滅。雞鳴犬唳側(cè)耳聽，寂寂不聞車馬音。
自此知君無定止，一片情懷冷如水。既無黃耳寄家書，也合隨時寄雁魚。
日月逡巡又一年，何事歸期竟杳然？鮫綃裛遍思淚，眉黛無心畫遠(yuǎn)山。
予吳人也，世本良家子。頃因喪亂，父母以妻里人朱橫，時年未笄耳。宋理宗即位之二十二年，橫因商于嶺右，妾兩偕過此。不幸去歲秋，橫竟歿於瘴鄉(xiāng)。棲遲之蹤，無以自處，因攜其遺孤以歸故鄉(xiāng)。在道路，歷艱虞，僅四十日矣。昨暮抵此，以風(fēng)急未能濟，艤舟城下。夜久不寐，有西風(fēng)颯然而來，皓月皎然窺人。斯時也，況羈旅乎！曉登望湖亭，睹江山如故，不覺有所傷感然。因吐其胸中，書于壁間，好事君子，幸勿以婦人玩弄筆硯為誚。茲亦敘其略云。紹興甲戌中秋後三日，蛄蘇錢氏記。
○吳氏寄夫歌昭武吳賢良，字伯固，女夫因上皇帝書稱旨，送往太學(xué)，三年絕耗，其女作此歌以寄之。未幾，圣上幸學(xué)，全齋出官，榮歸故里。〔歌曰〕
昔君初奏三千牘，凜凜文鋒誰敢觸？鄉(xiāng)老薦賢親獻書，邦侯勸駕勤推轂。馬頭三空登長途，謂君此去離場屋，整頓羅裳出送君，珠淚盈盈垂雙目。枕前一一向君言，馬前猶自丁寧祝：青衫寸綠早榮歸，莫遣妾心成局促。堂上親鬢垂白，用盡倚門多少力！孟郊曾賦游子行，陟岵如何不見情？室中兒女亦雙雙，頻問如何客異鄉(xiāng)？異鄉(xiāng)知是育林處，人情不免且企慕，低頭含淚告兒女，游必有方?jīng)r得所。八月涼風(fēng)滿道途，好整征鞍尋舊路，吾鄉(xiāng)雖曰俊秀才，往往怕君頭角露。圣朝飛詔下來春，青氈早早慰雙親。飛龍公道取科第，男兒事業(yè)公卿志。筆下密密為君言，書中重重妾意，秋林有聲秋夜長，愿君莫把斯文棄。
○王氏詩回吳工舍
三山吳口，字仁叔，在太學(xué)，附家書歸，而誤封一幅白紙。妻啟緘見之，微笑，即寫詩一首復(fù)之曰：〔詩曰〕
碧紗窗下啟緘封，一紙從頭徹底空，料想仙郎懷別恨，憶人全在不言中。仁叔接詩，亦大笑。遂寄詩云：
一幅空箋聊達意，佳人端的巧形言，圣君若也頒科詔，應(yīng)作人間女狀元。夫婦之情，少有俱能吟詠者。而更能相酬唱者，真奇談也！○六歲女吟詩
唐丞昌中，居民有女子，年六歲，能吟詩。則天召兄弟引至試之，昔應(yīng)聲而就。其兄辭歸，則天合作詩送兄?！苍娫弧硠e路雲(yún)初起？離亭⒓正飛，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歸。
皆此類也。天后視如親女，甚愛憐之。
丙集卷一 寶窗妙語
○黃季仲不挾貴以易娶
處州林五郎，居鄉(xiāng)質(zhì)樸，其家頗富，無男，只生一女，名素姐，小年患痘瘡，一眼失明。夫妻商議：'有女如此，當(dāng)教之讀書，將來招一女婿入贅?！肆钊雽W(xué)，招黃季仲而教導(dǎo)之。季仲乃福州人，寓居其里中。素姐年至十二，聰敏，無書不讀，善書算，遂令輟學(xué)而習(xí)女工。議親者紛然，未有成者。後三年，當(dāng)歲夜，其母因謀於林曰：'素姐明年已十六矣，議親絕無成就。況夫妻年老，事當(dāng)早定?！衷唬?#39;吾屢思之，不若嫁與黃先生為善。況其人舉措溫雅，為人緊愿。’妻曰：'事不然。諸處富家議親，皆不成。一旦與一貧儒，兼以累年守館吾家，必招外議?！衷唬?#39;若招一富家之子，必不能承順吾二人。況渠教導(dǎo)之時，吾女尚幼，豈有外議？吾意決矣?！拊唬?#39;此事不可容易，須明日元旦，遍卜諸神可也?！且?，其妻忽夢所奉之神告之曰：'所謀之事，夫之言當(dāng)從。’既覺，以夢中之語告其夫。夫曰：'汝夢如此，事前定，早晚須遣媒議親?！崃蠲绞险Z黃，黃再四拒之，稱：'貧富不等，何敢議此？’林曰：'豈以貧富為拘，親事一成，來贅我家，義如半子，豈復(fù)患貧？可以此意言於黃秀才，事不必疑?！S因諾之。議既憲，林謀欲分奩具。別立室於其居之側(cè)，令其聘而就親焉。黃辭曰：'今秋科舉，且容留意燈窗，未須議此。’是秋，黃果預(yù)鄉(xiāng)薦，往赴春官，即收名第，黃竟不發(fā)家書。林之夫妻知黃既登第，絕不得喜報，疑必為朝貴所戀，遂相怨尤。乃謂：'當(dāng)初誤招黃郎，吾女必為它見棄。’其家不樂。一日，季仲榮歸，具袍笏拜于林氏之家。林之夫妻曰：'君今榮歸，雲(yún)泥已隔。’相與答拜。季仲曰：'昨荷門下維持，恩義甚厚，得至于此，何為見棄？向者僥倖，不發(fā)報書之意，無他，深恐為門下擾?！种蚱薮笙?，遂令畢親。季仲後歷榮貴，林之夫妻皆預(yù)享焉。季仲事林之夫妻，不啻如敬己之父母。生三子，長子年二十三，次子十九，兄弟同榜及第。長子守倅，以朝奉大夫致仕。季子以父蔭見宣教郎。
○因兄姊得成夫婦
廣州姚三郎，家以機杼為業(yè)。其妻雙生一男一女，女居長，狀貌無別。其男名宜孫。女名養(yǎng)姑，少時為高客子高太議親。過聘後，女因春游，太適見之，乃起慕妻之心。時太年已十七矣，欲取其妻。以女年紀(jì)未及為辭。太因成病。高使媒者來曰：'高郎甚危，恐因思成病，權(quán)欲取婦歸，以滿其意，貴得病愈?！εc約曰：'彼既有疾，而欲取妻，是速其死。如欲畢親，此斷不可。但欲取歸見面而慰安之，此亦從便?！h既定，密與其妻謀曰：'不若權(quán)以養(yǎng)姑服飾，裝束宜孫而歸之，少慰其家。但丁寧勿與歸房?！靶袝r，宜孫年方十五，宛然與女子無異。及到其家，入見高郎於其父母之房。時高郎羸甚，其家乃置養(yǎng)姑於它房，以其室女伴之。經(jīng)月馀，高太病愈。夫豈知養(yǎng)姑之來，乃宜孫假為之也，與其伴宿之女所為不善久矣。姚恐事覺，乃促其歸，其子依依不忍離矣。及敗露，高欲興訟，眾謂曰：'若到官，彼此有罪，則不若用交親之說為上。’高客思之，不欲壞其女，於是從之。時人為之語曰：'弟以姊而得婦，妹以兄而獲夫。打合就鴛鴦一對，分明歸男女兩途。好個風(fēng)流伴侶，還它終久歡娛?！崴斐捎H，二家修好，釋然如初矣。
○致妾不可不察
昔日東京南街林三娘者，為牙婆，善談?wù)f，熟識士夫宅院，以故販雇女奴者，接踵其門。一日，有鹽商販一女奴至，年十五六，為人潔白聰俊，舉止便捷，善解人意。牙婆見謂客曰：'霸陵橋左張官人宅，欲得一人如此，要為裝從之用?！艘闷浼?。張之妻一見，雅合其意。張有女，年十七八，母令女自試其能否，女亦喜之。議成立，名伴喜，其為皆稱女子之意，至於出入飲食，未嘗與離左右，湯沐澡浴之密，亦令伴喜侍側(cè)，甚愛惜之。一夕，伴喜詐為夢魘之聲甚惡。其女亟呼覺，詢其故。應(yīng)曰：'見大毛手鬼，面青眼赤，直掩其身，是以驚呼。’其女聞是言駭懼，亟令伴喜同睡於其床，後以為常。久乃玩狎，或以異事而恐之。一夕就枕，伴喜輕語小娘子曰：'行嫁喜事在近，羅幃中事，還識之否？’其女曰：'少長深閨，誰言及此？’伴喜曰：'亦當(dāng)知其大綱?！唬?#39;如何？’伴喜曰：'妾雖一身，二形兼?zhèn)洹！懫涔?，答曰?#39;遇女則男形，遇男其形已復(fù)成女矣?！橄惨蛞云鋵嵔讨?。女既知味，情竇一開，常與之合。伴喜恐將來事覺，一夕，攜其首飾翩然去。因得首末於崔彥能之家，故錄之，使後之置妾者不可不察。
○僧行因禍致福
建之崇邑之東隅，有一寺，其僧乃福州人也，俗姓林，衣缽甚厚，尤善斡運。所居之寺，獨踞一鄉(xiāng)落，去寺二里間，一閧之市。市有一婦新寡，其女甚少，頗有顏色。一日，召林僧佛事，因睹其女，私心切喜，恨無計得之。因命杜四郎者，與其侍者法慶議親。法慶元不守戒行，有意下山久矣，一聞媒議，欣然從之。及畢親，法慶以屠沽為生。林僧厚與資給，頻數(shù)來往其家，萌私意，形跡稍露，法慶甚不平之。一日，佯言歸俗家，裝束告行。入夜，潛伏家之左右，則見林僧來宿其家。連數(shù)夜，并得其實。林僧後夜復(fù)至，法慶自外鎖鑰，踰墻從便門而歸，見其妻方與僧對飲。法慶直前，以杖擊僧，僧即樸地，遂取短梯縛僧手足於上，而倒懸之。借以情懇之曰：'事既到此，切勿彰露，吾房內(nèi)所藏白金，汝亦知其數(shù)，即以鎖匙付汝照取之，無多苦我。’法慶竟得白物以歸。怒曰：'雖得此物，終不能絕後來往，今貸汝一死?！伺右愿蹋е了麻T而去。時人為之語曰：
和尚性好耍，貪戀一枝花，見說醉歸明月夜，滋味難禁價。金帛寧論價，毒手遭他下。料想從今難更也，空惹傍人話。
僧既遭刑而歸，治療獲安。得高壽，享年九十六，戒臘七十一年，剃度小師凡五人，豈非因禍致福也？法慶自獲財之後，經(jīng)營建締，廣增田產(chǎn)二千馀畝，至今子孫享之不替，可謂雙美矣。
丙集卷二 花衢實錄
○柳屯田耆卿
柳耆卿，名永，建州崇安人也。居近武夷洞天，故其為人有仙風(fēng)道骨，倜倘不羈，傲睨王侯，意尚豪放?；ㄇ霸孪拢S意遣詞，移宮換羽，詞名由是盛傳，天下不朽。惟是且世顯榮貴，官至屯田員外郎。柳自是厭薄宦情，遯于武夷九曲之東。至今柳陌花衢，歌姬舞女，凡吟謳唱，莫不以柳七官人為美談。
○耆卿譏張生戀妓
耆卿嘗與友人張生者，游金陵妓寶寶之家，得累日。張慕寶寶之姿色，尤為卷卷。又豈知寶寶中心自囑意於豪家一子弟，有薄張生之意。柳知之，不欲語張。張不之覺。一日，再同宴於寶寶之家，值豪家子在焉，寶寶密藏於私室，同張飲。酒數(shù)行，寶寶佯醉而就寢焉，候往，則媚豪家之子。柳戲謂張曰：'昔聞何仙姑獨居於仙機巖。曹國舅一日來訪，談?wù)撔?。方款間；呂洞賓自巖飛劍駕雲(yún)而上。國舅遙見之，謂仙姑曰：“洞賓將至矣，吾與仙姑同坐於此，恐見疑。今欲避之而不可得?！毕晒眯χ^曰：“吾變?nèi)隇榈ね讨！奔岸促e至，坐話未幾，而鍾離與藍(lán)采和跨鶴冉冉從空中而來。仙姑笑謂洞賓曰：“當(dāng)速化我為丹而吞之，無為師長所見。”洞賓變仙姑而吞之。方畢，鍾離昔已至。采和問呂洞賓曰：“何為獨坐於此？”洞賓曰：“吾適走塵寰，方就此憩息?！辈珊驮唬骸盁o戲我也。你獨憩於此，肚中自有仙姑，何不使出見我？”頃之，仙姑果出。鍾離笑謂采和曰：“你道洞賓肚中有仙姑，你不知仙姑肚裏更有一人?！薄瘡埳蛄?，攜柳而出。柳戲書小詞于壁上而後退。
〔紅窗迥〕
小園東，花共柳，紅紫又，一齊開了，引將蜂蝶燕和鶯，成陣價，忙忙走?；ㄐ钠蚍鋬?，有鶯共燕，吃他駝逗；蜂兒卻入花裏藏身，胡蝶兒，你且退後。
○三妓挾歧卿作詞
耆卿居京華，暇日遍游妓館。所至，妓者愛其有詞名，能移宮換羽；一經(jīng)品題，聲價十倍。妓者多以金物資給之。惜其為人出入所寓不常。耆卿一日經(jīng)由豐條樓前。是樓在城中繁華之地，設(shè)法賣酒，群妓分番。忽聞樓上有呼'柳七官人’之聲，仰視之，乃甲妓張師師。師師耍峭而聰敏，酷喜填詞和曲，與師師密。及柳登樓，師師責(zé)之曰：'數(shù)時何往？略不過奴行。君之費用，吾家恣君所需，妾之房臥，因君罄矣，豈意今日得見君面，不成惡人情去，且為填一詞去?！唬?#39;往事休論?！瘞煄熌肆盍烤?，具花賤，供筆畢。柳方拭花賤，忽聞有人登樓聲。柳藏紙于懷，乃見劉香香至前，言曰：'柳官人，也有相見。為丈夫豈得有此負(fù)心！當(dāng)時費用，今忍復(fù)言。懷中所藏，吾知花箋矣。若為詞，妾之賤名，幸收置其中?！Τ龉{，方凝思間，又有人登樓之聲。柳視之，乃故人錢安安。安安敘別，顧問柳曰：'得非填詞？’柳曰：'正被你兩姐姐所苦，令我作訶?！残υ唬?#39;幸不我棄。’柳乃舉筆，一揮乃止。三妓私喜：'仰官人有我，先書我名矣?！藭鸵痪洹＃嗽疲?br> 師師生得艷冶，香香、安安皆不樂，欲掣其紙。柳再書（第二句）云：香香於我情多，
