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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聲:我和我的命丨新刊

我 和 我 的 命
梁曉聲

我 和 我 的 命
梁曉聲



作者簡介:

梁曉聲,當(dāng)代著名作家?!爸辔膶W(xué)”的代表人物。曾任北京電影制片廠編輯、編劇,北京語言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2012年6月被聘任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哆@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父親》獲全國短篇小說獎;《今夜有暴風(fēng)雪》獲全國中篇小說獎并收入改革開放四十周年經(jīng)典作品文庫;《雪城》收入新中國成立70周年70部優(yōu)秀長篇小說典藏。長篇小說《人世間》獲得第十屆茅盾文學(xué)獎

我 和 我 的 命
梁曉聲

導(dǎo)讀:

“校長媽媽”的離世,牽出了“我”的身世之謎,愛情的夭折和對養(yǎng)父的不理解,迫使我中斷了大學(xué)學(xué)業(yè),遠(yuǎn)赴深圳,成為工地上幫廚的打工妹,在各種煎熬中,一點點成長,一點點認(rèn)識人生和自己的命。作品勾勒出早期深圳人真實的人生軌跡和精神軌跡,巧妙地把個人命運和城市發(fā)展、社會變遷融為一體,寫出了一個試圖駕馭自己命運的女性的倔強、沖動、行動及思考。
二○○二年我大二了。
我遭遇了愛情。
某日去上課時,我被一名踏滑板的男生撞著了——通往教學(xué)樓的路上行人匆匆,有的同學(xué)邊走邊吃東西。一只尚不會飛的小麻雀不知何時從樹上掉在了路上,在學(xué)生們的腳步間盲目蹦跳,卻少有注意到它的人,誰注意到了,也只不過高抬腳跨過而已。它的媽媽在樹上焦急地叫個不停,不時在學(xué)子們頭頂盤旋,對于這異常的現(xiàn)象也根本沒誰注意。我注意到它時,它恰被一只腳踢翻。那一踢使它不動了,居然趴在無數(shù)匆匆的腳步之間了。我趕緊快走兩步,雙手捧起了它,欲將它放到草坪上。
就在那時,踏滑板的男生撞著了我。這是兩不怨的事,但他分明想怪我,立刻就要說出一句不中聽的話來。當(dāng)他明白了我在做什么時,又伸展雙臂為我擋住別人。
我倆沒說話,互相笑笑而已。
我第二次見到他時,他在電梯里,我在電梯外,離電梯十幾步遠(yuǎn)。電梯里的人已經(jīng)滿了,他按住電梯不使梯門關(guān)上。我跑過去擠進了電梯,卻超重了。我剛要退出電梯,他卻搶先離開了,而那時別人按了下鍵,梯門關(guān)上了。
第三次見到他是在??慕M稿會上,他是編委,我是學(xué)生作者。我寫了一篇散文《神仙頂記事》,文中自然寫到了我的生父、兩個姐姐和我外甥。在散文中,我那些親人只不過是“神仙頂人”——當(dāng)時我仍不知他們是我的親人。他是我的責(zé)編,點評時說我的散文有“玉質(zhì)”,堪稱“玉散文”。他的過獎之詞使我當(dāng)時很窘。
就這樣,我們不再陌生了,也可以說認(rèn)識得自然而然吧。
后來,在食堂吃飯時,他經(jīng)?!昂芮伞钡刈谖遗赃?。
他是計算機專業(yè)的,那當(dāng)年是熱門專業(yè)??伤俏膶W(xué)愛好者,從不創(chuàng)作,卻被認(rèn)為有評論水平。他是家在貴陽的學(xué)生,父親是省里某廳廳長,據(jù)他說他父親屬于那個廳的高配干部,實際享受副省級待遇。那一年我爸已是臨江市市長了,而他居然了解到了這一點,還說他父親知道我父親這個人。
一日,我倆散步時他說“咱們這一屆,干部家庭的學(xué)生不多,學(xué)習(xí)好的也不至于淪落到這樣的學(xué)校來”。
他這話顯然是在說自己,卻無意中傷到了我的自尊心。我盡量裝出沒被傷到的樣子,說:“什么樣的大學(xué)都有才子。”
戀愛使人變傻是流言。起初會使人智慧,深入下去才變傻的。
他聽了特高興,忽然吻了我一下。雖然是在我完全沒心理準(zhǔn)備下發(fā)生的一吻,我卻沒生氣。
我接著也主動吻了他,似乎是那樣。否則,在那天我們之間不會有一陣彼此深吻。
