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制
宮中三殿，太和、中和、保和，皆沿明舊制。太和為正殿，近世唯光緒親政、大婚及宣統(tǒng)登極御焉。丹墀下列品級石，百官分品序立，殿陛尊嚴，莫敢仰視。中和殿則惟大祀看版、耕田、陳農(nóng)器，御駕一蒞。余于光緒中與耕田禮，往將事焉。保和殿則殿試、覆試、朝考、大考、考差皆于此，筵宴外藩亦在焉。
御正殿曰坐朝，其五日一常朝，曰坐門。御門之典舊在太和門，后改御乾清門。至咸豐而中輟，迄同、光朝皆未舉行御門。儀物有二木箱，置乾清門左右，以至于亡，終未開也，清之末代，不坐朝而但引見、召見。辦事各衙門奏摺以夜子時，由司員一人捧至東華門外，少俟，門啟，隨奏事官以入，至九卿朝房，摺匣交奏事官錄于簿。乾清門啟，奏事官奉之入內(nèi)奏事處，交奏事太監(jiān)呈覽。時僅丑正，唯奏事官一燈置石欄上，視燈移至階上，則事將下。俄而奏事官捧摺出，呼接事，則群鵠立以俟。奏事官呼某衙門曰：“依議?！痹唬骸爸懒??！痹唬骸傲碛兄肌！笨趥魇质?，百無一舛。蓋視摺上指痕為辨，橫畫曰知。豎畫曰議。至光緒時則移至西苑門，領(lǐng)事者咸俟于外侍衛(wèi)處檐下。
天安門上舊有金鳳一，凡恩詔皆從鳳嘴系而下，殆所謂丹鳳銜書也。臣工之接恩詔者皆跪于金水橋下，曰聽宣。宣詔官用滿洲語于門上宣讀，其音宛如牛鳴甕中。
壽皇殿者，以供列祖御容，每御容前必供蘋果一大盤，四時弗撤也。月之朔望必祭，四時令節(jié)必祭，各祖忌辰必祭。故皇帝每晨赴壽皇殿之時為多。赴殿后，始詣慈宮問安也。
引見之制：外官及初分發(fā)人員由吏部帶領(lǐng)，京官由各部白行帶領(lǐng)，先具綠頭簽，曰膳牌，分繕銜名，由奏事處進呈。吏部排班，班六員或八員，由部員二人領(lǐng)之，一曰帶班，一曰押班。光緒時。值引見，則皇帝前坐，太后后方高坐，如供佛然。引見人員奏報甚簡，但稱某名、某省人，若千歲而巳、
外官監(jiān)司以上及京員京察俸滿者引見后必有召見，俗謂之叫起。召見之制在偏殿或暖閣中，宮監(jiān)及簾而退，入屋而跽，先去帽，曾賞花翎者必以翎向上以示敬。
南書房之制始自康熙朝之桐城張文端英。其時欲得文學之臣講頌經(jīng)史，并備諮詢，俾帝于退朝后，朝夕居左右。選于眾，得文端，賜舍瀛臺之西，大官給飲膳焉。蓋于談經(jīng)論道之余兼亦商及時政得失，優(yōu)禮儒臣，典至隆重。厥后歷代皆于詞臣中選之，人數(shù)漸多，恩禮亦減，專供上方代筆，或書寫春聯(lián)、題詠書畫，文學侍從而已。
上書房舊設(shè)于阿哥所，即皇子之師傳也，亦于詞臣中選拔充之。其恩賚體制亦如南書房，凡吃肉、聽戲諸典，皆得與焉。
帝師之尊無二，向于大學士中擇一人任之，如李高陽、孫壽州、翁常熟皆是也。自帝以下均尊之曰師傅，而不敢名。其歿也，例得謚文正。此外復于詞林中選二人或四人以侍講讀。帝讀書何殿，則稱之曰某殿行走。宣統(tǒng)肘兼及西文，聘西人阿克敦為教授，其體制與某殿行走同，特俸給較多耳。
歲仲春，帝祀先農(nóng)壇，行耕糟田禮，三王代三公，一品九人代九卿。帝四推，公卿九推。帝本三推，咸豐時四推，示重農(nóng)意。作詩懸于更衣殿，后以為制。帝親推畢，御觀耕臺，觀公卿推。眼端罩，黃緞為之，如外桂而稍變其制。
有祀典，先期齋戒，或二日或一日，視典之大小為差。宮中設(shè)牌于宮門外，外省官廳各于儀門外供之。內(nèi)廷自帝后下及妃御宮監(jiān)、內(nèi)廷行走官員，各以小牙牌一，上刻齋戒字，掛于胸前，曰齋戒牌。