安安又嗔柳曰：'先我矣！’挼其紙，忿然而去。柳遂笑而復(fù)書（第三句）云：
安安那更久比和，四個打成一個。（過片）幸自蒼皇未款，新詞寫處多磨，幾回扯了又重挼，奸字中心著我。（曲名西江月）三妓乃同開宴款柳。師師即席借柳韻和一詞：
〔西江月〕
一種何其輕薄，三眠情意偏多，飛花舞絮弄春和，全沒些兒定個。蹤跡豈容收拾，風(fēng)流無處消磨，依依接取手親挼，永結(jié)同心向我。
柳見詞，大喜，令各盡量而飲。香香謂安安曰：'師師姐既有高詞，吾已醉，可相同和一詞?！参鹘隆?br> 誰道詞高和寡，須知會少離多，三家本作一家和，更莫容它別個。且恁眼前同條，休將飲裏相磨，酒腸不奈苦揉挼，我醉無多酌我。
和詞既罷，柳言別，同祝之曰：'暇日望相顧，毋似前時一去不復(fù)見面也。’柳笑而下樓去也。○柳耆卿以詞答妓名朱玉
耆卿初登仕路日，因謁福之憲司，買舟經(jīng)南劍，遂游於妓者朱玉之館。朱玉云：'素聞耆卿之名?！瘍A意已待之。飲數(shù)日，偶值太守生辰，朱玉就耆卿覓慶壽之詞，耆卿乃作詞與之。及賀，太守聞朱玉所謳之詞，大悅，厚賞之，乃詢其作詞之人。朱玉以柳七官人答之。太守謂朱玉曰：'見其詞而想其人，必英雄豪杰之士，宜善待之?！煊褡允桥c耆卿恩愛愈洽。及耆卿解纜東去，臨別，朱玉約以歸日為款。及柳耆卿歸，再訪之，恰值朱玉有迎迓之役，柳意默默，遂書一小詞於花箋之上以寄之。詞名：
〔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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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集卷一 花衢記錄
○序平康巷陌諸曲
平康里者，乃東京諸妓所居之地也。自城北門而入，東回三曲。妓中最勝者，多在南曲。其曲中居處，皆堂宇寬靜，各有三四廳事，前後多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經(jīng)右史，小室垂簾，茵榻帷幌之類。凡舉子及新進士、三司、幕府，但未適朝籍，未直館殿者，咸可就游；不吝所費，則下車水陸備矣。其中諸妓，多能文詞，善吐談，亦評品人物，應(yīng)對有度。及膏粱子弟來游者，仆馬繁多，宴游崇侈。以同年俊少者，為兩街探花使。有登甲乙第者，關(guān)送。天官氏設(shè)春關(guān)天官氏，禮部侍郎近年多延至；中夏所貴，眷戀往游，稍久。京中飲妓，籍屬教坊，凡朝士有宴聚，須假諸曹署行牒，然後致於它處，唯新進士設(shè)酒饌，吏使可牒取。取其所辟之資，可則倍於常價。
〔中曲〕者，散樂雜班之所居也。夫善樂色技藝者，皆其世習(xí)，以故絲竹管弦，艷歌妙舞，咸精其能。凡朝貴有宴聚，一見曹署行牒，皆攜樂器而往，所贈亦有差。暇日群聚金蓮棚中，各呈本事，求歡之者，皆五陵年少，及豪貴子弟。就中有妓艷入眼者，俟散，訪其家而宴集焉。其循墻〔一曲〕，卑下凡雜之妓居焉?！捕乘又?，係名官籍者，凡官設(shè)法賣酒者，以次分番供應(yīng)。如遇并番，一月止一二日也。
○序諸妓子母所目
諸妓所指占廳事，皆用采訪，以記國忌日。妓之母，皆假母也；亦妓色蒼狡悍者為之。諸女自幼丐育，或傭雇。其下俚貧家，常有無謂之徒，潛為漁獵。亦有良家子，為其家聘之，後以轉(zhuǎn)求厚賂，誤纏其中，則無以自脫。粗教之歌令而賣之，其日賦甚急，微涉退怠，鞭撲備至。年及十二三者，盛飾衣服，即為款賓之備矣。皆由假母姓，從便呼以女弟女兄，為之第行。母亦無夫，其未甚衰者，悉為諸郎將輩主之，或私蓄侍寢者，不以夫禮待。多有游隨者，於三曲中而為諸娼所養(yǎng)，俗呼為廟客，不知何謂。
○諸妓期遇保唐寺
諸妓舉止，與諸州府飲妓大不侔矣。然其羞匕箸之態(tài)，勤參請之儀，或未能盡去也。北里之角妓，則對公卿與舉子，其自如也，俟其升朝，始為參禮。此曲諸妓，以其出里艱難，每遇南街保唐寺有講經(jīng)之便，多以旬之八日，相率聽講賢者，皆納其假母一緍，然後得出，其它所則必因人而游也。故保唐寺每月三八日，士子極多，蓋有期於諸妓也。同歸每席以五镮為率，繼燭則倍之。此略言其小小者耳。至於盛設(shè)芳筵，則有不可勝計。
○鄭生詩贈趙降真
趙降真，住於曲中，善談謔，能文詞，常為飲筵之最。姿容雖常常，但醞藉不惡，時賢雅尚之，因增其聲價耳。鄭仁表席上贈詩曰：麗質(zhì)如何下太清，玉肌無暑五銖輕，雖知不是流霞客，愿聽流霞瑟一聲。
○島仙自小有詩名
島仙，字清卿，蓬仙之女弟也。素為三曲之尤，而又辯慧，往往有詩句可稱。為女兒時，為新月詞，有'待得團圓時候，樽前問這時節(jié)’之句。後為萬年縣郭進思所納，置於它所。島仙在娼中，狂劣特甚，及被拘束，未能息心。進思又主繁務(wù)而有正室，到島仙處亦稀。每有舊相識經(jīng)從其門者，多於窗隙間招呼，或使人詢訊，亦以巾箋送遺。
○潘瓊兒家最繁盛
潘瓊兒，字琢玉，居南曲中，積資萬計，三曲諸娼中之富盛者終難及。凡服飾器皿，上埒朝貴。紹圣間，州有華姓者，一舉登科，雙親未老，華采廷對，唱名才畢，與同年來游瓊兒之家，車馬榮耀，仆從甚都，曲中一時名妓，亦皆歆羨。潘一見其才華之美，開華宴，設(shè)盛饌以待之；凡樂籍之家，皆居於潘家之側(cè)，一呼紛至，每舉盞次，皆有樂色百戲佐之。及酒闌，夜己三更矣，華乃款留，兩意懽洽。明日，徐遣仆從取白金以至，因授瓊兒曰：'當(dāng)為我設(shè)一席?！擞嬈渲?，才百馀緍，笑與華曰：'兒家凡遇新郎君輩訪蓬舍，曲中香火姊妹，則必醵金來賀，此物粗足以為夜來佐樽利市之費，徐設(shè)芳筵未晚。’因呼咸至，支費各有等差，所馀無幾矣。華見瓊兒費用奢廣，心為之驚，私令其仆出而復(fù)至，報曰：'今日狀元期集慈恩寺，促為曲江之游?！?br> 華因得讬故而出。潘後雖數(shù)遣人召之，而華終不復(fù)到其所。潘亦不為之介懷也。是知平康妓館，實繁華之地，非可容易游賞也。○德奴家燭有異香
楊德奴，南曲第五家居焉，頗為名輩歆慕。年華尚少，甘自退居。所居最寬潔，賓客翕然華至。其長女曰蓬仙，其為人心懷灑落，精神淡佇，似非塵俗中人。尋常舉止，亦自潔雅，由是見者多慕愛之。吳德隆新第，年甚少，來訪蓬仙，一見猶未深知蓬仙之隆。其蓬仙亦以德隆聰悟俊少，甚相知敬。及其芳筵一啟，水陸備陳。及暮，高燒銀燭，長焰熒煌，座間忽聞香氣四襲，良久盈室不散，不知其香之所自來。因詰蓬仙，乃曰：'香氣發(fā)自燭中，此燭乃燕王府分賜，聞自外國所貢，御賜諸王府，因以相遺，妾故珍藏，今遇新郎君，故以佳瑞為獻。’徹夜清芬。蓬仙懽洽，舉觴起舞以勸德隆。及宴徹燭盡，而香氣不散。明日出游，所至無不為吳德隆身之馀香。乃知京華妓館富貴也如此。至今人有唱云：'過平康巷陌，綺羅叢裏，得佳人妙舞艷歌，爭勸金鍾’之詞者，乃德隆當(dāng)時題蓬仙壁上之句。
丁集卷二 嘲戲綺語
○嘲人好色
東方朔曰：'萬物之微，莫如螻蟻蛟蟲之屬，然觀其相卞，亦皆有理，況人為萬物之靈者乎？蟻曰：“吾雖微小，出入則有君臣之義。有物之死者，又能相與共食之，有忠孝之道。我合居長?！毕壴唬骸安蝗粑蚁砀毁F。凡公子私家，開筵設(shè)席，吾則升其堂，襲其幾，服其裳，沾其味，飲其漿。我合居長?！蔽迷唬骸岸倚⒏毁F，俱不若我之歡娛快活也。何以言之？香閤蘭房，更闌燭滅，我則入紗廚之內(nèi)，泊佳人之至體，集美女之酥胸，擇馨香軟美之處而釘之，飽所欲而後止。”其蟻與蚊俱罵之曰：“看你一個嘴子，廉廉尖尖，得恁地好色！”’
○杜正倫譏任瑰怕妻
任瑰酷怕妻，太宗以瑰有功，賜二詩人，瑰拜謝，不敢以歸。太宗召其妻賜酒，謂之曰：'婦人妒忌，合當(dāng)叱出。若能改行無妒，則無飲此酒，不爾，可飲之?！唬?#39;妾不能改妒，請飲之?！茸須w，與其家死訣。其實非鴆。既不死，他日杜正倫譏弄瑰曰：'婦當(dāng)怕者有三：初娶之時，端嚴(yán)如菩薩，豈有人不怕菩薩耶？既長，生男女，如養(yǎng)大蟲，豈有人不怕大蟲耶？年老，面皮皺如鳩盤荼鬼，豈有人不怕鬼耶？’聞?wù)叽笮Α?br> ○嘲人不識羞
陳大卿云：'眉、眼、口、鼻四者，皆有神也。一日，口為鼻曰：“爾有何能，而位居吾上？”鼻曰：“吾能別香臭，然後子方可食，故吾位居汝上?！北菫檠墼唬骸白佑泻文?，而位在我上也？”眼曰：“吾能觀美惡，望東西，其功不小，宜居汝上也。”鼻又曰：“若然，則眉有何能，亦居我上？”眉曰：“我也不解與諸君廝爭得。我若居眼、鼻之下，不知你一個面皮安放那裏？”’
○嘲人請酒不醉
劉伶之妻，常為夫恃酒所苦，與其妾謀害之。因釀酒一大缸。伶日索其酒。妻曰：'待熟，吾請汝一醉。’及酒熟，乃招伶就飲，其妻與妾推而納之酒中，以物蔽之，將巨木扼塞其上，意謂必溺死於酒中。越三日，聽鋼中寂然，以為死，乃發(fā)鋼視之，則見酒色已盡矣，而伶大醉坐於糟粕之上。良久，伶方能舉頭，謂妻曰：'汝幾時許我一大醉，而今卻教我在此閑坐作甚麼？’
○婦人嫉妒
楊郎中妻趙氏，性嫉妒，嬖妾無敢近者。一日，楊郎中只管把毛詩周南數(shù)篇反覆讀之，云：'樛木，后妃逮下也，言能逮下而無嫉妒之心焉?！衷疲?#39;不妒忌，則子孫眾多也。’又云：'不妒忌，則男女以正?！淦挹w氏問其'甚書？’答曰：'毛詩?！瘑枺?#39;甚人做？’答曰：'周公做?！淦拊疲?#39;怪得是周公做，若是周婆做時，斷不如此說也?！?br> ○夫嘲妻青黑
有一鄰家，夫妻甚相諧和。夫自外歸，見婦吹火，乃贈詩焉。詩曰：吹火朱唇動，添薪玉腕斜，遙看煙裏面，大似霧中花。
其妻亦候夫歸，告之曰：'君何不能學(xué)彼詠詩？’夫曰：'君當(dāng)吹火，吾亦賦詩以詠汝?！藜葱Т?，夫乃作詩贈之：
吹火青唇動，添薪鬼膽斜，遙看煙裏面，恰似鳩槃?！鸪叭嗣嫠圃澈?br> 劉文樹、口卞，善奏對，明皇每嘉之。文樹髭生頷下，貌類猿猴，上令黃幡綽嘲之。丈夫切惡猿猴之號，乃密賂幡綽勿言之。幡綽許而進嘲曰：
可憐好文樹，髭共頦頤一處。文樹面孔不似猢猻，猢猻面孔酷似文樹。知文樹遺賂，大笑之?！鹜醮喂梵H罵僧
建安南陵王次公，一日放騾，誤入貴安寺和尚麥園，傷殘其麥不少，僧罵詈不已。其仆聞之，歸告於王。明日，王乃跨騾攜仆往見其僧。王問僧曰：'夜來禿驢吃了和尚多少麥？此驢在家本無事，才出家後無禮！’既而呼其仆來：'去卻鞍轡，牽那禿驢進來打，且看我打它下唇和上唇也動?！?br> ○錯認(rèn)古人詩句
昔有弟子讀韓文公符讀書城南，至'潢潦無根源’之句，不曉其義，乃質(zhì)疑於先生。先生曰：'文公素不喜黃老之學(xué)，正謂其無根源。豈不聞文公因論佛骨貶潮陽之事？’聞?wù)叽笮Α?br> 戊集卷一 煙花品藻
丘郎中守建安日，招置翁元廣於門館，凡有宴會，翁必預(yù)焉；其諸妓佐樽，翁得熟諳其姿貌妍鬼，技藝高下，因各指一花以寓品藻之意，其詞輕重，各當(dāng)其實，人競傳之。今列三。
吳璣紅梅喻清絕而為花籍之魁
雲(yún)樣輕盈雪樣清，瓊瑤醞藉月精神，羞同桃李夸姿媚，獨占人門第一春。楊倩冰仙喻仙姿輕盈，取為花魁之亞。
盈盈羅襪欲生塵，冉冉綃衣照水明，移得洛川佳麗種，風(fēng)標(biāo)未肯讓梅兄。吳瑛白蓮喻姿格好而流落風(fēng)塵
