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哭著和我說：“你當初為什么會娶我媽，為什么要生下我，我覺得在這個世界活著太沒意思了?！?/span>
瞬間，我淚水漣漣。
一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就在前些日子我家里發(fā)生了一次最為驚險的經歷。兒子跟著我妻子在家里組了個局打撲克，兒子以超高的游戲智商連著大殺四方，一邊玩撲克一邊吃零食，在途中，他以一路一袋（零食）的速度把我妻子的錢都贏到了他錢包里。
我妻子頓感綜合智商被其兒子碾壓，一瓢冷水當頭澆下來，瞬間變成了經濟學理性達人。以母儀天下的威嚴命令兒子還錢，如若不然馬上完成兩天的全部作業(yè)。
兒子不肯還錢更不肯寫作業(yè)，氣憤之下進了自己的小屋，兩人隔空對罵：
“贏了錢就想跑！你當這是什么地方！出來！馬上寫作業(yè)！”
“不出去，你是個壞媽媽！”
“不出來你寫作業(yè)?。。。?！不寫作業(yè)我就把你的頭發(fā)耗掉！”
“我全禿了也不寫作業(yè)??！”
話說到此無話可說，我妻子擼起袖子踹開房門就動手了，最終釀成了一次中小型家庭斗毆事件。
事件以兒子遍體鱗傷，妻子心力交瘁暫時告一段落。我勸妻子，咱就這一個兒子，實在沒的挑了，有啥養(yǎng)啥吧。
妻子微弱的說：扶我起來，我還能再生幾個……
我勸兒子，你媽讓你寫作業(yè)好好學習也是為你好。他卻趴桌上哭，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他如此傷心的哭。
我當時就覺得吧，我心里有一個水龍頭突然被擰開了，出的全是滾開的水，砸在我心臟上最嫩的那塊兒肉上。兒子帶著哭腔就回復了我文章開頭那一段話。
二
其實大伙不要覺得我妻子是個神經病，她愛兒子的程度不亞于我絲毫，對兒子和家的貢獻更比我要多，兒子從小就聽她的話，那時候她對兒子的控制力，是黨委式的，中央一聲令下，兒子以頭搶地，唯恐執(zhí)行慢了負政治責任。小學期間更是成績優(yōu)異，獨領風騷整六年。
可自從兒子進了初中，聰明歸聰明，頑皮歸頑皮，但成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下坡路也是不爭的事實。
每天吊兒郎當走路蹦蹦跳跳，一雙桃花眼就連看著作業(yè)本都是深情款款的，撩得班里許多小女生說起他就要臉紅……
比如聽其同學口述，初二的時候，一個早自習，我兒子問前排一女生：“課表里的生是什么課呀？”
女生：“你老年癡呆啦？生物呀！”
兒子：“不對”
女生：“不對？！生不是生物？”
兒子：“平時是，今天不是”
女生：“昨兒晚上睡缺氧了吧你？生不是生物是什么？”
兒子：“那我告訴你昂，今天的這個生，意思是…”
這個“是”拉得長長的，后又突然停頓，兒子用一種很溫暖的眼神看著女生的眼睛，又幾秒沉默之后，突然從桌子后面捧出一個特別可愛的玩具熊，語調雀躍地接上了剛才斷了的話：“生日快樂！”
女生瞬間笑了，雖帶著幾分羞澀，但后來還是笑出了聲，那種開心好像能隨著笑容溢出來。
聽完之后，我忍著笑說到：青春真好。
妻子聽完后，瞪我一眼說到：倆臭流氓。
三
步入初中的男孩子情竇初開進入叛逆期，對每個家庭來說都是重大問題，關于家庭教育這個事兒啊，我不建議預備役家長看太多別人家的經驗，尤其是那種聽起來難度頗高但貌似很美好很正確的經驗。你相信我，沒有幾個育兒博主會把被孩子搞得氣急敗壞懷疑人生的經歷寫出來的。大家都不愿承認自己性格里的弱點和面對孩子的真實的挫敗感。
奉勸家長們一句話：不要妄圖當完美的家長。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父母，也沒有理想的孩子。
而我今天只想從一個父親的角度去給大伙講一下我自己的感受。
我一直覺得，成為父母，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一件事。
大刀和意大利炮都先收一收，我馬上就解釋給你聽。
為什么我覺得選擇成為父母是人類的一種自私呢？
第一，因為這個選擇是單方面的，對方無權反對。
畢竟誰當爸媽之前也沒和自己的孩子平等協(xié)商過。