二○○二年,中國的一切事都進入了“快速”階段,愛情也不例外。與民間相比,大學(xué)學(xué)子們的戀愛過程算挺“悠著”了。在民間,往往互相“中意”的當(dāng)天就進入實際“步驟”了。不“那樣”的理由在年輕人中越來越不成立了。
我中他的意。
他一米八多的個子,算不上是帥哥,卻也相貌堂堂。我倆在身高和顏值方面挺般配。愛情使我平淡無奇的大學(xué)生活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情節(jié)。我雖然并未被愛情沖得找不到北,但確實也挺享受那種伴著驚喜的纏綿。
他曾用摩托帶著我在貴陽的老區(qū)新區(qū)兜了兩次,強調(diào)非要由我決定在何處買房子。我又開始對人生有些憧憬了——不是初中時那種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也不是高中時往細(xì)了想又會頓時索然因而懶得繼續(xù)想下去的迷惘,而是一步步特實際特接地氣的那種預(yù)想,接近于對人生做出的理性規(guī)劃和設(shè)計。
又一日,我與他在經(jīng)常幽會的地方耳鬢廝磨之際,同宿舍的一名女生找到了我,說我爸將電話打到了校辦——我媽住院了。
在臨江市立醫(yī)院急診搶救室外的長椅上,我見到了我失魂落魄的爸爸。
我爸告訴我,我媽突發(fā)胃出血。胃病是她的家族病,但與她前一時期太累了也有關(guān)。民盟換屆,關(guān)于人事安排她必須親自與市委統(tǒng)戰(zhàn)部協(xié)商。護校擴建擴招,建一半資金鏈斷了,原定資金到不了位,她又親自四處求援。于姥姥的死也使她很難過,嘴上不說,暗自傷心。家里沒了于姥姥那么一個人,她對家務(wù)是玩不轉(zhuǎn)的,卻又一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替代之人……媽媽對自己的病大意了,把自己累著了。
護士從病房出來,說媽媽醒了,知道我到了,急著見我。
我進入病房,臉色蒼白的媽媽朝我微笑,盡量做出泰然的樣子。
我剛在她旁邊坐下,她就問:“見到爸爸了?”
我點點頭,握住了媽媽的一只手。
她又說:“女兒放心,媽媽的病雖然是家族病,但絕不會遺傳給你的?!?/span>
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說這種話。
“媽,你怎么這么說??!”
我小聲哭了,吻她的手,吻她的臉,說了些她會沒事兒的話。
“記住,我給你留下了一封信。我口述,你爸代筆的。你先別急著看,過幾天再看也不遲,但也別忘了這事兒?!?/span>
當(dāng)時我哪里能明白,她說“過幾天”的意思,其實是“我死以后”。
我又怎么會那么想啊。
媽媽囑咐過那幾句話后,從枕下摸出兩件東西——第一件是存折;第二件,還是存折。二○○二年,卡還不是很普遍。
媽媽告訴我,一個折有兩萬多,是姥姥求人寫下遺囑留給我的,是她一生的積蓄,而媽媽是指定的執(zhí)行人。另一個存折有將近十萬,是媽媽自己為我存的。
“本想湊個整再交給你,現(xiàn)在……媽覺得還是現(xiàn)在交給你好。你都大二了,兩年后就畢業(yè)了,該有自己的小家庭了。放在自己那兒,用起來更方便……”
媽媽將存折塞在我手里,同時用雙手握住我的手。
“媽媽,您這是干什么呀!我不要錢,我要你早點兒好起來,早點兒出院……”
我哭出了聲。
而媽媽說:“別哭??!看,你一哭護士又進來了???,再親媽媽一下……”
我就吻她的手,實際上是在用媽媽的手堵我的哭聲。
那名護士也是護校畢業(yè)的,估計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面對的病人會是歷屆學(xué)生都尊敬的校長。
護士她望著我的目光有請求的意味。
我在媽媽額上又吻了一下,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那年江橋已經(jīng)建成,公路已經(jīng)開通,爸爸在市里還有會,直接從醫(yī)院去會場了。
我獨自回到玉縣的家,站在除了我再無別人的院子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惴惴不安”是什么滋味。