回塘過雨欲生蓮，粉面凝羞翠蓋低，自是高標(biāo)最清絕，莫嫌蹤跡在淤泥。蕭容茉莉喻肌體香美
冰肌玉骨自生涼，伴我銀屏小象床，鳳帳低垂藺燼冷，惱人最是夢中香。范如荼コ喻香質(zhì)最宜枕席間
千古才名老豫章，暗將妙質(zhì)比幽香，風(fēng)流徹骨成春酒，夢寐宜人入枕囊。馮倩垂絲海棠喻嫩媚無力
沉沉院落解藏春，嫩綠深紅最可人！纖軟未堪攀折任，莫容狂蝶亂相親。王艷揚州瓊花此妓會遭杖責(zé)
萬里紅塵上玉京，倚風(fēng)羞沚不能春，自從一受天刑辱，笑殺而今天下人。
按維揚后土廟，有花潔白而香，號為瓊花。宣和間，花石綱因取至，栽御苑，三年不花，乃杖之，遣還其地，花開如故。是殆風(fēng)氣土地使然，抑果有神司之耶？
余菲薔薇喻其黃而弱
輕黃柔榦折晴空，晴遞香風(fēng)入座中，倚扁玉闌聊寓目，何妨相對一樽同。李楚黃菊喻其顏貌黃
搖風(fēng)浥露殢秋光，寂寞疏籬獨自芳，十日已無陶令服，不知顏色為誰黃？童韻林檎喻熊度太俗
姿質(zhì)微茫似海棠，暖風(fēng)遲日折紅房，搖知俗態(tài)非真色，試把銀釭照靚裝。吳瓊蕙花得人抬舉
雅艷香肌勝剪裁，觀它紅紫盡塵埃，讬根多謝東君力，得與花王相次開。錢美百合多情動人
綠玉枝頭破曉英，含風(fēng)浥露最多情，芳心觸處迎人轉(zhuǎn)，故得花間百合名。李真木芙蓉喻譏其老
自多蘭菊霸秋光，敢把妖紅浪索強，霜雪風(fēng)號那久計，會看枯榦倚門墻。陳雙海棠
銀燭高燒睡足時，酒馀紅暈透瓊肌，無香尤起淵明恨，浪得花溪子建詩。王新柳花譏稚情
簾幕睛陰透淺寒，輕狂柳絮弄春殘，豈惟著雨相粘滯，獨喜因風(fēng)打作團。薛英鬢邊嬌喻其嬌無力
曉對菱花理翠翹，柔條斜亸更妖嬈，殢人嬌困春無力，正似徐娘舞後腰。吳華紫薇
亭亭脩榦欲凌霄，未發(fā)輕風(fēng)先動搖，正似個人輕薄態(tài)，強將語笑作妖嬈。張顏梨花
春到梨園花欲迷，娉婷惟數(shù)絳仙奇，米囊顏色非宮院，誰道相看可療饑。林艷石榴得貴人獎喻
香羅新蹙茜紅裙，妖冶濃妝照眼明，自得君王端正譽，故將雙⒓寄深情。游韶山茶喻麗而艷
傲雪凌霜折絳葩，⒓如綠玉號山茶，雖非絕艷傾城色，百卉叢中亦可嘉。許秀桃花
風(fēng)流劉阮事狂游，曾向花間一笑留，謾道瑤池舊仙種，不應(yīng)頻許此兒偷。蘭娘含笑喻老大
枝榦蒼蒼老⒓稠，襲人馀馥亦清幽，芳心得酒生春思，似對游人笑復(fù)羞。張娘萱草喻無姿色
東風(fēng)裊裊弄輕柔，強赴群芳不自羞，到了姿容祇如許，不應(yīng)相對解忘憂。陳靚迎春得人青眼
青帝東臨初報春，枝頭首見吐芳英，只因公子曾垂顧，從此花開稍有聲。藺雲(yún)碧桃喻其清楚
黛色春心點素華，天鍾雅艷異群花，不隨紅紫爭妍媚，清楚精神自一家。劉瑛李花
艷杏妖桃已半殘，枝頭初放玉花繁，東君不禁狂蜂蝶，取決飛來滿畫欄。王賽史君子喻小人交游
竹籬草舍趁溪斜，白白紅紅墻外花，浪得佳名史君子，初無君子到君家。丘盻白菊喻姿貌可取
幽叢白綴玉團圓，曉檻初開帶露寒，素質(zhì)清香良可取，恁誰移取近花壇。
戊集卷二 煙花詩集
林美御戴喻姿色好
未放枝頭嫩⒓青，先將絳蕊照春睛，若無顏色宜宮院，安得花間御戴名？魏翠木瓜喻得人寵顧
草棘叢中煙水埋，馀香方殿百花開，莫言酸實全無用，曾辱瓊瑤厚報來。李韶木蘭喻粗賤
東帝初無厚薄情，惡花隨分也能春，粗材只可為舟楫，飽載紅頭來往人。張燕惜春喻受岑寂
脂粉輕勻淡淡妝，初無蜂蝶去來忙，如何略借東君力，乞與芳心一點香。游秀梔子
素艷輕盈枝⒓柔，香苞初綻最清幽，直須欄檻添周密，毋遣韓郎取次偷。羅賽石竹得人護蔽
曾描麗質(zhì)繡宮幃，小檻初開獨見時，寄語主人顏剪拂，狂風(fēng)妒雨易離披。張意夜合
遼陽舊事已成塵，尚喜朝開入眼新，況是青春已云暮，不應(yīng)羞澀見游真。田秀雞冠喻憔悴
雞冠花發(fā)紫絲茸，舉首昂霄意氣雄，及到霜寒頓憔悴，低頭無語對秋風(fēng)。劉玨旱蓮喻婦人紫赤
一夜秋風(fēng)折紫葩，略無風(fēng)韻似荷花，病夫若遣醫(yī)風(fēng)癬，癢處全勝鬼婦爬。蕭瓊刺桐花蕭容姊，容比茉莉，故云。
老綠赪紅半草萊，羞容無語倚墻偎，初無茉莉些兒韻，遽敢爭先茉莉開。詹雅碧蟬兒喻無名妓
露洗芳容別樣清，墻頭微弄曉風(fēng)輕，不須強入群芳社，花譜初無汝姓名。張惠仙掌喻賤輩
綠⒓枝頭數(shù)簇紅，不禁風(fēng)日變羞容，未應(yīng)得近花壇列，只可山樊對老農(nóng)。吳嬙芭蕉喻粗大
窗外亭亭聳翠莖，雨中聲韻不堪聽，花粗⒓大誰攀折？難向窗前插膽瓶。程芳牽牛喻格品卑微
蕭蕭籬落蔓牽牛，冷落西風(fēng)亦可愁，品格卑微惡顏色，選花圖裏合含羞。陳瑛金凰喻無人間
⒓底深紅間淺紅，依然花發(fā)舊時叢，閑庭冷落無人問，似向風(fēng)前怨化工。陳雲(yún)蘆花
十里蒹葭江上秋，蕭蕭風(fēng)雨使人愁，蓼花相對真無賴，只有漁人泊釣舟。鄭倩金櫻
籬落蕭蕭草介深，花開五出學(xué)輕盈，由來不是筵中物，醉眼看來亦暫明。張瑩槐花喻不近貴
強學(xué)唐宮宮樣妝，也將嬌額淺涂黃，未能切近三公貴，空惹輕狂舉子忙。嚴(yán)秀櫻粟喻勾引人家子弟
白白紅紅遍野畦，光風(fēng)麗月衒芳姿，個中無限西施乳，一味啜持黃口兒。張素金錢喻冷淡
風(fēng)雨荒庭冷落秋，如錢滿地復(fù)難收，未能席上資佳致，空買幽人萬斛愁。余芙蓼花
蒹葭浦嶼綠成叢，裊裊斜稍弄曉紅，搖落晚秋嘆蕭索，妒它桃李嫁東風(fēng)。黃素松花
影落寒郊千尺長，舞風(fēng)馀粉散輕黃，恁誰收拾供山劑，求薦冰甆魚眼湯。楊艷勃姑櫻
荊棘叢中細(xì)細(xì)開，園亭欄檻幾魚栽，不隨桃李為相伴，甘向荒村伴草萊。潘桂映山紅喻小人往來
不種深深庭院中，漫山遍嶺衒殷紅，荒村冷落無人到，輸卻樵夫與牧童。王端褊豆喻所居里小
數(shù)門茅屋野人家，無限墻頭褊豆花，會看秋深風(fēng)雨後，半隨籬落臥泥沙。魏木鱉
糝糝開花蔓繞籬，夏深結(jié)子綴⒒⒒，剖開青腹真堪笑，一肚深紅匾子龜。彭楚薺花喻卑微
花開郊野太卑微，列在群芳固可悲，勿謂世人全不顧，也曾流詠入周詩。
己集卷一 煙粉歡合
○梁意娘與李生詩曲引
梁意娘者，五代周時人也。乃儒家之女，年十五，能詩筆，而又體態(tài)輕盈。與李生為兩姨之親，時節(jié)講問不疏。一日，意娘因父母赴南鄰吉席，輒與李生通焉。亦以平時屬意之久，迨此亦天作之合也。自後情愛相牽，形於顏色，為家人所覺，遂至一年絕交。意娘密以詩柬傳音，又為家人知之。一日，意娘之父母自相謂曰：'天地交而萬物生，人道交而功勛成；男女居室，人之大欲存焉。與其不義以絕恩愛，孰若因而妻之，以塞外議。若然，則非惟順天者存，亦以為劉、范，朱、陳，秦、晉之盛事也，不亦可乎？’卒與為姻，而成眷屬焉。人皆曰：'賢哉之父母也，美哉意娘詩筆之力也?！竦浺饽镏髡哂谟遥员韹D人女子有此之技能也。
○意娘與李生小帖
痛別之久，靡日不思，兄何見疏？杳無音耗！能復(fù)一來否？紫繡香囊，金絲篋兒，雖粗且微，皆予所親刺，如不棄去，庶得常近玉體。馀非見莫申此懷?！睬貥窃隆吃~一首，聊以寄情。
春宵短，香閨寂寞愁無限！愁無限，一聲窗外，曉鶯新囀。起來無語成嬌懶，柔腸易斷人難見！人難見，這些心緒，如何消遣？
李生得之，益為感恨，將赴其約，又聞飛謗，遲回不敢往。因入市問卜於日者，得兆曰：'隔江望寶，迢迢阻隔，雖欲從之，水深莫測?！钌腥糇允В肿杵湫?。
○意娘復(fù)與李生二首
尺素緘愁不忍窺，柔腸結(jié)盡轉(zhuǎn)相思，薄情忍作經(jīng)年別，何日相逢一解衣？〔其二〕
蹤跡萍浮落五湖，一番相別一番疏，不知此去從何去，還許春風(fēng)得見無？○意娘復(fù)與李生批
其略云：比日媽媽拉諸母游東園，日暖風(fēng)和，紅稠翠疊，暗想年時蹤跡，頓添愁緒。對諸姊妹，雖強陪歡笑，思凡之情，終不可抑。因成小詞，并以錄去。詞名：
〔茶瓶兒〕
滿地落花鋪繡，春色著人如酒，曉鶯窗外啼楊柳。愁不柰，兩眉頻皺。關(guān)山杳，音麈悄，那堪是昔年時候？盟言辜負(fù)知多少，對好景，頓成消瘦！○意娘與李生相思歌
落花落⒓競紛紛，盡日思君不見君，腸欲斷兮腸欲斷，淚珠痕上更添痕。
一片白雲(yún)青山內(nèi)，一片白雲(yún)青山外，青山內(nèi)外有白雲(yún)，白雲(yún)飛散青山在。我有一片心，無人向我說，愿風(fēng)吹散雲(yún)，頂對天邊月。攜琴上高樓，樓高月空滿，彈得相思曲，滴人弦琴斷。
人道海水深，未為相思半，海有尚有底，相思無邊岸。君在湘江頭，兒在湘江尾，相思不相見，共飲湘江水。出我相思門，入我相思戶，不見相思人，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相思欲斷腸，悔不當(dāng)初莫相識！○意娘與李生相思賦
凄凄惶惶，故人相別兮懶對梅妝。添綿綿之苦恨，斷寸寸之柔腸。雖憑雁帛魚書，難明厚意；爭奈鴛衾鳳枕，空有馀香。當(dāng)其情正洽而意方濃，妾倚門而君上馬。晨鐘初扣兮南樓上，曉月倚照兮西廊下。輕離輕別，曾知到此憶人無；漸遠(yuǎn)漸疏，及至如今成病也！訴地告天，度日如年。偷蹙眉黛，懶移步蓮。羅衣淚滴兮溫又濕，眼兒望斷兮穿復(fù)穿。鎮(zhèn)夕厭厭，休言扁鵲能調(diào)藥；終宵悄悄，便做陳摶怎生眠？苦苦冤冤，擔(dān)擔(dān)閣閣。清風(fēng)去來兮轉(zhuǎn)憔悴，黃昏前後兮添蕭索。木傍目而謾及瞻視，田下心而徒勞忖度。雲(yún)情雨意，還記得那回曾；海誓山盟，又何似當(dāng)初莫。瘦減香肌，衣寬帶垂。相如之琴挑兮情何在？神女之雲(yún)行兮意何歸？昔何厚而今何薄，面何是心何非！莫是我們無分，料想那邊怎知。好模好樣好精神，見伊沒計；不痛不疼不寒熱，似病難醫(yī)。思昔崔生之屬意兮，終遂姻連；倩女之離魂兮，競成婚對。何彼之時兮所欲如愿，何今之人兮動輒得礙！此日釵分兩處，苦恨難消；當(dāng)時帶結(jié)同心，歡情安在？胡不觀相窺者猶聞於鉆穴，得妻者尚見於踰墻。況親婭之有素，雖譖錦以何傷？伊憐我而我憐伊，忍教輕棄；去又來而來又去，抑亦何妨？我今焚香頂禮兮仰告三光，馳志依違兮早諧雙美，在天兮愿為比翼，在地兮愿為連理。何當(dāng)鏡再合而重圓，永同魚水。
己集卷二 遇仙奇會
○趙旭得青童君為妻