就算真有孕前協(xié)商環(huán)節(jié)，我們大膽想象一下，最可能出現的對話是不是也應該是這樣的——
我：“你看我給你當爸行嗎？”
孩子：“有什么好處？”
如果我接下來說：“沒什么好處，但是你長大得孝順我”
我估計孩子八成看都不會再看我一眼就直接沖著門口喊：“來，下一位！”
不信你看那則打動了無數人的對話是怎么寫的——孩子降臨人間之前，非常害怕。上帝安慰他說：不必害怕，我已經派了一個天使在人間保護你。孩子緊張地問天使叫什么名字，上帝回答說：你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你可以簡單地稱呼她——媽媽。
試想，如果上帝說的是：孩子可別磨嘰了麻溜下去吧，有兩個人還等著你長大孝順他們吶……
朋友，擱你你來嗎？
當然如果你覺得上帝不符合我們的文化，你可以把上帝改成老天爺，道理都是一樣的。
第二，選擇成為父母，是用另一個生命來完整我們自己的家庭、完整我們自己的生命。要知道，是那個被我們單方面決定帶到人世間的小家伙，付出了以血肉之軀來到一切實苦且不值得的人間歷劫之代價，才讓我們有機會體驗到這世間最深摯的愛。因為他，我們始知為一個人殫精竭慮牽心掛腸還樂在其中是什么滋味。生而為人的最大幸福和快樂，都是他帶給我們的。
這是多大的恩情？！
除了好好愛他，我們無以為報。
欠人家孩子這么大一個人情，還要什么自行車兒？
四
說到這，肯定有人說我慣孩子。但是我不在意，我如果還當爸，還是要當這種爸，哪怕很多人覺得是錯的，可我不想按別人的對錯標準來當爸，我想按我自己的本能和心意當爸。
我完全接受我的孩子可能一生一事無成甚至一敗涂地，一事無成我也深愛他，一敗涂地他也是我心上的珍寶，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有多大的出息，不想讓他給我長臉，他不必優(yōu)秀，我只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心甘情愿為我的孩子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在不違反法律道德也不妨礙他人的基礎上，我愿意盡己所能支持他的所有愿望和夢想。
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掙錢不掙錢都可以，他掙錢也是他自己的，他可以用他自己掙的錢去實現一切自己想要實現的，不必拿來奉養(yǎng)我。我沒有任何人生愿望需要他幫我實現，他不需要為了爸爸媽媽做任何違心的人生選擇和決定。如果他一事無成，我很樂意他回家啃老，并且會給他留好在我離開人世之后他能活下去的后路。
他人生遇到任何風雨，我都愿意盡己所能與他共同承擔，竭盡全力把他護在風雨之后，無論他長到多大，他都是我想要好好保護的孩子。
除了吃零食的時候，我一生也不會和他分你我。
他不需要我，我是我自己；他需要我，我是他爸爸。
我不會把自己的快樂綁定在他身上，他不需要實現什么或者成為任何來換取我的愛和快樂，他存在在我生命里，我就愛他，我就很快樂。我希望父母之愛，給予他的永遠是溫暖、支撐和力量，而不是壓力。
我的道理很簡單，我覺得，是我自己為了實現給人類當爸的夢想，才單方面決定讓他來到這世界上，來到我的生命里。
他以自己的生命圓滿了我的生命，他讓我知道投入地愛一個人是什么滋味，他對我有恩情，我們是生死之交。
我希望我是他人生的后路，我希望他遇到任何事、任何過不去的坎兒，第一時間能想到“回家找我爸”，而不是想到去跳樓，去流浪，十年二十年不和我聯(lián)系。
我希望在他人生每一個需要支持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爸爸和他站在一起。我愿他永遠不無助，不孤獨，無論在人生何種境況，哪怕是一時糊涂犯下了錯，都依然能感覺到被愛。
至于他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有怎樣的原則和底線，我還是相信，父母是什么樣的人，孩子大概率就會成為什么樣的人。他如果走了歪路，那也是我出了問題，我給他的影響和引導出了問題。我堅信，溫暖且向上的愛，是不會毀了一個人的，壓力才會，冷漠才會。
