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地守著空巢兩三年后,他扛著植苗鍬又上了山。他說,對興安嶺大森林的欠賬,他要還。
在興安嶺莽莽蒼蒼的森林里,每一條河流,每一棵樹都有一段故事。
老伐木工老了。他腰彎背駝,耳聾眼花,一道道年輪刻在他滄桑的臉上,歲月的霜雪染白他的鬢發(fā)。
當古老的苔蘚和笨重的狗熊還呼吸著靜謐,他就踏進大森林。寒冬,轟鳴的油鋸和悠長的喊山號子,像鐘聲,震醒了山林; 早春,植苗鍬合著刨穴鎬的閃動,又給黑土地帶來春意。老伐木工是喝著北方烈酒的山東人。他一生走過很多路,但最長的路一生只走一次——從關(guān)里到關(guān)外,短的路卻走了一輩子——從家里到山場。興安嶺的山水樹木熟悉他的身影,林場的帳篷和工棚熟悉他的聲音。
木材生產(chǎn)“會戰(zhàn)”的年代,時間緊,任務(wù)重。密林深處,油鋸聲、拖拉機的轟鳴聲、開山斧的打枝聲,此起彼伏地混合在一起。老伐木工領(lǐng)著徒弟起早貪黑,把中午休息的時間也搭上,長年累月地在大森林里奔忙。
在艱苦的歲月里,他每天頂著星星走披著月光歸,把家全都扔給了女人。女人便咬緊牙關(guān),領(lǐng)著孩子操持歲月。時間久了,孩子對爹都開始陌生。寒冬,伐木工在深山老林里勞作,吃飯時點著一堆火烤烤凍硬的干糧,喝一口雪化的開水,天天重復(fù)著火烤胸前暖、風(fēng)吹背后寒的日子。如今,回憶起那個年代,老伐木工偶爾也會挽起褲腿和胳膊,露出當年伐木時“打絆子”和“回頭棒子”留下的記號。那時林密樹粗,伐木工因“坐殿”和“回頭棒子”(樹倒時飛回的枝丫)造成的傷亡屢見不鮮。
幾十年過去了,他把那些寫有“以資鼓勵”的格式化語言的獎狀保存得完好無損。似乎那一張張泛黃的紙張里藏著他至高無上的榮譽,那是一個普通勞動者的驕傲。
歲月催人老。林區(qū)停伐后,老伐木工也退休了。兒孫們都外出謀生了。寂寞地守著空巢兩三年后,他扛著植苗鍬又上了山。他用自己的退休金買來了樹苗。他說,對興安嶺大森林的欠賬,他要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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