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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走后，父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一個人住在老家，輕易不愿意外出，仿佛只要守著老家，過去的時光就永遠(yuǎn)在。

有時候我忙不過來，會讓他過來幫我接孩子。有時候?yàn)榱俗屗鰜碜咦撸⑸⑿?，我會故意說我忙不過來，孩子需要他接，哄他來住幾天。

父親每次來，都會給我?guī)┳约悍N的菜，給我講老家的事：哪些人去世了，哪些人病了，哪家兒女辦婚事了，哪家新添了人口……這是我最喜歡聽的。經(jīng)常是邊聽父親講著，一邊手里還忙著淘米擇菜。恍惚間，我好像回到了兒時，依偎在父母身邊。而周圍是熟悉的鄉(xiāng)鄰——隔壁的二嬸、對門的嫂子、街坊的大娘，他們用各自的生活方式和腔調(diào)，在老家門前那條或泥濘或揚(yáng)著細(xì)塵的小路上，背著鋤頭，拎著籃子，一天一天，詮釋著又稠又密的日子。那時候，白天是純凈的藍(lán)天白云，是母親偶爾的嘮叨；傍晚是纏繞飄散的炊煙，是四鄰雞飛狗跳的熱鬧；夜晚則是靜謐的，有鄉(xiāng)村恬靜的氣息。即使落雪的冬天也不枯燥。那時候，感覺時光是停滯的，簡單的，無憂的，值得永遠(yuǎn)懷念的。

我很難忘懷記憶中的那個片段。那是我十三歲那年的初秋。頭一天剛下過小雨，早上太陽慢慢升起，顯得干凈而美好。起床時，院子已被早起的母親打掃得十分干凈，潮濕的地面呈現(xiàn)出泥土的黃褐色，很親切的感覺。而母親正坐在院子里縫衣服。院子里有七八棵樹，比我的年齡還要大，幾乎可以用“參天”來形容了。樹下是斑駁的陽光，母親和她的針線筐就在這斑駁的陽光里，傳遞給年少的我一種無法言說的溫馨和滿足。那時候，我已經(jīng)讀過徐志摩的《秋陽》，盡管沒完全看得懂，但是對那些句子那種味道卻喜歡至極。所以，當(dāng)我跨過老屋的門檻抬起頭時，那些美麗的句子就立刻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

于是，我就那樣站在那里，看著斑駁的秋陽和慈祥的母親。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也許幾秒鐘，也許幾分鐘，但已足以使這幅畫面牢牢鐫刻在我的腦海里了。此后經(jīng)年，每每閃現(xiàn)，心底都有一絲溫柔掠過。

“這秋陽——他仿佛叫你想起什么，一個老友的笑容或是你故鄉(xiāng)的山水。你看他多鎮(zhèn)靜，多自在，多可親，愛在半枯的草地上躺著，在斑駁的樹枝上掛著，在水面浮著。”

“不錯，他是一個有心思有恩情的——好朋友。他不嫌農(nóng)家的稻草，他一樣摩挲長得不豐綻的鮮果。他想法兒去拜會你閣樓上的破舊零星?！?/p>

“在花叢里尋香的蝴蝶，懂得他的無限的柔媚。你別淌眼淚，他要你窩在心里，留著......” 

怎樣細(xì)膩的心思才能寫出這樣一篇絕美的散文啊，盡管當(dāng)時對那些句子只是膚淺的理解，但那個初秋的早晨，就這樣以一幅唯美的畫面，定格在了我的記憶中。

流年似水，歷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后，如今想起，這場景依然美得叫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