然而我并沒想到媽媽真的會離開我?;蛘哒f,我的頭腦極度排斥這種想法。
我趴在床上,片刻就睡過去了。
我實在太累了。
那天半夜,我的“校長媽媽”離開了我……三日之內(nèi),我的狀況確可用“痛不欲生”來形容。人世間最愛我的兩位女性先后離我而去,一去永不返回,這使我覺得自己像一只無所依傍的孤雁,對大地和湖沼缺乏信任,喪失了起碼的安全感;對廣闊的天空更是充滿疑慮?!靶iL媽媽”和于姥姥之于我,不僅僅是呵護我長大的兩代親人,還是足以保佑我命運順?biāo)斓募樯?。有她們在,不論我的人生遇到怎樣的挫折,都不至于驚慌失措,僅僅是品味沮喪而已,安全感卻是不受影響的。失去一位,我已覺自己的親情殿堂斷了永難修復(fù)的一柱;現(xiàn)在兩位都失去了,我的親情殿堂垮塌了。在別人眼中,我當(dāng)然已經(jīng)長大了,我爸就是以這樣的眼光來看我的。但我自己知道,我的心理年齡仍處在習(xí)慣了受寵的少女時期。至于我爸,他固然也是愛我的,我卻總覺得他的愛有別于“校長媽媽”和于姥姥對我那種細(xì)到微處的愛。用他的話說,那三天里,我因悲傷過度,像“活死人”。
他說得沒錯,我一下子跌入了空前的彷徨無助之境。我所參與的主要的事是媽媽的喪禮。那自然是隆重的,但我卻完全記不清是怎樣的過程了,連悼詞也沒聽進去。過后我爸告訴我,悼詞對我媽的評價“甚高”。
第四天晚上,我爸在書房批閱文件時,我走了進去,終于可以心如止水地坐在他對面了。
我當(dāng)時奇怪他竟能那么平靜地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
我向他要媽媽留給我的信。我當(dāng)然沒忘那件事。
他裝糊涂,問什么信啊?
在我的堅持下,他只得承認(rèn)是有那么一封信,但卻忘記放在哪兒了,推說幾時想起來了、找到了再給我。
我看出那是他的借口,直言我的不信。
他惱火了,拍了桌子,還想摔東西。已將杯子舉起,卻沒真摔在地上。
“我是你父親!你是我女兒!你失去了媽媽,我失去了妻子,咱倆的悲痛程度是一樣的!為什么你不可以理解我一下,為一封信偏偏在這時候坐我對面煩我?!”
他異常激動,臉色都變青了,揮動著的手差點兒落在我頭上。
我朝后仰著頭,瞪著他態(tài)度堅定地一動不動。
我們父女之間第一次發(fā)生那么一種情況,當(dāng)時我的感受是“驚心動魄”。
但他越是那么情緒化,越是適得其反,越使我急于看到信。
最終他妥協(xié)了,開了辦公桌抽屜的鎖,取出信來放在桌角。
“就在這兒看!”他一說完就抓起煙盒到外邊去了。
我媽的信大致內(nèi)容是——關(guān)于我不是她親生女兒這一點,始終是她心中的糾結(jié)。但是她認(rèn)為,如果自己將這一真相帶到另一個世界去是不對的。我是神仙頂人家的女兒,而且我已見過我的生父,就是那位因救我受了傷的“伯伯”。如果我想知道我為什么成了方婉之,最好去問我的生父生母。當(dāng)然我也可以不問,不受真相的負(fù)面影響;不改姓名,繼續(xù)以玉縣的家為家,與我的養(yǎng)父繼續(xù)生活。