天水趙旭，字子明，少孤介好學(xué)，有姿貌，善清談，習(xí)黃帝、老子之道。家于廣陵，獨葺幽居，惟二奴侍側(cè)。嘗夢一女子，衣青衣，挑笑于牖間。及覺無見，異之。因祝曰：'是何靈異？愿睹仙姿?！窍?，近一更許，忽聞窗外切切笑聲，子明知其異，復(fù)祝之曰：'果諧夙夢，愿賜光臨?！舜鹧栽唬?#39;吾上界女也，聞君清絕，愿讬高風(fēng)。’子明當(dāng)時整衣而起曰：'襄王巫山之夢，洞簫秦樓之契，乃今知之。靈鑒忽臨，忻歡交集?！巳紵舴飨匝又?。忽清香滿室，有一女子，年可十五六，容貌絕世，衣六銖霧綃之衣，躡五色連文之履，開簾而入。子明再拜。女笑曰：'吾天上青童君，久居清禁，阻曠幽懷，時有世念。帝罰我人間，隨所感配，以君氣質(zhì)虛爽，體同玄默，幸讬清音，冀諧素韻。’子明曰：'蜉蝣之質(zhì)，假息刻漏，不意高真，俯垂?jié)?，豈敢妄興俗懷？’女乃笑曰：'君有仙風(fēng)道骨，名在金格，當(dāng)相與吹洞簫於紅樓之上，撫雲(yún)琴於碧落之中?！肆钭用魇嬒矌ぶ摺Ｗ用鬓o無可施。女笑曰：'無煩仙郎?！嗣鼮邔媰?nèi)。須臾，雲(yún)霧靄，少頃方收，見房內(nèi)帳設(shè)珍麗，青紅間錯，非所識也。二人攜手入內(nèi)，英姿發(fā)越，希世罕儔。夜深，忽聞一女子呼'青夫人’，于明驚以問之，答曰：'同宮女子相尋爾，且勿應(yīng)?！丝壑柙唬?br> 月露飄飖星漢斜，獨行窈窕浮雲(yún)車，仙郎獨邀清童君，結(jié)情羅帳連心花。歌甚長，子明惟記此四句。謂青童君曰：'可延入否？’答曰：'此女多言，慮泄吾事於上界耳。’子明曰：'設(shè)琴瑟者，由人調(diào)之，何患乎？’乃走迎之。見一神女在空中，去地丈馀，侍女六七人，建九陰蟠龍之蓋，金精舞鳳之冠，長裙曳風(fēng)，耀人心目。子明因而見之，乃下曰：'吾姮娥女也，聞君與青童君仙會，故來奉賀耳?！闳胧摇Ｇ嗤υ唬?#39;卿何以知吾處也？’答曰：'好事天上知，然佳期不遠(yuǎn)告，誰過邪？’相與歡笑。子明喜悅，不知所裁。於是三人共同衾枕。天將曉，侍女進曰：'雞鳴乎！’女曰：'命直?！鹪唬?#39;備矣?！s以後期，答曰：'慎勿言之世人，吾不相棄也?！俺鰬?，有五雲(yún)車二乘，浮於空中，遂各登車訣意，清風(fēng)颯然，凌空而上，極目乃滅。子明不自意如此，歡悅交集。自後但灑掃室內(nèi)，焚明香，絕人事，專心以待後期。隔數(shù)夕復(fù)來，來時皆有清風(fēng)肅然，異香從之，其所從仙女益多。歡娛日洽，為子明致行廚珍膳，皆不可識，甘美殊常，每一食，經(jīng)旬日不饑，但覺體氣沖爽。子明因求長生久遠(yuǎn)之道。女笑曰：'仙郎，即此佳合，便是長生久視，更何求耶？’又為子明致珍寶奇異之物，乃曰：'此物不可世人見，君以卿宿世仙緣，得肆所欲，仙道秘密，與世殊涂，君若泄之，吾不得來也?！釟q馀，子明家奴盜琉璃珍珠鬻於市，適胡人捧而禮之，酬價百萬，言有此寶者，可以絕粒輕身，問奴從何得之？奴具以告。其夜女至，愴然無容曰：'君奴泄吾事，不得與君久處?！t明執(zhí)別，哽咽悲酸，吟詩而去。
〔詩曰〕
與君宿世有仙緣，衾枕交歡豈偶然，十載為期君記取，洞明山上鶴沖天。趙子明酬以詩曰：
凡庸弱質(zhì)感天仙，歡合交情僅一年，十載為期專在念，莫忘歷歷枕前言。果後十三年，於益州見子明，形容短小，如八九歲小兒模樣，行歌於市曰：
塵緣盡兮仙緣來，清風(fēng)冷然入我懷，青童仙君事已諧，洞明山上瑞雲(yún)埋。九月九日黃花開，仙人招我上天階，凌空雙鶴何快哉！
子陰如此在階上或出或沒，經(jīng)兩月馀，人知其異。至九月九日，只見洞明山上，仙霞飄飄，仙樂清響，雙鶴自朝至午，回翔于山頂之上。益州傾城登山觀之。須臾，見一神女自空而降招接，引趙子明各乘一鶴，白日昇天。異哉！
○薛昭娶雲(yún)容為妻
薛昭作尉平陸，謪為海東民。有田山叟者，見昭有道骨，贈藥一粒曰：'東去不獨逃難，兼獲美麗仙女。’未幾，果於蘭昌宮見有三女子，皆世之絕色者，在彼酌酒，酹地曰：'吉利吉利，好人相逢，惡人相避?！瘯r薛昭在旁，急忙躍出曰：'某愿充好人之?dāng)?shù)?！烀妥悯贰Ｕ言?nèi)帐?，長曰張雲(yún)容，次曰蕭鳳，小曰劉蘭翹。蘭翹起就架上取骰子，擲曰：'數(shù)多者得薦仙郎枕席?！瘡堧?yún)容暍采，連擲數(shù)勝。蘭翹曰：'大姐姐風(fēng)流夙契?！蚱鹱镁?，與薛郎合巹，賀喜一杯。交杯訖，昭問雲(yún)容：'何許人事？’雲(yún)容曰：'某乃楊貴妃侍兒，嘗獨舞霓裳有功，貴妃贈詩。詩曰：
羅袖動香香不巳，紅渠照水秋煙裹，輕雲(yún)嶺上乍搖風(fēng)，嫩柳柳池初拂水。時後因與申天師談道，與我絳雪丹一粒曰：'女服此丹，雖死百年，遇生人，得精英之氣，便能復(fù)生，為地行仙?！苯襁\故巳百年?！岩騿柼鞄熤疇?，乃田山叟也。雲(yún)容歌之。詩曰：
韶光不鑒分成麈，曾遇金丹突有神，不意薛郎緣夙契，獨開幽谷一枝春。昭酬以詩?！苍娫弧?br> 誤入宮墻遇至人，月華清洗玉階塵，自疑飛到蓬山上，瓊樹三枝半夜春?！灿衷啤?br> 眠花不綻幾含幽，今夕陽春獨換秋，我守孤煙無白日，寒雲(yún)堆上更添愁。蘭翹亦歌曰：
幽谷啼鶯整羽翰，埋金殞玉冷長灘，月華不忍扃泉戶，露滴松枝夜夜寒。酒闌歌罷，二女辭去。昭輿霎容寢處數(shù)夕，不知昏晝，亦不饑餒，時人以為睡仙。一夕，雲(yún)容曰：'吾已甦矣，但得新衣一襲，可起矣；有金扼臂，可鬻之市衣。’既得衣，雲(yún)容引昭至穴，啟棺本，體果生起，合之為一，與昭同歸金陵幽棲。至今尚在，豈非餌天師田山叟之藥有驗歟？
○郭翰感織女為妻
太原郭翰，少簡貴，有清標(biāo)，姿度秀美，善談?wù)?，工草。孤獨處一室，甚瀟灑。當(dāng)盛暑，乘月臥庭中，時有微風(fēng)，稍聞香氣漸濃，翰甚怪之。仰視空中，見有人冉冉而下，直至翰前，乃一少女也，明艷絕代，光彩溫目，衣玄綃之衣，曳霜羅之帔，戴翠翹鳳凰之冠，躡瓊文九章之履，侍女二人，皆有殊色，咸蕩心神。翰整衣巾，下床拜謁曰：'不意尊仙下降，愿垂德音?！⑿υ唬?#39;吾天之織女也，久居清闕，曠阻佳期，幽態(tài)盈懷，上帝賜命自游人間，尋擇佳侶，仰慕清風(fēng)，愿讬慈契?！苍唬?#39;非敢望之，實所愿也?！疄殡肥替?，凈掃室中，張霜霧丹穀之帳，施水精玉華之簟，轉(zhuǎn)會風(fēng)之扇，宛若清秋。乃攜手升堂，解衣共寢，其襯體紅腦之衣，似小香囊，氣盈一室；并同心龍腦之枕，蓋雙縷鴛文之衾，柔體膩體，深情密態(tài)，妍艷無匹。迨曉辭去，面粉如故，試為拭之，乃本質(zhì)也。翰送出戶，凌空而上。自後夜夜往來，情好轉(zhuǎn)切。翰戲之曰：'仙郎何在？那敢獨行？’對曰：'陰陽變化，關(guān)渠何事？且河漢隔絕，無可復(fù)知，縱復(fù)知之，不足為慮?！驌岷残那霸唬?#39;世人不明瞻矚耳。’翰又曰：'卿既讬靈辰象，辰象之門，可得聞乎？’對曰：'人間觀之，只此是星，其中自有宮室居處，諸仙皆游觀焉。萬物之精，各有交結(jié)，在天戍象，在地成形，天人之間，本由一理，情欲之好，無間圣凡?！驗楹仓噶兴薹治?，盡詳躔度，人不悟者，翰自此洞曉之。後將至七夕，忽不見來，經(jīng)數(shù)夜方至。翰問曰：'牛郎相見樂乎？’笑而對曰：'天上那似人間，正以期運當(dāng)爾，非有他故也。又況一年一度相會，爭如今日夜夜相逢，君無猜忌?！謫栐唬?#39;卿來何遲？’答曰：'人中五日，彼一夕也?！譃楹仓绿鞆N，悉非世物。徐視其衣，并無衣縫，遼問之。答曰：'衣縫渾然天成，非針線為也?！?jīng)一年。忽一夕，顏色凄惻，涕流交下，執(zhí)翰手曰：'帝命有程，便當(dāng)永訣，’遼嗚咽不自勝。翰驚惋曰：'尚馀幾日在？’對曰：'只今夕耳！’遂悲泣，徹曉不眠。及且，撫抱為別，以七寶枕一枚留贈曰：'明年某日，當(dāng)有害信相問?！矆笠杂癍h(huán)一雙，便履空而去，⒋顧招手，良久方滅。翰思之未嘗忘。明年至期，果使前者侍女，將書函至。翰開緘，以青縑為紙，鉛丹為字，言詞清麗，情意重疊。未有詩二首，詩曰：
河漢雖云闊，三秋尚有期，情人如有意，後會在何時？〔又曰〕朱閣臨清漢，瓊宮架紫房，佳期情在此，思憶斷人腸！翰以香箋答書，意甚切至，井酬詩二首。詩曰：
人世將天上，由來不爽期，誰知一⒋顧，反作兩相思。〔又曰〕
贈枕猶香澤，啼衣尚淚痕，玉顏吞漢裹，空有往來魂！是歲，太史奏織女星失躔度，無光彩。翰自此人間女色，不復(fù)措意，以其嫵足輿為著。官至侍御史。
○封陟不從仙姝命
封陟，字少登，居少室山。一夕，天氣清亮，月明如晝，忽睹一仙妹，淡妝近前，顧揖曰：'久聞美，愿執(zhí)箕帚。’陟曰：'君子固窮，寧敢思濫？請神仙回車，無相瀆也。’
妹贈以詩?！苍娫弧?br> 謫居蓬岳別瑤池，春媚煙花有所思，久稔高名先德望，愿操箕帚奉屏幃。後七日復(fù)來，又獻詩曰：
弄玉與夫皆得道，劉網(wǎng)兼室盡登仙，君能仔細(xì)窺朝露，須逐雲(yún)車拜洞天。觀其詩了，陟又曰：'詩云：“娶妻如何？匪媒不得?！币自唬骸熬臃菐胖徊挥H?！逼渌匀徽?，正欲名分之正也。今輒與仙姝講好，人其謂我何？毋勞再三。’後七日又至，曰：'君能相容，即能致君壽此大椿，瞳方兩目，仙上靈府，任意追游。莫種槿花，休敲石火。’陟怒曰：'失身陷義，雖生奚益？我不欺暗室，何苦相陵？’仙姝嘆曰：'所以致懇，為是青牛道士苗裔，此時一失，又六百年。此子大是忍人，’又留詩曰：
蕭郎不顧鳳樓人，雲(yún)澀回車淚臉新，愁殺懶蓬萊歸去路，難窺舊苑碧桃春。又曰：'好留住，他日相逢；悔之巳暮?！崛?，陟病卒，為太山所追，道遇仙騎，清道甚嚴(yán)，曰：'上元夫人游太岳?！煅鲆暯疠`中，乃是昔日求偶仙姝者。夫人索追狀，曰：'若論封陟無情，合輿滅沒，然一見之日，不能忘情?！艘源蠊P判曰：'封陟性雖執(zhí)迷，性甚貞潔，實由實，難責(zé)風(fēng)情，宜延一紀(jì)。’良久乃蘇。
醉翁曰：'語云：“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币猿Ｈ酥?，遭遇仙女，恨不得與為耦。封陟執(zhí)德不回，終不層就，誠若可愛；然細(xì)而思之，實無仙風(fēng)遺骨，是故執(zhí)一而不通也?？上Ш踉眨岱蜃釉唬骸翱梢允藙t仕，可以急則速。，伯夷隘，柳下惠不恭，君子不由也?！?br> 庚集卷一 閨房賢淑
○刁氏夫人賢德
刁氏夫人，伊川先生之母也。夫人幼而聰悟過人，女功事無所不能，好讀書史，博通今古。丹徒君愛之過於子，每以政事問之，所言雅合其意。嘆曰：'恨汝非男子，’七八歲時，嘗致以古詩曰：'女人不出，夜出秉明燭。’由是日暮則不復(fù)出。
夫人謙順自牧，雖小事未嘗專，必稟而後行。治家有法，不嚴(yán)而整。不喜鞭撲奴婢，或加呵責(zé)，必戒之曰：'貴賤雖殊，人則一也，汝如是，大時能為此事否？’夫人見道傍遺棄小兒，屢收養(yǎng)之。有小商，出未還，而其妻死，兒女散逐人去，惟幼者始三歲，人所不敢。夫人懼其必，使抱而歸。時聚族甚眾，人皆有不欲之色，乃別糴而食之。其父歸，謝曰：'幸蒙收養(yǎng)，得全其生，愿以為獻。’夫人曰：'本以待汝歸，非欲之也?！诉€其父。
嘗大寒，有負(fù)炭而{敫手}者，家人欲呼之，夫人勸止曰：'慎勿為此，勝則貧者困之?！?br> 夫君凡有所怒，必為之寬解。唯諸兒有過，則不掩也。常曰：'子之所以不肖者，由母蔽其過而父不知也?！?br> 夫君罷尉廬陵，赴調(diào)，寓居歷陽。會夫君之弟以解椽毗陵，聚口甚眾，儲備不足。夫人經(jīng)營轉(zhuǎn)易，得不困乏。夫君歸，問其故，嘆曰：'良轉(zhuǎn)運財也！’
夫人所居之處，鄰婦里姥，訾愿為之用，雖勞不怨。始就丹陽，賃葛氏舍以居。守舍王氏翁姥庸狡，前後居者，無不苦之。夫人待有道，遂反柔良。及遷去，王姥涕戀不巳。
夫人安於貧約，服用儉素，觀親戚間紛華相尚，無所見矣