五
網上總有說媽媽是如何疼愛兒子的，可你們知道一個爸爸有多疼愛兒子嗎？
記得我兒子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由于淘氣玩水果刀，結果割破了手指。傷處很深，鮮血直流，他奶奶慌了神，直接給我打電話。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兒子開始哭：“爸爸，我受傷了，手指割破了…嗯…嚴重，奶奶說得去醫(yī)院…疼，可疼可疼了…快點兒來吧…”
電話那頭的我說話都哆嗦了。我安撫兩句，約好在醫(yī)院見。到了醫(yī)院，看見傷口，我眼圈當場紅了，一直叨念：“怎么辦啊…哎呀，嘶…哎呦，這可怎么辦啊…”
一系列檢查后，醫(yī)生說不嚴重，沒傷到骨頭，也不用縫針，上點兒藥就可以。一邊的我完全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還是很心疼地撫著兒子頭發(fā)。
上藥環(huán)節(jié)，準備的時候，我比兒子緊張一萬倍，一直反復請求醫(yī)生輕一點。就在上藥的棉球觸碰到女生傷口的一瞬間，我突然大喊：“哎呀疼疼疼疼疼疼…您輕點兒啊大夫，輕點兒啊…”
被嚇了一跳的大夫：“哎呦呵，這誰上藥啊到底？麻煩您出去等吧行嗎？這兒留這一個大人就行了”
從醫(yī)院回家的路上，兒子自顧自的打趣說：“都說十指連心，我這心也沒啥感覺啊，沒連上啊”
我略帶哽咽地接話道：“連上了，連我心上了”。
六
我的一個小讀者，女孩，學校學習和競爭壓力本就不小，但因成績一直處中游（考大學沒問題，只是考211、985有點兒難度的那種），父母還持續(xù)對孩子實行高壓政策，結果導致孩子中度抑郁，是有專業(yè)醫(yī)生明確診斷的。
但父母篤定認為“抑郁不是病，就是作”，所以不僅不予重視，反而整日以此作為話頭，變本加厲的對孩子進行嘲諷和謾罵。
有一天，孩子問父母：“我重要還是分數重要？”
父母答：“當然分數，沒分數要你干嘛？”
夜，孩子用碎玻璃割破手腕，被父母發(fā)現后送往醫(yī)院，萬幸孩子傷口并不很深，急診醫(yī)生處理及時，終無大礙，孩子的父母對著病床上的孩子喋喋不休：“有本事往深了割?。W習沒本事，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套比誰都強…”
孩子哭著問了一句：“你們想過嗎？我要是萬一真死了呢？”
她爸爸毫不猶豫的說：“那我們就再生一個，生個有出息的”
以上是這位女讀者和我私聊的內容。
我家里有位醫(yī)生，回家講述此事，他說：“一直都忘不了，那年在急診，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兒自己在家里上吊，送來時孩子已經不行了，而父母都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有時候遇見這樣的父母，真想當場脫了白大褂兒打一架，我們每天拼死拼活的和老天爺搶人，他們卻可以連自己親生孩子的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都不管不顧…”
寫到這里我想到了文章開頭的話，兒子哭著和我說：“你當初為什么會娶我媽，為什么要生下我，我覺得在這個世界活著太沒意思了?！?/span>
我真的希望，如果有一天，如果他長大以后，有個假設的微博問題調查，我希望他在“如果穿越回爸爸的青春時代，想和爸爸說什么”的微博下，我的兒子能時時刻刻要對我說的是：
“一定要娶我媽媽，一定要生下我。某年某月某日之前可千萬別要孩子啊，那都不是我。務必確保萬無一失地生下我，因為生活和這個世界，實在太好太好太好了。”
最后
誒…… 現在想想當時兒子的眼淚，我的心都會遭遇穿刺的痛。是的，我承認我是個沒出息的爸爸。
以前總覺得你離了我，活不了。
其實反了，是我若離了你，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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