“婉之,你一定要確信,你的子思爸爸和我一樣,我們對你都是百分之百視同己出的啊!我不在了,他對你的愛只會比以前更深,而不會有絲毫相反的變化。你怎樣決定你與神仙頂?shù)挠H人們、和子思爸爸、和玉縣這個家的關(guān)系,有自己做主的絕對權(quán)利。而且你校長媽媽認(rèn)為,你怎么決定都與道德無關(guān),那真相畢竟已成歷史,人的現(xiàn)實生活不應(yīng)受身世真相的困擾。生父生母也罷,養(yǎng)父養(yǎng)母也罷,都是緣分。緣分的意思就是,或長或短,或續(xù)或終,都可順心性之自然,其他的都不必在意……”
在我印象中,“校長媽媽”是一個理性遠(yuǎn)多于感性的人。我從那封信的字里行間,看出了她當(dāng)時向養(yǎng)父口述時是多么的冷靜坦然泰然,大約冷靜得如同在向下級同志口述領(lǐng)導(dǎo)者的“指示”。
而這一點使我的身世真相加倍地刺激了我——我徹底崩潰了。
后來養(yǎng)父說,他在外邊聽到了我的一聲哀號,像動物的瀕死叫聲。
他進屋時,我昏倒在地。
那一夜我昏睡在養(yǎng)父母床上,養(yǎng)父徹底未眠,守坐床邊直至天明。
他還有一大堆工作必須及時做好,我不應(yīng)成為他的“拖累”。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他親自開了六七個小時的車,下午一兩點多將我送回了學(xué)校。
我最急于見到的是我男朋友。
我在他宿舍門外堵住了他,他正要去上課。
我已顧不上管他上課不上課了,差不多是將他扯到了我倆往日幽會的地方。那兒有回廊、涼亭和水塘。斯時水塘荷花盛開,賞心悅目,令人心曠神怡?;乩葍蓚?cè)的葡萄藤上,一串串葡萄已由青變紫。而涼亭的四柱上喇叭花散紫翻紅,開得尤其熱鬧,如花亭。在涼亭里,我坐著,他站著,從我手中接過了那封信。
我的“校長媽媽”認(rèn)為她如果將我的身世真相帶到另一個世界是不對的;而我直接認(rèn)為自己如果不及時將那真相告知那愛我的男生是不道德的。
“及時”在我這兒就是刻不容緩。
有什么“緩”的必要呢?
我認(rèn)為沒有。
與其由自己欲說還休地相告,莫如讓他看信。
那信兩頁。他看完一遍,又從第一頁重看。
我說:“不用看兩遍吧?”
他將信放在石桌上,看著我,勉強地但也是古怪地笑著說:“是啊,不用看兩遍,這封信寫得明明白白,我也沒什么看不懂的地方,那其實也就沒什么想問你的了。但是我不得不說,這下咱倆關(guān)系復(fù)雜了,真的很復(fù)雜了。你得同意,兩個相愛的人的關(guān)系,背后也牽扯到兩個家庭的關(guān)系,是這樣吧?現(xiàn)在,我自己做不了主了。沒想到會出這么種情況,太意外了,復(fù)雜了復(fù)雜了,我得去上課了,咱倆的事不妨先冷一下哈……”
他又說了幾句什么,我已聽不到了。
那時世界變得特靜。
在我的注視下,他忽然一轉(zhuǎn)身離開“花亭”,頭也不回地走遠(yuǎn)了。
我沒再流淚。我甚至也不傷心,沒失落感。
我又一次心如止水。
他叫韓賓,一個普通的人名——我相信我有能力幾天后就徹底忘掉這個名字,就像在我頭腦中不曾存在過。
我請假從學(xué)校去了一次神仙頂。