夫人少女方數(shù)歲，忽失所在，乳姥輩悲泣叫號。夫人罵之曰：'在當(dāng)求得，茍失亡矣，汝如是悲泣，亦將何為？’在廬陵時，公宇多怪，家人告曰：'物弄扇?！蛉嗽唬?#39;熱耳。’又曰：'物擊鼓。夫人曰：'有槌乎？可輿之?！峒胰瞬粡?fù)言怪，怪亦不復(fù)有，遼獲安居焉。夫人有知人之鑒。姜應(yīng)明者，中神童第，人競榮之。夫人曰：'非遠(yuǎn)器也?！峁宰飶U。伊川兄弟幼時，夫人勉之讀書史。夫人好文，而不為訶章，見世之婦女以文章筆札傳於人者，深以為非。平生所為詩，不過三二篇，皆不存，獨記在歷陽時，以夫君覲親河朔，夜聞鳴雁至，為詩曰：'何處驚飛引？離離過草堂。早是愁無寐，忽聞意轉(zhuǎn)傷。良人沙塞外，羈旅空房，欲寄回紋信，誰能付汝將？’
○曹氏廉不受贈
曹氏，尚書修古幼女也。公，天圣中，累遷御史，持憲無阿曲，言事失職，知閩之興化軍，期年而卒。曹氏室居未嫁，父既沒，其故僚卒吏民三十萬致之柩前曰：'以供窆。喪?！戈愂蠈⑹苤Ｅ唬?#39;制家之用，惟其家之斗酌。初吾父入司朝廷，出蒞民政，約以奉身，廉於臨人，今其去矣，葬禮隨家豐儉，茍將受所餽贈，惟它人忍之，我弗忍也?！敢蚴嵌堔o焉。其故僚復(fù)謂之曰：'葬先公弗資是財，則聞命矣；愿留異日嫁公女焉，可母拒也。’女曰：'俾謂之曰：'葬先公弗資是財，則聞命矣；愿留異日嫁公女焉，可毋拒也。’女曰：'俾用於喪，尚不敢取，今欲備吾之嫁，是使妾幸父之喪而自鬼也！人之聞之，謂如何哉？’
○賢於教子
陳堯咨知制誥，出守荊南回，其母何曰：'古之居一郡一道，必有異政。汝典名藩，有何異效？’堯咨曰：'荊州路當(dāng)⒊要，郊勞宴餞，殆無虛日，然稍精於射，眾無不服?！问显唬?#39;汝父訓(xùn)汝以忠孝，今不務(wù)仁政善化，而專卒伍一人之伎，豈汝先人之意耶？’以杖擊之，金魚墜地。何氏嚴(yán)於敵子矣。
○勉夫為學(xué)
樂羊子游學(xué)，一年而歸，妻跪問其故。羊子曰：'久行懷思，無異也?！弈艘囤叾栽唬?#39;此織生自蠶繭，成於機杼，一絲而累，至寸不巳，遂成丈疋。夫子積學(xué)，當(dāng)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
○事姑孝感
姜詩妻事姑甚謹(jǐn)。妻嘗訴流取江水以奉姑，詩以後時而遺之；妻乃寄止鄰舍，晝夜紡績，日市珍羞，使鄰母自遺其姑，如是者久之。姑聞之呼還，孝養(yǎng)愈謹(jǐn)。其子後因沒水而死，妻恐姑傷，不敢言，而讬以游學(xué)。未幾，舍側(cè)涌泉，味如江水，每旦輒躍雙鯉，以供姑之膳。得非孝之所咸乎？
○道韞才辨
謝道韞，王凝之妻，有才辨。叔父安嘗問：'詩何句最佳？’道韞稱：'吉甫作頌，穆如清風(fēng)。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仓^其雅人深致。嘗內(nèi)集，俄而雪下，安曰：'何所似也？’安兄子朗曰：'撒鹽空中差可擬?！理y曰：'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泊髳偂Ｄ塬I之，嘗與賓客談?wù)摚~理將屈，道韞婢白獻之曰'欲為小郎解圍?！耸┧鼐c步障自蔽，申獻之前議，客不能屈。
庚集卷二 花判公案
○大丞相判李淳娘供狀
潭州李淳娘，字淑卿，先許曹君，自議親後五載，而鴛衾未遂。一日，縱步南園，見景物之韶華，煙花之艷冶，遂與里人蕭章通焉。人之事發(fā)，到府庭。時大丞相歇馬于此，當(dāng)廳引問，李氏請紙筆供責(zé)，四六成章，丞相覽畢，稱賞之。制云：
照供恩情難扌舍，綏理法意易明。雖前日之是而今日之非，然今生之合乃前生之耦。況曹氏四年絕問，而蕭君千里有緣。永為結(jié)發(fā)夫妻，仍作挑琴姻眷。應(yīng)干人責(zé)狀并放監(jiān)，蕭章具禮成親。
○張魁以詞判妓狀
張魁判潭州日，有妓楊賽賽訟人負(fù)約欠錢，投狀子張。時值春雨，賽賽立于廳下，張夫覽狀，先索紙肇云：〔花判踏莎行云〕
鳳髻堆鴉，香酥瑩膩，雨中花占街前地。弓鞋濕透立多時，無人為問深深意。眉上新愁，手中文字，如何不倩鱗鴻去？想伊只訴薄情人，官中不管閑公事。
○判暨師奴從良狀
東陽有妓暨師奴者，移往崇安充弟子，已經(jīng)漕司落籍訖，後再歸建陽，陳乞落籍，蒙縣宰〔花判云〕
遁形老狐，為景跡之道地；有司明法，駈妖魅於市廛。正合世間心，保汝首丘念。覽此來狀，自陳木命元辰，罪無重科，合照日前公案。好去改頭換面，不許舊店新開。判示老狐，切宜諦聽。
○判娼妓為妻
鄂州張貢士，與一角妓情好日久，後挈而之家，得金與妓父李參軍，未償所欲。一日，訟于府庭。追至，引問情由，供狀皆駢辭儷語，知府乃主盟之。
〔花判云〕
風(fēng)流事到底無贓，未免一班半點；是非心於人皆有，也須半索千文。彼既籍於娼流，又且受其幣物，輒背前約，遽飾奸詞，在理既有虧，於情亦弗順。良決杖頭之?dāng)?shù)，免收反坐之愆。財禮當(dāng)還李參軍，清娘合歸張貢士。為妻為妾，一任安排，作正作遍，從教處置。
○判妓執(zhí)照狀
柳耆卿宰華陰日，有不羈子挾仆從游妓，張大聲勢；妓意其豪家，縱其飲食。僅旬日後，攜妓首飾走。妓不平，訟于柳，乞判制執(zhí)照狀捕之。柳借古詩句
〔花判云〕
自入桃源路已深，仙郎一去暗傷心，離歌不待清聲唱，別酒寧勞素手斟？更沒一文酬半宿，聊將十疋當(dāng)千金。想應(yīng)只在秋江上，明月蘆花何處尋？○富沙守收妓附籍
富沙太守丁侍郎，有延平妓弟，因訟竄到富沙，本州移文乞押回，侍郎〔花制云〕
本欲縱之，聞有紛紜之論；請姑舍是，庶無彼此之嫌。況乘雁雙鳧，不計江湖之多少；且并鄰?fù)瑖煞智伛ぶ椒剩砍思人韧龉?，塞翁寧顧失馬？徒勞專介，幸免移文。押下妓樂司附籍，仍牒關(guān)報。
○判夫出改嫁狀
有一良家婦，以夫婿久出，不得晉耗，意欲改稼，遂投狀子潭州張紫微，乞執(zhí)照改嫁。蒙〔花判云〕
淡紅衫子淡紅衣，狀上論夫去不歸，夫若不歸任從稼，夫若歸時我不知?！瘘S判院判戴氏論夫
王貢士赴省，就都下娶戴氏，約歸為妻。及至還舍，戴見王之妻子已具，乃投詞于縣令。蒙〔花制云〕
山陰戴氏可憐貧，王生訪戴喜新春，但讬女郎簽紙尾，且無書鋪與牙人。歸來心約與前別，君向瀟湘我向越，王生興盡且須歸，不免室舡載明月?！鹱诱芭泻蜕杏捂?br> 靈景寺有儈，名了然，不遵戒行，常宿娼妓李秀奴家，往來日久：衣缽為之一空。秀奴屢絕之，儈迷戀不已。儈乘醉往，秀奴不納，因擊秀奴，隨手而斃。縣官得實，具申州司。時內(nèi)翰蘇子瞻治郡，一見，大罵曰：'禿奴有此橫為，’送獄院推勘，則見儈臂上刺字云：'但愿同生極樂國，免教今世苦相煎’之句。及見款狀招伏，即行結(jié)斷，舉筆判成一訶，名．
〔踏莎行〕
這個禿奴，修行忒セ，雲(yún)山頂上持齋戎。一從迷戀玉樓人，鶉衣百結(jié)渾無奈。毒手傷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間刺道苦相思，這回還了相思債。判訖，押赴市曹處斬。
○判憎奸情鎮(zhèn)江僧，名法聰，犯童尼，訴之。判云：訶名〔望江南〕
江南竹，巧匠織成籠，贈輿吾師藏法體，碧潭深處伴蛟龍，色即是成空?！鹋泻蜕邢啻?br> 一日，光華院儈為奸情相妒，巳行和議；又因酒座上，和尚復(fù)行言氣，遂成鬧喚。後投于郡衙，奉判云：
和尚永圓、妙圓，二人出家經(jīng)年，吃酒結(jié)袈趺坐，相打偏祖右肩。造惡恒河沙數(shù)，犯罪無量無邊，各決黃檀十二，押出三千大干。○判楚娘悔嫁村夫
開封葛楚娘，甚美貌。一日，媒婦許擇佳婿。及嫁，乃一村夫，糊滿口。楚娘大不悅，怨恨求去。其夫詣府陳之，奉判云：
夫有出妻之條，妻無退夫之理。糟糠古不下堂，買臣之妻可恥。且饒根究私情，二人押回本里?！饠嗳嗣胺Q進士
有一健訟人，每假儒冠，妄生事節(jié)，到官虛妄。蒙宰公收罪引試'險而健訟’，其人略不能措詞。蒙知縣判云：
賣卦秀才，文理全乖，冒稱進士，且請吃柴。再三省問，道理胡來，既是告求，且與封案，如敢再來，定行科斷。
其人不甘，訴于太守，送于尉廳，復(fù)與引試'君子無所事’賦，終日不成一字。又蒙縣尉判云：人稱進士，舉業(yè)必攻，既與引試，一字不通。必是健訟，難與贖銅，臀杖十五，且請歸農(nóng)。
○判渡子不孝罪
有一士人赴省，過三衢清湖渡，甚為渡子辱。後士人及第，出鎮(zhèn)三衢，遼擒渡子，因竄不出，追禁其母，經(jīng)十日，不出。才追逮其妻，禁一日，渡子即出。當(dāng)蒙判云：
囚母十宵，尚由竄跡；禁妻一日，便出首身。倚門之望何疏？結(jié)發(fā)之親太重！事誠不孝，當(dāng)置極刑。以母老哀告，免死斷配本城?！鹋屑烁嫘匈愒?br> 有一妓弟名女秀，欲往婺源祖廟賽愿。時尉不肯行，女秀乃具狀經(jīng)縣陳乞，蒙知縣送尉廳放行。作西江月以云。奉判云：
早晚以成行色，主人莫與留延，正當(dāng)春月艷陽天，去賽從前心愿。執(zhí)狀去呈仙尉，殷勤好與周旋，不辭客路往來難，暫輟舞裙歡扇。
辛集卷一 神仙嘉會類
○柳毅傳書遇洞庭水仙女
柳毅應(yīng)舉不第，將歸湘濱。因過涇陽，見一婦人牧羊。毅怪而視之，乃殊色也。然而眉臉不舒，凝聽翔立，若有所待。毅問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此’婦始笑而謝，終泣而對曰：'妾，洞庭龍君小女也，嫁與涇川次子，為婢妾所惑，日以厭薄，乃訴於舅姑。舅姑愛其子，又復(fù)得罪，乃毀黜至此，’言訖流涕，悲不自勝。又曰：'洞庭於茲相遠(yuǎn)，信耗莫通，聞君還鄉(xiāng)，甚近洞庭。欲以尺書，寄托侍者，未卜可乎？’毅曰：'吾義夫也，聞子之說，恨不奮飛。然而洞庭深水，吾行麈間，若何可致？恐不相達，致負(fù)誠讬。子有何術(shù)教我？’女曰：'負(fù)戴珍重，若獲回耗，雖死必謝。洞庭之陰，有大橘樹，鄉(xiāng)人號為橘社。君到，當(dāng)解去織帶，束以他物。然後擊樹三發(fā)，當(dāng)有應(yīng)者。因隨其去，無有礙矣?！阍唬?#39;敬聞命也?！祆杜磶чg解書授毅。毅乃置書囊中，因復(fù)問曰：'子之牧羊，何所用哉？’女曰：'非羊也，雨工也?！瘹夂沃^雨工？’'雷霆之類也?！阋蛞曋?，皆矯顧孥步，飲龁甚異。毅又曰：'吾為便者，子若歸洞庭，幸勿相避?！υ唬?#39;寧敢相避，當(dāng)如親戚耳?！杂?，別去。不數(shù)步，回望。女與羊，皆不見。月馀，歸到家鄉(xiāng)，乃訪洞庭，果有橘社。遂易帶向樹，以物三擊。俄有武夫出於波間，再拜請曰：'貴客將至，有何所言？’毅曰：'求見大王?！蚰私宜嘎?，引毅以進。謂毅曰：'當(dāng)閉目，數(shù)息可得逢矣?！闳缙溲?，遂至其宮，伹見千門萬戶，奇草珍木，無所不有。夫曰：'此靈虛殿也?！憔曋踩耸勒鋵?，皆備於此。須臾，宮門閃開，警從雲(yún)合，見一人，披紫衣，執(zhí)青圭，望毅而請相見。毅拜，君亦答拜，坐於靈虛殿，謂毅曰：'水府幽偎，寡人暗昧，重荷夫子遠(yuǎn)來，將有為乎？’毅曰：'毅大王之鄉(xiāng)人，昨因下第，閑游至涇川，見大王愛女，牧羊於野，風(fēng)發(fā)雨鬢，所不忍視。毅因問之，即謂毅曰：“為夫所薄，舅姑不念，以至於此?！彼熳檿兑?，令毅來此?！蛉M。洞庭君覽畢，以袖掩面而泣曰：'老夫之罪！不謹(jǐn)鑒聽，使孺賜受害！公，乃陌上人也，而能閔之，何敢負(fù)德?！季?，左右皆流涕；中聞之，亦皆慟哭。君令左右疾宮中：'氣無遣有聲，恐為錢塘所知。’毅問：'錢塘何人’君曰：'寡人愛弟，昔為錢塘長，勇猛過人。