春秋日月食，書災異，以時無共主，諸侯放恣，孔子假神道以設(shè)教也。歷世相沿不改，以為常儀。禮部通行各省派員救護。實則科學既明，欽天監(jiān)已推算時刻分秒無誤，尚何災異之足云？然奉行者莫敢廢也。各署所派皆資淺閑散之員，屆時詣太常寺，列跪于庭。庭中具鉦鼓，僧道設(shè)壇唪經(jīng)。金鼓梵貝之聲雜然并作，復有糾儀御史監(jiān)察其間，見有欹倚談笑者，謂之不敬。此制至光緒末年始罷之。
衣服之制，四時更易，皆由宮中傳出，登之邸抄而行。各部署引見時，冬裘不得用羊皮，惡其近喪服也。夏不用亮紗，嫌其透體也。遇萬壽或年節(jié)皆蟒袍，謂之花衣期。逢齋戒、忌日，皆青外，謂之常服。國喪則入臨，皆反穿羊皮，余日玄青，至奉安始止。德宗病革時，傳各堂官入內(nèi)，都御史張英麟以為帝已崩矣，遽反穿羊皮以入，為某王所訶而出，當時傳以為笑。
花翎與古之貂蟬同，初唯近侍宿衛(wèi)有之?？滴鯐r，皇子某欲之，求于上，特為制五眼花翎賜焉。自后，雖福文襄有大功，僅得四眼而已。宗室子弟年十二能試箭者，得賜翎冠上，但綴翎，無頂戴，名之曰空花翎。余則以賞軍功。昔日，漢文臣賜翎者甚少，自捐例開始，人人可得。其極也，僅費二百金，故外省官員幾于無人不翎矣。六品以下官如有賞賜，僅得戴藍翎，其別于花翎者，無眼而已。
自八分鎮(zhèn)國公以上均戴寶石頂，色正紫，無頂柱，故不穿眼，下鉆二孔以綴于冠。然三品之明藍頂亦曰藍寶石頂，亦可不用頂柱也，又有紅絨結(jié)頂者，向唯御用，間以賜臣工一二人而已。
黼子即黼黻也，親王四團正龍，郡王四團行龍，貝勒二正龍，貝子二行龍。公侯伯蟒，子男斗牛。自余諸職，多沿明制。御史及按察司用獬豸，以其能觸邪也。文臣之世襲武職者，俗傳文前武后，其實非制，官在世職下可用世職服，官在世職上即用本身服。嘯亭雜錄載，金司空簡以尚書兼都統(tǒng)，輒繡一小麒麟于仙鶴補上，大遭詰責，殆亦誤于俗說也，世傳宋王黼，以帝拍其肩，遂繡一龍爪于肩上，此尤章黼之笑林歟！
行裝之制，舊用于扈從行圍，后則奉差赴任者皆服焉。會典，行袍、行裳，色隨所用。行裳，冬以皮為表，佩分，素布視常服，帶微闊而短。按：行裳即今之馬也，行袍即缺襟袍也，皆以便于乘馬。佩分，滿人謂之荷包手巾，漢人名之忠孝帶。俗傳荷包貯毒藥，而帶備自縊，故亦無考。梁茝林謂隨扈時倉卒有犯儀衛(wèi)者，備此帶為馬上縛賊之用，或為近之。
五品上文宮得掛珠，而禮部、太常、光祿三署官員六品下亦得掛之，以承辦典禮，供給御前也。內(nèi)廷行走人員則不分品級，皆得掛珠。昔人嘲中書詩所謂“有時溜到軍機處，一串朝珠項下垂”是也。然此尚言昔日之中書，同、光以后，題本既廢，中書并不得至軍機矣。
外之制，五品以上始得用貂及猞猁猻，自后唯貂有制，猞猁猻則聽人用之。五品下，唯編檢、軍機章京準穿貂。翰林多清貧不能制，則有一種染貂。俗所謂翰林貂也。又有帶素貂者，以賞親貴，每桂之貂素凡七十二，甚可罕貴。
滿制：凡有君后父母、主父母之喪，皆剪辮發(fā)寸許，其意或以為殉也。清末則國喪唯內(nèi)府旗人用剪發(fā)制。孝欽、德宗兩喪并出，內(nèi)府人民發(fā)皆再剪云。
旗下婦裝，梳發(fā)為平髻，曰一字頭，又曰兩把頭。大裝則戴珠翠為飾，名曰鈿子。袍如其夫之服，常裝之袍，長至蔽足。請安以雙腿，俗曰敦安，蓋如西俗婦人見尊貴之狀。與平常人還禮，但以手上舉摸其髻，謂與拜同。履底高至四五寸，上寬而下圓，俗謂之花盆底。袍不開氣，行時以不動塵為有禮云。