神仙頂既是地名,也是僅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的村名。究竟村名在先還是地名在先,沒誰說得清楚。

顧名思義,神仙頂在一座山上。那山不是最高的山,它的四面八方幾乎都是比它高的山。神仙頂是一處山頂平地,有足球場那么大。因為有平地,所以逐漸有了人家。人家多了以后,就叫村子。實行“公社化”以來,被叫作第二生產(chǎn)隊了。所以,說“神仙頂”指的是那里,說“二隊”指的也是那里。包圍在它四面八方的山頂再無平地,也就再無人家。它是該縣最接近縣界的一個村,再往山里去,就無人煙了。走二十多里后,就到另一個縣的地界了。
十年過去了,村里有了變化——田地里居然生長著果樹了;村路是水泥的了;這里那里出現(xiàn)磚瓦房了,磚是青磚而非土磚,瓦不再是小片的魚鱗瓦了,而是大片的垅形瓦了;有的已蓋成,有的正在蓋。我見到的大人孩子,穿得也不再破舊了。
多么奇怪啊!


十年后我第二次來到神仙頂,居然準(zhǔn)確記起了我的生父何永旺家的方向。
何永旺——不,我該說我的生父,那年六十多歲。具體六十幾我不清楚,反正必定六十多歲了,看去比實際年齡更老,比當(dāng)年更瘦小了,背也微駝了,頭發(fā)稀少,完全是個沒留胡須的小老頭了。
他坐在竹凳上,正在搓玉米。一抬頭看到我,表情漠然地問:“找誰家?”
我說:“我是方婉之?!?/span>
“不認(rèn)識?!彼玖似饋恚辉倏次?,雙手撐腰左搖右晃。
我又說:“十年前你因為救我,腳被扎傷了?!?/span>
他的身子不再搖晃,看著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啊,憶起來了,你……當(dāng)年……你是……方校長的那個……女兒?……”
他用一只手比著我當(dāng)年的身高。
我說:“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她是我的養(yǎng)母,我也本該姓何……”
他伸出的手縮不回去了,就那么駝著他的背,半張著嘴,被定身法瞬間定住似的僵在我眼前了。
他背后,十年前那個我進去過一次的家?guī)缀跬耆茢×?,窗不像窗門不像門的,快塌了。門前的地倒是用碎石鋪過了,想來雨天不至于多么泥濘了??磥?,他的兩個女婿并沒置他這位老丈人于不顧,但也尚無能力助他對那破家進行翻建。
一只剛下了蛋的老母雞從破家里閑庭信步地“踱”出來,咯咯叫了一陣,啄食簸箕里的玉米粒。
老母雞使我生父緩過神了。顯然,我的出現(xiàn)使他又難堪又恓惶,還有幾分生氣。他跺了下腳,指責(zé)地說:“已經(jīng)那樣了,你倒是想怎么樣嘛!那樣對你不好?你犯得著來問我的罪嗎?你給我聽著,我不會在你面前認(rèn)罪的,我也沒什么罪可認(rèn)的!……”
他有他的理,認(rèn)為我是在無理取鬧。
換位思考,他的指責(zé)并非強詞奪理。而我若真說什么問罪的話,確實接近不識好歹,無理取鬧。
但我不是來問罪的。
事實上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到神仙頂來,有點兒身不由己、鬼使神差地就來了。
我平靜地說:“我沒什么別的目的,就是想來看看……”
我想說的是“想來看看你們”,但“你們”兩個字到了嘴邊又被我咽回去了——我雖不是來問罪的,卻也不是來尋找親情的,“想來看看”最能表明我的目的——“想來看看”而已。
“那……那就……進屋吧……”
他的語氣緩和了,只剩難堪了。
我朝他那——也可以說是我那破家看了一眼,搖搖頭,平靜得令自己都不解地問:“她呢?”
他反問:“誰?”
“生下我的人?!?/span>
話一出口,連我自己也感到說得太冷。
“死了。你小時候來不是也沒見到?那時就死了一年多了……”
他的話也變得異常平靜了,平靜得漠然,絲毫沒有挑理的意味,只是在實話實說地回答問題。
我覺得,我的心像被針尖輕輕扎了一下,并沒疼的感覺,而是一種本能的器官反應(yīng)。
“那……我想看看大姐二姐……”
我有兩個姐,這是“校長媽媽”在信中告訴我的。那信使我回憶起,十年前我來到神仙頂時見過的兩個“古怪”女人,我判斷她們定是我的大姐、二姐無疑。
是的,我想知道她倆現(xiàn)在怎樣了?確切地說,是想知道她倆活得怎樣。
血親真是厲害的關(guān)系。“打斷骨頭連著筋”這種形容太恰當(dāng)了。
如果說我第二次來到神仙頂有什么隱約潛在的目的,那么看看倆姐活得怎么樣了便是。
他猶豫了一下,可能覺得我的“要求”一點兒都不過分吧,低聲說:“行。”
于是,我的生父何永旺在前邊不快不慢地走,我在數(shù)步之后跟隨著,去看我的大姐何小芹和二姐何小菊。我和他保持著那種距離走在路上,如果別人見到了,絕不會想到我們是父女,甚至也不會想到他是在為我?guī)贰?/span>
只有毫不相關(guān)的兩個人才一前一后那樣子各走各的。
他沒回過頭。
我也沒想趕上他。
我大姐家在建房子。四個男人一個女人都在忙。那女人在搬磚,滿衣襟都是磚紅。四個男人有的在拌水泥,有的在砌墻,有的在安窗框。
我立刻就判斷出,那女人是我大姐。她也比十年前瘦多了,面容憔悴,神情木訥,半點兒俊美的影子也沒有了??磥硭牟〈_實使她變笨了,連搬磚的活也干不好了。別人搬磚都是胳膊下垂,雙手托著最底下的磚,她卻端盤子似的端著一摞磚,這就使最上邊的那塊磚快碰到她下巴了,使自己的頭不得不朝后仰了——她就那么瞪著我呆住了。
……

節(jié)選自《當(dāng)代》2021年1月新刊
本期微信編輯:孟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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