昔堯遭洪水，乃此子怒耳。’言未畢，大聲忽發(fā)，若天拆地裂，宮殿擺簸，雲(yún)煙沸涌。俄有赤龍，長萬馀尺，電目血舌，朱鱗火鬛，雷霆繞身，雨雹皆下，乃擘天飛去。毅恐仆地。君親起扶之曰：'無懼！無懼！固不為害。’俄而群風(fēng)慶雲(yún)，幢節(jié)玲瓏，簫韶備奏紅妝千萬，語笑熙熙，中有一人，自然蛾眉，明珰滿身，綰■參差。毅視之，即前所寄書人也，若喜若悲，零淚如絲。須臾，入于宮中。君笑謂毅曰：'涇水之囚人至矣?！许?，君輿毅飲食。有一人，披紫裳，執(zhí)青圭，貌聳神溢，立於君側(cè)。君謂毅曰：'此錢塘也?！闫?，趨拜。錢塘亦盡禮相接，謂毅曰：'女侄不幸，為頑童所辱，賴明君子信義昭彰，致達遠(yuǎn)冤。不然，終抱恨於涇陵而不聞也。ⅸ德懷思，不諭心！’毅辭謝，唯唯。錢塘乃告君曰：'茲以辰發(fā)靈虛，巳至涇陽，午戰(zhàn)於彼，未還於此?！唬?#39;所傷何？’曰：'六十萬?！?#39;害稼乎？’曰：'八百里?！唬?#39;無情郎安在？’曰：'食之矣?！搜缫沆侗屉?yún)宮，會九戚，張廣樂，贈毅珠璧，堆積坐側(cè)。錢塘曰：'猛石可裂不可卷，義士可殺不可辱。愚有衷情，一陳於公?？蓜t俱逸雲(yún)番，否則皆遺糞壤。涇陽嫠妻，則洞庭君之愛女。不幸見辱於匪人，今則絕矣。將欲求讬高誼，世為親賓?！阍唬?#39;始聞跨九州，摧五岳，泄其憤怒；斷金鑼，折玉柱，赴其急難。其剛決明直，無如君者。奈何不巳其道，以威加人？且毅之質(zhì)，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間，然而敢以不伏之心，勝王不道之氣，則毅之死，猶不死也?！X塘逡巡致謝曰：'詞述狂猖，搪突高明，幸君子不以此為嫌。’宴罷，辭別而去。夫人泣謝。毅出達岸，見從人十馀，擔(dān)囊隨後，至其家而辭去．毅因適廣陵寶肆，鬻其所得，萬未發(fā)一，財已盈兆，富盛莫比。後娶張氏。歲馀，張氏亡。又娶韓氏，數(shù)月，韓氏亡。徙居金陵，娶盧氏女。居月馀，毅因曉晴入戶，視盧氐女，顏貌甚類龍女，而逸艷豐姿，又過之。經(jīng)歲馀，生二子，毅益重之。一日，妻乃秾飾煥服，召毅於簾室之間，笑謂毅曰：'君還記昔日乎？’毅曰：'素非姻好，何為記憶？’妻曰：'予即洞庭君女也，涇之上辱，君能救之，此時誓心，永以為好。自錢塘季父論請不從，辜負(fù)宿心，悵怏成疾。父母欲嫁於濯錦小兒，妾閉戶剪發(fā)，以明無意。值君累娶繼謝，不意今日得奉閨房。始不言者，以君無重色之心；今此言之，察君有愛子之意。勿以它類，遂為無心?；\壽萬歲，今輿君同之?！_元中，上方屬意神仙之事，精索道術(shù)；毅不自安，遂與妻歸于洞庭，莫知其跡。
○劉阮遇仙女于天臺山
剡縣有劉晨、阮肇二人，入天臺山藥，迷失道路。糧盡，望山頭有桃，共取食之，便覺稍健，乃下山澗飲水，見蔓菁菜，及有一杯流出，中有胡麻飯屑。二人相語曰：'此去人不遠(yuǎn)。’因過水，行一里，又度一山，出大溪，見二女，容貌絕妙，世所未所未有。便喚劉、阮姓名，如舊曾相識者。問：'郎等來何晚？’因邀過家，廳堂亭館，服飾精華；東西兩畔，各鋪設(shè)床帳帷幔，七寶瓔珞，非世所有。左右青衣端正，都無男子。須臾，下胡麻飯，山羊脯，甚美。又設(shè)甘酒。俄有數(shù)仙女將三五桃至，云：'氣來慶女婿?！鞒鰳菲?，歌調(diào)作樂。日向暮，數(shù)仙女各還去，但留所邀二仙女在焉。劉、阮二人，各隨一仙女，就東西兩處同宿，行夫婦之道，極人間之歡。留十五日，劉、阮求還。仙女曰：'來也者，皆宿福所招得，輿仙女交接。流俗閭有何所樂？’遼留住半年。天氣和適，常如二三月。劉、阮聞百鳥哀嗚，悲思求歸甚切。仙女曰：'罪根未滅，使君等如此?！藛局T仙女：'共作樂歌，吹送劉郎、阮郎去。’遂教劉、阮：'氣從此山洞口出，不遠(yuǎn)，可至大路?！瘎?、阮隨其言，得還家鄉(xiāng)，并無相識者。鄉(xiāng)里人皆異之。乃根問得七代子孫，云：'傳聞上砠入山不出，不知何在。'既無親屬，欲再還仙女家，尋山路不獲。後失二人所在。
○裴航遇雲(yún)英于藍(lán)橋
裴航因下第，游于鄂渚，買舟于襄漢。同舟有樊夫人者，國色也。航雖聞其言語，而無計一面，因賂侍婢裊煙，而求達詩一章。詩曰：
同舟胡越猶懷思，況遇天妃隔錦屏，倘若玉京朝會去，愿隨鸞鶴入青冥。
詩往，久不答，航數(shù)詰問，裊煙曰：'娘子見詩，若不聞，如何，’骯無計，因自求美醞珍果獻之。夫人乃使裊煙召航相識。及衾帷，但見月眉雲(yún)鬢，玉瑩花陰，舉止即煙霞外人。航拜揖。夫人曰：'妾有夫在漢南，幸無以諧譫為意。然亦與郎君有小小因緣，他日必得為姻懿?！崾寡U煙持詩一首答航，詩曰：
一飲瓊漿百咸生，玄霜搗盡見雲(yún)英，藍(lán)橋便是神仙宅，何必崎嶇上玉京？航覽詩，不曉其意，後更不復(fù)見。航遂飾裝歸輦下，道經(jīng)過藍(lán)橋驛，偶渴甚，遂下馬求漿而飲。見一茅舍，低而隘，有老嫗輯綴麻苧。航揖之，求漿。嫗呼曰：'雲(yún)英，擎一甌漿來，郎君要飲?！接犞驊浄蛉?#39;雲(yún)英’之句。俄於葦箔之中，出雙玉手，授瓷甌。航接飲之，真玉液也，覺異香透于戶外。因還甌，遽揭箔，睹一女子，華容艷質(zhì)，芳麗無比，嬌羞掩面蔽身。航凝視，不知移步，因謂嫗曰：'某愿略憩於此?！瘚炘唬?#39;取郎君自便?！街^嫗曰：'小娘子艷麗驚人，愿納厚禮，娶之可乎？’嫗曰：'渠巳許嫁一人，但未就耳。我今老而且病，只有此女孫。昨有神仙遺藥一刀圭，但須得玉杵臼，搗之百日，方可就吞。君若的欲要娶此女，但要得玉杵臼，吾郎與之，亦不雇其前時許人也。其馀金帛，吾無所用?！街x曰：'愿以百日為期，待我持杵臼至，莫更許他人?！瘚炘唬?#39;然！’航遂恨恨而去。及抵京師，但以杵臼為念，或於喧閧處，高聲訪問玉杵臼，皆無影響，眾號為風(fēng)狂。如此月馀，忽遇一貨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藥鋪卞老書言：“它有玉杵要貨?！?br> 聞郎君懇求甚切，吾當(dāng)為書而薦導(dǎo)。’航鬼謝，珍重持書而去，果獲玉杵臼，遼持歸至藍(lán)橋昔日嫗家。嫗大笑曰：'有如此之信士，吾豈愛惜一女子，而不酬其勞哉，’女亦微笑曰：'雖荷如此，然更用搗藥百日，方可結(jié)姻?！瘚烄督髱чg解藥，令航搗之。航晝搗而夜息。夜則嫗收藥臼於內(nèi)室，航又聞杵聲，因窺之，有玉兔持杵，雪光耀室，可鑒毫芒。於是航之意愈堅。百日足，嫗吞藥曰：'吾入洞，為裴郎具帷帳。’遼挈女而行，謂航曰：'但少留此?！汈?，車蓋來迎，俄見大第，錦繡帷帳，珠翠耀日。仙童侍女，引航入帳就禮訖；航拜嫗感謝，乃引見諸親無賓，皆神仙中人。後有一女子，鬟髻，衣霓衣，稱是妻之姊。航拜訖。女曰：'裴郎不憶鄂渚同舟而抵襄漢乎？’航問左右，言是小娘子之姊雲(yún)翹夫人，劉綱天師之妻，巳是高真，為玉皇女史。嫗遼遣航將妻入玉峰洞中，瓊樓珠室而居之，餌以絳雪瑤英之丹，神仙自在，超為上仙。
辛集卷二 負(fù)約類
○王魁負(fù)心桂英死報
王魁者，魁非其名也，以其父兄昔名宦，故不書其名?？龑W(xué)行有聲，因秋試觸諱，為有司扌旁；失意浩嘆，遂遠(yuǎn)游山東萊州。萊之士人，素聞魁名，日與之游。一日，為三四友招，撾北市深巷，有小宅，遼叩屝。有一婦人出，年可二十馀，姿色絕艷。言曰：'昨日得好夢，今日果有貴客至?！蛳嘌?。婦人開樽，酌獻于魁曰：'某名桂英，酒乃天之美祿，使足下待桂英而飲天祿，乃來春登第之兆。’桂英謂人曰：'此大壯之士。’又謂魁曰：'闔君譽甚久，敢請一詩?！髟娫唬?br> 謝氏筵中聞雅唱，何人憂玉在簾幃？一聲透過秋空碧，幾片行雲(yún)不敢飛。桂英乃再拜。酒罷，桂英獨留魁宿。夜牛，魁問：'娘子何姓？顏貌若此，反居此道何也？’桂英曰：'妾姓王，世本良家?！瘡?fù)謂魁曰：'君獨一身，囊無寸金，倦游閭里；君伹日勉學(xué)，至於紙筆之費，四時之服，我為君辦之?！墒强嘀瓜㈧豆鹬^。踰年，有詔求賢，魁乃求入京之費。桂曰：'妾家所有，不下數(shù)百千，君持半為西游之用?！碎L吁曰：'我客寓此踰歲，感君衣食之用，今又以金帛佐我西行之費，我不貴則巳，若貴，誓不負(fù)汝?！龑⒏嫘?，桂曰：'州北有望海神，我與君對神痛誓，各表至誠而別?！萌恢Z之。乃共至祠下，魁先盟曰：'某與桂英，情好相得，誓不相負(fù)，若生離異，神當(dāng)殛之；神若不誅，非靈神也，乃愚鬼耳。’桂大喜曰：'君之心可見矣?！謱ι窠獍l(fā)，以纟采絲合為雙髻。復(fù)用小刀，各刺臂出血盈杯，以祭神之馀酒和之而交飲。至暮，連騎而歸。翌日，魁行，桂為祖席郊外，仍贈以詩云云：
靈沼文禽皆有匹，仙園美木盡交枝，無情微物猶如此，因甚風(fēng)流言別離？魁覽之，愕然。桂曰：'以君才學(xué)，當(dāng)首出群公，但患不得與君偕老，’魁驚曰：'何言之薄也？盟誓明如皎日，心誠固若精金，雖死亦相從於地下?！鹪唬?#39;但望早還，無負(fù)約也?！h(yuǎn)行，抵京師，就試，果頂高薦，乃遺介歸報書，後有一書，詩曰：
琢玉磨雲(yún)輸我輩，攀花折柳是男兒，來春我若功成去，好養(yǎng)鴛鴦作一池。
桂得詩，大喜，乃答書賀之?？仍嚹蠈m，復(fù)若上游，及宸廷唱第，為天下第一?？怂侥钤唬?#39;吾科名若此，即登顯要，今被一娼玷辱，況家有嚴(yán)君，必不能容?！毂称涿恕Ｗ赃^省御試後，即絕書報。桂探聞魁擢第為龍首，大喜，乃遣人馳書賀之，兼有詩曰：人來報喜敲門速，賤妾初聞喜可知，天馬果然先驟躍，神籠不肯後蛟螭，海中空卻雲(yún)鼇窟，月裹都無丹桂枝。漢殿獨成司馬賦，晉庭惟許宋君詩。身登龍首雲(yún)雷疾，名落人間霹靂馳；一榜神仙隨馭出，九衢卿相盡行遲。煙霄路穩(wěn)體回首，舜禹朝清正得時．夫貴婦榮千古事，與君才貌各相宜。
復(fù)書一絕，再寄良人，囡以戲之。詩曰：
上都梳洗逐時宜，料得良人見即思，早晚歸來幽閣內(nèi)，須教張敞畫新眉?？脮?，閱畢，涕下交頤，曰：'吾與桂英，事不諧矣！’乃覓無答書。桂亦不知其中變，惟閉門以俟。及聞瓊林宴罷，乃復(fù)附書，又有一絕。詩曰：
上國笙歌錦繡鄉(xiāng)，仙郎得意正疏狂，誰知憔悴幽閨客，日覺春衣帶系長！魁得書涕泣，隱忍未決。會其父已約崔家女，輿之作親，魁不敢拒。遂授徐州簽判。乃歸江左覲父，回即赴任。桂聞魁授徐簽，又赴上了，喜曰：'徐去此不遠(yuǎn)，必使人迎我。’乃作衣一襲，為書遣仆往徐?？阶鴱d，人吏環(huán)擁，吏引仆見魁。魁因問之仆：'自何處來？’仆以桂英之言對之?？?dāng)大怒，欲撻其仆，書遼擲地，并不受，遣仆還之。桂英喜迎之問，聞及此語，乃仆地大哭。久之，謂侍兒曰：'今王魁負(fù)我盟誓，必殺之而後巳，然我婦人，吾當(dāng)以死報之?！|同侍兒，乃往海神兩中，語其神曰：'我初來，與王魁結(jié)誓於此，魁今辜恩負(fù)約，神豈不知？既有靈通，神當(dāng)與英決斷此事，吾即自殺以助神?！藲w家，取一剃刀，將喉一揮，就死於地，侍兒救之不及。桂英既死，數(shù)日後，忽於屏間露牛身，謂侍兒曰：'我今得報魁之怨恨矣！今以得神以兵助我，我今告汝而去?！虄阂姽鹩⒖缫淮篑R，手持一劍，執(zhí)兵者數(shù)十人，隱隱望西而去。遼至魁所，家人見桂英仗劍，滿身鮮血，自空而墜，左右四走。桂曰：'我輿汝它輩無冤，要得無義漢負(fù)心王魁爾！’或告之曰：'魁見在南京為試官?！鸷霾灰姟？谠囋褐?，夜深，方閱試卷，忽有人自空而來，乃見桂英披發(fā)仗劍，指罵：'王魁負(fù)義漢，我上窮碧落下黃泉，尋汝不見，汝卻在此?！Z言分辨，魁知理屈，乃嘆之曰：'吾之罪也！我今為汝請儈，課經(jīng)薦拔，多化紙錢可也?！鹪唬?#39;我只要汝命，何用佛害紙錢，’左右皆聞之與桂言語，但不見桂之形。於是魁若發(fā)強悸，乃以剪刀自刺，左右救之，不甚傷也。留守乃差人送魁還徐?？龔?fù)以刀自刺，母救之，然魁決無生意。徐有道士馬守素者，設(shè)醮則有夢應(yīng)。母乃召之使。母果夢見兒魁與一婦人以發(fā)相系，在一官府中。守素告其魁母曰：'魁不可救?！e家大慟哭。後數(shù)日，果自刺死?！?br> 壬集卷二 夤緣奇遇類