宗親世爵之由旁枝入繼者，一切家政皆操于老福晉或管家之手，承襲者但嚴守家法，無絲毫之自由。此亦美法，具有深意。第法殊嚴厲，承襲子弟多以為苦。載澤之夫人與隆裕后為姊妹，澤亦旁枝承繼者，其初老福晉待之甚苛。一日，入見德宗，述及家庭之苦，德宗適有所感，輒持其手而泣，聞于孝欽，次日，澤遂有守陵之命。
北方喪服較南為重。滿族居喪雖僅守孝百日，其期似短，然此百日中家人皆白衣冠。漢人則伯叔父母之孝服同于所生，期服青灰布衣，帽履亦然。
婚禮為不近情，新婦過門三日不下坑，并便旋亦不許，謂有則不吉。故婚期將屆，則女先減食，將及期，即斷飲啖，日但用雞卵一二枚度日，可謂惡劇。
滿人家與府第結(jié)親，往往破家，蓋房族多，儀文煩，不堪酬應(yīng)也。刑部同官善君，為福元修相國孫，世為貴族姻眷，家已中落。某日到署遲，曰：“今日又了卻一酬應(yīng)?！鄙w赴某府相罵也。詢其故，曰：“舊姻多，酬應(yīng)不了，俗必罵而始斷，不必有隙也?！逼淇尚θ绱恕Ｈ簧凭薏?、恭王、洵貝勒，卒以是破其家。國變后，至墮落為某部書記，困窮以卒。
北京人家，喪則親報。有喜慶事，亦必主人或其子弟親詣親友家一一請之，非是則不敬。滿洲貴族，儀文尤重，其于大宴會中，客有后到者，必循行各座，遇尊長則雙膝著地，曰跪安。弟向兄請安，兄以雙手扶之，曰接安。平行則各屈一膝。中有日前曾邀飲或承饋贈者，必再屈膝以謝?；螂s有漢人，則以長揖。于紛紜雜錯中行之，不疾不徐，安閑彬雅，此旗下親貴之長技也。
宗室之殯，柩前有一木如葫蘆狀以為別，八旗殯前，各樹其所隸旗。殯儀有駝馬、帳房及黃鷹、細犬之類，皆示不忘射獵游牧之本。
滿族吊儀，必奠必哭必慰，此皆合于古禮。然亦有過情之舉，某友有妻喪，一旗友往吊，入門而號兆焉。然此特同寮之浮泛者，妻又少卒，同人皆訝焉?；蛩皆冎?，則曰：“臨喪不哀，圣人有戒，寧必有所慟邪？”嘗見酬應(yīng)多者，往往號畢而不知沒者為何人，謂之文過于情可矣。
宮門護軍見長官至，則群呼曰“伊利”，滿語立也。官員入署，門役呵導，堂官聲長而司員則短，俗又謂之半聲道。老役云，其聲即“虎威”二字之切音。
滿語“蘇拉”，閑散也?！鞍喊睢保蟪家?。故散秩大臣曰蘇拉昂邦。而閑散旗人，供役內(nèi)廷或各衙署者，統(tǒng)曰蘇拉。入覲官員，初入宮廷則群蘇拉包圍之，各報瑣事，藉索犒資，亦名之曰海蘇拉，以其無一定秩務(wù)也。其軍機奏事等處之蘇拉則有專責，與內(nèi)廷宦者通聲氣，亦能作威福矣。
包衣即仆役，意其音義，與英語頗同。凡旗三隸內(nèi)務(wù)府，謂之下三旗。各王公府第亦有包衣，率發(fā)遣投靠者必奉特旨，始可脫包衣籍而入八旗，謂之抬旗。然內(nèi)務(wù)府官缺，皆包衣旗人為之，其親近膏腴又為朝官所不及。內(nèi)務(wù)府大臣曰包衣昂邦，司員曰章京。
內(nèi)務(wù)有慎刑司以掌宮監(jiān)之刑法，宮監(jiān)有罪，皆杖脊。杖以竹為之。死刑亦以杖，則灌鉛于竹，往往數(shù)杖即決云。
樂部以王大臣領(lǐng)之，署在西安門內(nèi)。凡宮廷宴會、大典、郊廟、祭祀所司皆隸焉。神樂署則仍屬太常。另有和聲署隸于內(nèi)府，俗所稱南府者是。優(yōu)伶皆內(nèi)監(jiān)所習，多昆弋。季年宮中演戲，始有皮黃，而命伶人之有聲者入為教習，亦得賜冠戴食俸，如李順、譚叫天、孫菊仙輩，儼然供奉矣。及田際云入宮，秦腔亦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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