○崔木因妓得家室
崔木，字子高，兗州人也。風(fēng)骨秀美，精神灑落。元符間，來游太學(xué)，所攜金錢數(shù)百萬緝。既入學(xué)中，木以多資之故，所交結(jié)職事頗多，友甚眾。每遇相與，游於市中之時，崔木獨慷慨特達，用錢如沙泥。時京師目之曰：'地行仙也。’應(yīng)歌樓、妓館、酒肆、茶坊，見崔木之來，殆猶走獸之於麒麟，飛烏之於鳳凰，傾心以事之。一日，王上舍勉仲，邀崔術(shù)游春出郊，特呼角妓張賽賽侑樽。酒已數(shù)行，崔木酣醉。王上舍謂賽賽曰：'崔上舍，今之望人也；爾乃京城之角妓也，以望人而遇角妓，可謂一時之佳遇。適今之時，正屬仲春，日暖風(fēng)和，花紅柳綠，景物如此，豈可無一訶以歌詠乎？爾可請崔上舍賦一訶，於席前歌之，庶不負(fù)今日之景也?！愘愒唬?#39;既承臺命，愿有所請也。’乃斂任緩步，至崔木之前，媚其顏色，和其聲氣，謂崔木曰：'妾聞陽和不擇地而生物，此天之時也。文章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此人之才也。方今風(fēng)和日暖，景色妍媚，文人才士，當(dāng)此之時，豈可無佳訶以詠一時之樂哉？主人適遣妾來，求金玉以詠佳景，令妾執(zhí)板一唱，以助清歡。若蒙不鄙妾之鄙陋，即賜一揮而就，使妾不受重罰，當(dāng)圖厚報?！弈驹唬?#39;但恐小子不才，辭不遠(yuǎn)意?！嗽唬?#39;主人之意已堅，不必以他辭為拒也。’崔木於是索紙筆，更不停思，成訶。認(rèn)名〔最高樓〕
蹇驢緩跨，迢遞至京城。當(dāng)此際，正芳春。芹泥融暖飛雛燕，柳條搖曳韻鸝庚。更那堪，遲日暖，曉風(fēng)輕。算費盡主人歌與酒，更費盡青樓{秦}與箏，多少事，絆牽情。愧我品題無雅句，喜君歌詠有清聲。愿從今，魚此目，鳳和嗚。
詞畢，賽賽執(zhí)檀板，向筵前歌之。賽賽聲音繚亮，腔調(diào)不失。王上舍大喜，引巨觥滿泛，以盡賓主之歡，所以賞勞賽賽者甚厚。迨紅輸西沉，瞑色巳晚，崔木辭歸。賽賽謂木曰：'妾居在南薰門內(nèi)第九家，明日幸訪焉?！敬稳张加惺聨?，從南薰門入，惟見小童來前，揖曰：'主人請上舍?！驹唬?#39;主人為誰？’童曰：'王上舍在此屋內(nèi)，請上舍有少稟?！痉接x他日之宴餞，即趨往焉。既至其門，惟見一女子，推朱箔，揭湘簾，娉婷婀娜，自內(nèi)而出。崔木始見之初，以為是王上舍之寵姬，徐而視之，乃昨日謳詞之妓張賽賽也。妓迎崔木以入。妓來前曰：'昨日荷特達，使妾罰不及身，君之惠也，不可無謝禮?！春粜⊥?，具酒殽已，飲數(shù)杯，妓曰：'有酒不可無詩，妾勉強作詩一首，以謝昨日之患愛。’即將紙筆為詩。
〔詩曰〕
春光駘蕩滿皇州，裊裊垂楊夾御溝，新燕梁間調(diào)好語，雛鶯林內(nèi)囀歌喉，
當(dāng)筵幸與多才遇，好景須還雅韻酬，多謝東君多顧盼，免教重罰一生羞。木見詩曰：'有唱則有和?！磳⒐P賡和：
琴書相伴到神州，幸際朋儔過遇溝，主禮殷勤排燕會，佳人宛轉(zhuǎn)動鶯喉。
自慚馀子無才學(xué)，卻使當(dāng)年與唱酬，尤幸期時再相見，從今應(yīng)不作花羞。
飲酒至夜，歡樂之甚。是夜，崔木宿於賽賽之家。夜半之後，木枕上從容謂賽賽曰：'汝鶯花無主，我亦未娶，汝肯與我為夫婦乎？’妓曰：'妾門閥卑微，容貌鄙陋，而又此身系官，不容為君子之配。君若果未婚，妾當(dāng)為掌判，使君即得佳偶?！驹唬?#39;何人也？’妓曰：'對面?zhèn)S太守黃秘丞之家，秘丞有女，名舜英，年方十九，美容儀，工新曲。秘丞夫妻子弟俱死，惟有一女，獨處一室，家業(yè)亙?nèi)f，無人主持，欲嫁之心，不啻饑渴。俟天明，妾當(dāng)往薦一言?！驹唬?#39;若果如佳麗之言，夫何幸！’至早飯後，妓往黃宅，具道其所以。女曰：'可令渠作一詩或詞來，則就此而作區(qū)處也。’妓回報曰：'此易事也，但要作詩與詞以往，事必濟矣。’崔木聞之，於是以紅羅一幅，寫訶一首，以付張賽賽。詞名〔虞美人〕
春來秋往何時了？那更心事知多少。深深庭院悄無人，獨自行來獨坐若為情？雙旌聲勢雖云貴，終是誰存濟，今宵巳幸得人言，擬待勞煩神女下巫山。賽賽奏訶以往曰：'定禮至矣?！从⒂[之，謂妓曰：'詞則佳矣，但不知其心性亦如詞否？’妓曰：'崔上舍文思捷急，心性寬和，賽賽知之熟矣。不惟賽賽知之，一城之人盡知之矣。此一節(jié)何疑焉？’女曰：'子所居，與我為鄰，豈誑我也。’即以黃絹和詞云：一從骨肉相拋了，受了多多少！溪山風(fēng)月屬何人？到此思量因甚不關(guān)情。而今雖道王孫貴，有事憑誰濟？自從今夜得媒言，相見佳期無謂隔關(guān)山。
寫畢，張賽賽又奉詞以歸曰：'此回儀也。’崔木見詞，即令術(shù)者擇日，往黃舜英之家
◎〔題詩得耦類〕○華春娘題詩遇君亮成親
開封華椿年，以吏部侍郎知齊州事。娶長安鄭氏，生一女，名春娘，年方十三而母死。春娘貌美而艷，性喜讀書，詩才敏捷。時當(dāng)春晝，乃題詩於所居之窗。詩曰（下有闕文）
信其無它志，更不防閑。春娘一日又於小院粉壁上題詩曰：
燕子樓中燕子飛，芹泥一點誤沾衣，主人頻起嗔嫌意，垂下珠簾不放歸。一日，小玉浣紗於溪頭，與君亮相遇。君亮遼使通殷勤。是夜，約君亮至春娘寢室，共諧歡偶。自是潛入潛出，暮來曉去。經(jīng)數(shù)月，椿年見春娘雙乳胖甚，神彩登越，遂生疑心，多方巡邏。一夕，君亮至其家，為椿年所擒，事隸縣官，及見二人取覆，文采供狀多才。縣宰乃勸椿年并以嫁之：'有女如此，婿復(fù)如彼，下官自作媒人。’椿年從其言，遼妻之。二人喜出望外，拜諭媒人而歸之。
癸集卷一 重圓故事
○樂昌公主破鏡重圓
陳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徑主叔寶之妹，封樂昌公主，才色冠絕。時陳政方亂，德言知不相保，謂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國若破，必入權(quán)豪之家，斯永絕矣，倘情緣未斷，猶冀相，宜有物以表信?！似埔荤R，兩人各執(zhí)一半，約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賣於都市，我若在，即以是日訪之。’及陳亡，公主果入越公楊素之家，籠嬖殊厚。德言流離辛苦，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訪於都市，有蒼頭賣牛鏡者，高大其價，人昔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設(shè)食，因詰之。蒼頭具言其故，遼出半鏡以合之，仍題詩曰：
照與人俱去，照歸人不歸，無復(fù)嫦娥影，空留明月輝。
陳氏得詩，涕泣不食。素亦為之愴然政容，即召德言，還其妻，仍厚遺之。聞?wù)邿o不為之戚嘆。素因與德言、陳氏偕飲，令陳氏為詩曰：今日何遷次，新官對舊官，笑啼俱不敢，方驗作人難。
飲酒訖，陳氏泣與素別，遂與德言同歸偕老焉。○無雙王仙客終諧
唐王仙客者，劉振之甥。振有女日無雙，幼稚戲弄相狎，振妻戲呼仙客為王郎子。後無雙長成，舅氏以位尊顯，欲廢舊約。仙客每窺見無雙，明艷若仙娥，唯恐姻親之不成，遂鬻橐，得錢數(shù)百萬，厚賂舅母左右寵妾。又復(fù)設(shè)佰驥。遇舅母生日，則市新奇以獻。舅母大喜。忽有青衣告云：'親情事恐參差?！煽秃拗?，心氣俱喪，然奉事之禮，不敢懈怠。一日，振趨朝，忽走馬歸云：'急鎖卻大門，涇源兵士反，姚令言領(lǐng)兵入含元殿，天子出苑北門，百官奔赴行在。我以妻女為念，略歸部署。疾召仙客勾當(dāng)家事，我以無雙嫁你?！煽吐劽@喜拜謝。振令仙客：'裝金帛，押領(lǐng)出開遠(yuǎn)門，覓一深隙店安下，待我與親屬出啟夏門相湊?！煽鸵澜?，城外店中，待至日落不至，遂秉燭至啟夏門，見守門者皆持白棒。仙客徐問曰：'城中有何事？今日有何人出此門？’答云：'朱太天子，午後有人重戴，攜家欲出，云是租庸使劉尚書。門司不敢放出，追騎至，驅(qū)向北去矣?！煽腕@懼，走歸襄陽。二三年後，知剋復(fù)京闕，方憮入京訪舅氏消息，至新昌南街，忽遇舊使蒼頭塞鴻。仙客間：'阿舅、阿母安否？’鴻曰：'尚書授偽命，與夫人皆處極刑。無雙小娘子已入宮掖?！煽桶Э鄠?，又問曰：'舊家人誰在？’鴻曰：'唯無雙所使婢萍者，今在金吾將軍王遂中宅?！煽驮唬?#39;無雙故無見，得探萍，死亦足矣?！酥]見遂中，愿納厚價以贖萍。遂中許之。後京兆尹李齊運，以仙客為富平尉，知長樂驛。忽報中使押領(lǐng)內(nèi)嬪三十人往園陵，宿長樂驛。仙客詣塞鴻曰：'人言嬪選在掖庭者，多是衣冠子女?？譄o雙在焉。汝為我一窺，可乎？’塞鴻假為驛吏，烹茶於簾外。忽聞簾下呼曰：'塞鴻，塞鴻，王郎健否？’鴻曰：'郎君見知此驛?！療o雙曰：'明日我去後，汝於東北閤子中紫褥下，取書送郎君。’訖，便去。鴻於褥下得書，送仙客。仙客覽之，茹恨涕下。其書後云：'常見敕使說：“富平古押衙，人間有心人?！蹦芮笾?？仙客遂歸本官，尋訪古押衙者，居村墅。仙客厚贈金寶。歲馀，古生曰：'察君之意，將有求於老夫。老夫乃一片有心人也?！煽鸵詫嵏?。古生仰天，以手拍腦者數(shù)四，曰：'此事大易，然不可朝夕便望。’後牛歲，古生曰：'宅中有何入識無雙？’仙客以萍對。古生曰：'借留三五日。’後忽聞有高品過，處置園陵宮人。仙客甚異之，令塞鴻問所殺者，乃無雙也。仙客哭曰：'本望其生。今死矣！為之奈何！’是夕，聞扣門甚急。及開門，乃古生也。領(lǐng)一兜子入，謂仙客曰：'此無雙也，今雖死，心頭微暖，後日當(dāng)活?！派衷唬?#39;暫借塞鴻令堂後掘一坑?！由陨?，抽刀斷塞鴻頭於坑中。仙客驚怕。古生曰：'郎君莫怕。今日報君足矣。此聞茅仙作道士有藥術(shù)，服之者立死，三日卻活。昨求得一丸，令萍假作中使，以無雙逆黨，合賜此藥令自盡。至陵下，讬言親故，以百縑贖其尸。凡道路郵亭，皆厚賂之，必免漏泄。其茅山使者及舁兜人，皆在野外處置訖。老夫為郎君，亦自刎。郎君亦不得更居此。門外巳為安排，到檐子一十人，馬五匹，綃三百疋。至五更，可挈無雙便發(fā)去，變姓名浪跡以避禍?！杂?，舉刃。仙客救之不及，頭巳落矣。仙客蓋覆其尸訖。天未明，發(fā)去。歷西蜀下峽，寓居于渚宮，悄不聞京兆之耗。遂歸襄陽別業(yè)，與無雙偕老矣。
◎〔不負(fù)心類〕○李亞仙不負(fù)鄭元和
李娃，長安娼女也，字亞仙，舊名一枝花。有榮陽鄭生，字元和者，應(yīng)舉之長安。嘗游東市，至嗚珂曲，見一宅，門嚴(yán)邃。有姬憑青衣而立，姿色絕代。生停驂，徘徊不能去。詐去下於地，候其從者，令取之。累眄，情甚相慕。生問其友，對曰：'此狹斜女李娃宅，其家中贍，非累百萬，不能動其志?！唬?#39;但患不諧，百萬何所惜?！炻煽坶T。侍見馳入大呼曰：'適時遺鞭郎來也?！拚鲆?。一姥，即娃母也。呼生為郎。及旦，生盡徒其囊橐，家于李氏之第。歲馀，資財仆馬蕩盡。姥曰：'女與郎相知一年矣，而無孕嗣。此間有竹林神，報應(yīng)如響，宜詣彼祠下，祭奠求子，可乎？’生大喜。翌日，與娃同往，再宿而返。路出宣陽里，娃曰：'此去小巷，某姨宅也?！葜３仞^幽絕，竹木蔥蒨。生曰：'此姨私第耶？’，娃笑而不答。食頃，有一人控大宛馬，汗流馳至，曰：'姥暴疾，宜速歸?！拗^姨曰：'我方寸亂矣！乘馬前歸，卻遣返馬，取郎偕來?！胀?，馬不至。姨曰：'郎試前往覘之，某隨後來。’生至舊宅，肩鎖甚密。鄰人曰：'娃移居，再宿矣?！Y赴宣陽，問其姨氏，至則扣屝不應(yīng)。有一官人出，生問之，對曰：'此崔尚書宅。昨一婦人稅其庭院，居兩日，云待其親戚遠(yuǎn)至者。未暮，巳去矣。’生惶惑無所歸。因訪日即抱疾甚困，邸主徙之兇肆中。稍愈，令執(zhí)繐幃維其雇直以自給。尤善哀挽，曲盡其妙，每歌薤露之章，聞?wù)哐谄＿m遇生父來京師，有老仆見之，告其父曰：'歌者之貌，酷似官人之子。’父曰：'吾子以多財為盜所害。奚至是耶？’仆乃馳往，持其袖曰：'豈非某郎乎？’遂引與俱歸。父怒曰：'汝志行如此，汙辱吾門。’乃將出，至曲江杏園中，鞭之?dāng)?shù)百。斃。父棄去。其兇師告同黨，往痙焉。心下微溫，經(jīng)宿乃活，十旬能起。披布裘，懸鶉百結(jié)；持破甌，巡閭巷丐食。一旦大雪，乞食之聲甚苦。有一門獨啟左屝，郎娃之第也。娃聞其聲，連步而出。抱其頂，以繡袍擁入，長慟曰：'令子至此，我之罪也?！雅唬?#39;當(dāng)逐出，奈何令至此？’娃曰：'此良家子，昔驅(qū)高車，持金到我家，一旦蕩盡。母子互設(shè)詭計，逐之，令其失志，不齒人偷。欺天負(fù)人，神明不佑。今姥年六十，愿計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贖我身。當(dāng)與此子別卜所居?！岩蛟S之。乃以數(shù)百金稅一僻居，與生沐浴，先為湯粥，通其腸；次以酥乳潤其臟。徐以水陸之饌而奉養(yǎng)之。將理終歲，生勝如前。娃曰：'體已康矣，志已壯矣。可溫習(xí)藝業(yè)，以志于學(xué)。’俾夜作晝，娃常偶坐。二歲而業(yè)大就。娃曰：'未?！荒?，曰：'可行矣?！|登甲科。又應(yīng)直言極諫，居第一，授成都府參軍。娃曰：'今日之事，復(fù)子本軀，某不負(fù)矣。愿歸，君當(dāng)結(jié)援鼎族，無自黷也。送子至劍門，當(dāng)回?！戎羷﹂T，生父拜成都府尹。旬日，父至。生投刺謁之，父見其祖父官諱，大驚，慟哭曰：'吾與爾父子如初?！哧惐灸８竼柾薨苍?？曰：'送某至此，當(dāng)令復(fù)還?！冈唬?#39;不可?！e館以處，備六禮以迎之。娃婦道甚脩。自後，生之父母歿，持孝甚至。有靈芝產(chǎn)於倚廬，一歲三秀。又有白燕巢其甍。生具遷清顯。娃封濟國夫人。
癸集卷二 重圓故事
○韓翃柳氏遠(yuǎn)離再會
天寶中，韓翃有詩名，與富人李生友善，生以幸姬柳氏與之。明年，翃擢上第，省家於清池。歲馀未歸。忽盜覆二京，士女奔駭。柳氏以貌艷，懼不免，乃剪發(fā)為尼，居于法雲(yún)寺。時侯希逸為淄青節(jié)度，請翊為書記。翃遺使間行求柳氏，以練囊盛麩金，仍於囊上題曰：
章柳，章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爭知攀折他人手。柳氏答曰：
楊柳枝，芳菲節(jié)，所恨年年贈離別。一⒓隨風(fēng)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豈期蕃將沙吒利，初立功，知柳氏姿色，劫以歸第，寵之專房。翃從希逸入覲京師，至龍首崗，見柳氏在輜軿中。兩情顧問，悲不勝情。有虞候許俊曰：'當(dāng)為足下立致之?！擞芽z胡，佩雙，從一騎，徑造沙吒之第。侯其出來，乃大呼曰：'將軍中惡，使召夫人，’仆侍辟易。遂升堂，挾柳氏，跨鞍馬，逸塵而奔，倏忽即至翃所寓之居。時沙吒恩寵殊等，翃懼禍，訴於希逸。希逸以事聞諸朝。帝憐之，詔以柳氏還翃。
○張時與福娘再會
張時，字逢辰，河南人也。少年游學(xué)至建康。盤旋數(shù)日，顧見建康形勝，鍾阜龍蹯，石城虎踞，退而嘆曰：'自古稱金陵帝王州，豈茍言哉！’居數(shù)日，忽睹一少女，帶領(lǐng)三五人，撐蓋，濃妝麗服，行入曲巷頭一小屋中。張時一見之頃，不覺動心。然張時方至建康，未審其為何人。及至建康稍久，頗有相從游者，偶行至巷首，張時間曰：'此屋雖然隘小，然庭戶瀟灑，軒窗清凈，何人家也？’友人曰：'此妓者謝福娘之家也。福娘年未二十，才思灑落，應(yīng)對滑稽。雖未為花魁，然官司有筵會，非福娘不飲。而官司照矚之者，有過於花魁?！瘡垥r聞其言，曰：'吾輩可同訪彼否？’曰：'可?！|同士友到其家。惟見福娘方梳洗了，輕移蓮步，微轉(zhuǎn)星眸，從內(nèi)而出。張時見之曰：'真我前日所見之人也?！|具酒殽同飲。偶筵間膽瓶內(nèi)有芍藥花二朵，福娘心喜。張時年少風(fēng)韻，又善談笑。至第二盞，唱芍藥訶。訶名：〔燕山亭〕
風(fēng)雨無情，紅藥吐時，下得懨懨摧挫。雲(yún)艷卷涼，旋汲銀瓶，收拾三三千朵。長日留伊，要把酒不教放過。無那，越放縱香心，越盤來大。特地點檢笙歌，先要吹個六么曲破?？偸巧倌辏?fù)卻才名，佳客共伊圍坐。粉薄香濃，為笑多不肯梳裹。知么？須醉倒今宵伴我。
詞罷，張時曰：'若還醉倒，則不能伴君矣?！团c福娘皆大笑。既又曰：'適佳麗所唱之詞句，語既佳，意思尤勝。人言詞出佳人口，倍然?！Ｄ镌唬?#39;此特古訶耳，何足稱道?！瘡垥r曰：'古詞既不足道，可當(dāng)造作一訶否？’福娘曰：'可?！匆约埞P令張時作詞。時曰：'今日之會，有賓有主；主人先為之，即當(dāng)奉和?！Ｄ锵仓?，即援筆作訶。訶〔南歌子〕
閑傍藥欄西，正是春光三月時。深紫淺紅光照眼，依稀，有似西施醉枕欹。摘放膽瓶兒，冶艷幽光映酒卮，曾記古人題品語，祆知，今夜花王得艷妻。
張時覽之，即就筆和云：
暖日未斜西，正是迷花殢酒時。紅藥彫欄呈冷艷，依稀，花重枝柔厭半欹。相對耍猴兒，一捻幽芳勸酒卮，魏紫姚黃來覷著，方知，準(zhǔn)擬今宵醉伴妻。
和畢，張時與福娘相得之歡，不啻魚水。留戀數(shù)月，倚玉偎香，未嘗相捨。及至秋末，忽前任建康守張尚書來，遺數(shù)十兵卒，前來喚福娘去祇應(yīng)酒。福娘欲不去，前此得張書之顧盼者甚多，不容不去；若去，則又不肯捨了張郎。沉吟良久，而差來人又催促甚緊，只得前去。遂與張君執(zhí)手泣別。自是張時悶悶無聊，遂歸侍下。而頑娘遼為張尚書帶領(lǐng)去湖南仕宦。未幾，張時中高選。五年之間，為湖南運幹。方赴上，於江下艤舟。忽見小舟中有一婦人，素服淡妝，坐于舟中，高聲呼：'張逢辰?！瘡垥r視之，乃福娘也。移舟榴近，問其所以，方知張尚書近日不祿，其子差人操舟先送福娘歸去。一見張時，於是又隨時之運幹任，歡愛不啻相見之初。張時於未赴任之先，已有鼓盆之戚；方欲為親，及得福娘，於是不復(fù)作娶。福娘後遼得為命婦，受享富貴三十馀年也。
◎〔離妻復(fù)合〕○錢穆離妻而後再合
錢穆，莆陽人。幼而聰敏，長而好學(xué)，風(fēng)姿粹美，骨氣軒昂，時人以奇男子目之；而錢穆亦自負(fù)其才，以為奇男子也。然貧而不能自立。有兄在福州南禪寺為潛，名慧聰。錢穆往依之。一日，慧聰欲去蜀川雲(yún)游，以觀山川之勝。穆於是與之偕行。及至峽州時，有一富室蕭文貴者，與穆相會於旅邸中。文貴與語，見其經(jīng)、史、傳記、百家、諸子，無不通曉，大奇之。欲請穆教其子弟，然亦未知其為文如何，於是設(shè)席，邀穆至其家。暨酒已半酣，文貴曰：'酒所以開發(fā)胸懷，詩所以吟詠情性；今日有酒，不可無詩。請君作一詩，以敘其情?！鲁司婆d，即索筆作歌一首。歌曰：
余生兮出莆陽，家世兮襲衣裳，學(xué)道兮未能近天子之光，路歧兮徒彷徉。間關(guān)巇險兮，歷曲折之羊腸，望巫山兮色蒼蒼，觀峽水兮流湯湯，回望故家今天一方。不圖至此兮獲瞻數(shù)仞之門墻，飽以仁義兮踰稻粱，飲以德兮勝觥觴。他日若能收寸效兮游帝鄉(xiāng)，當(dāng)大書特書兮播盛德之芬芳。
歌成，文貴人悅。即日請穆將擔(dān)仗至文貴書院中安下，以其二子出，拜穆為師。儈惠聰見其弟已有棲息之地，於是相辭，自入蜀。錢穆在蕭文貴家，教導(dǎo)有法，規(guī)矩甚嚴(yán)。半年之間，其子頰進。文貴眷戀錢穆之意甚厚，惟懼其去。遼與之為媒，娶本坊王子文女為妻，以固其志。甫及四年，穆以有母在家，欲歸侍養(yǎng)。其初，文貴猶未欲輿之去，至其言之稍力，不得巳，訐之。於是錢穆挈其妻以歸莆陽。錢穆之在文貴家，已自有少錢物，文貴又與之買置貨物，賃兩舡，與穆歸莆陽，擇日起行。穆與其妻王氏，人坐一舡，方行兩日，宿泊江岸。忽夜半後，狂風(fēng)大雨，怒濤如山，舡纜俱絕。王氏所坐一船，其去不遠(yuǎn)，即得泊岸。獨穆所坐一舡，隨狂濤流去，不知所在。數(shù)日探問，絕無消耗，將謂穆巳死以江水矣。至次早，穆於蘄州，方得上岸。思其妻，未陰生死。思其人而憶其舡，於旅肆中題於壁上。詩云：憶昔行程日，駢頭畫鹢飛，豈期風(fēng)烈烈，頓濺浪巍巍。掣拽無完纜，漂搖不別崎，槔稍無救應(yīng)，彼此漫歔欷！物既同舟逝，人應(yīng)與世違。何時得相見？執(zhí)手與同歸。
題詩後，遣人到昨所泊舟之岸側(cè)，尋訪王氏所在，巳皆各不相知。及到其家，又不得其實。及所遣之人到峽州，則巳數(shù)月矣。穆自謂其妻王氏巳死，命仆人挑擔(dān)以歸莆陽。臨行次，復(fù)題詩一絕：
怒濤洶涌把天吞，人掩泉扃亦抱冤！待我而今歸去後，賸歌楚些與招魂。
題畢，泣淚出門而去。暨至其家，相去四五千里，聲跡絕不相聞。王氏以為穆不復(fù)存矣。其父王子文招媒議親，當(dāng)巳與韓仲甫者定為婚訖。錢穆忽夜半夢其妻告之曰：'自前此狂風(fēng)驟發(fā)，繞斷舡流，彼此相失之後，聲跡各不相聞。我父將謂君巳伴三廬大夫，游於水中矣。今巳將我嫁與本郡韓氏之子，非久言歸。’言訖，穆躍然而覺。既而思之曰：'尋常夢寐不如是，此我神與妻會，故其曾如是之的也。’即躍馬陸行至峽州，則見其妻王氏，巳洽疊嫁裝，旬日之間，蹄於韓氏矣。一見穆至，王子文大驚，以為鬼魅，徐而視之，方知其真錢穆也。遂令媒人責(zé)禮物，酬還韓氏，復(fù)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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