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爾·圣-桑有著漫長而多彩的一生。他出生于1835年,那時貝多芬才剛去世8年;他逝世于1921年,音樂史已經行進到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新時代。圣-桑最優(yōu)秀的音樂創(chuàng)作大多是19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完成的,也就是從20多歲到50多歲這段時間里。而除了寫作大量音樂之外,圣-桑還以多才多藝而著稱——在這方面,他也許是音樂史上絕無僅有的人物。他精通許多學科,其中包括艱深的自然科學;他會說多門外語,據(jù)說掌握圖像記憶的能力,此外他還是作家與旅行家;而在音樂方面,除了作曲之外,他還擅長演奏鍵盤樂器,在指揮領域頗有成就,還是杰出的音樂教育家;72歲時,他成為了第一位為電影創(chuàng)作配樂的主流作曲家。直到以86歲高齡去世前不久,他還在以鋼琴家的身份登臺演出。圣-桑在晚年常被認為是“守舊派”的代言人,但其實在他創(chuàng)作力最旺盛的年代,被公認為最具創(chuàng)新性的作曲家之一。在圣-桑逝世百年之際,他的音樂開始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就是因為作品中體現(xiàn)出作曲家全方位的才能,以及他獨樹一幟的創(chuàng)新性。
2021年正值圣-桑逝世百年,中國愛樂樂團特意在這個音樂季里安排了一場紀念作曲家逝世百年的專場音樂會,向這位生活在上一個世紀之交的天才音樂家致敬。在這場音樂會里,中國愛樂樂團選擇了圣-桑的三部代表作:最受歡迎的交響詩,最精彩紛呈的協(xié)奏曲,以及最宏偉的交響曲,帶領聽眾從三個不同的側面了解圣-桑的音樂風格。優(yōu)秀的中國鋼琴家萬捷旎與管風琴演奏家劉東萊分別在上下半場奉獻了精彩的獨奏,而指揮家林大葉對圣-桑音樂風格的精妙詮釋則讓聽眾大呼過癮。
《骷髏之舞》雖然篇幅短小,卻充分體現(xiàn)了圣-桑音樂的獨創(chuàng)性與綜合性。這是作曲家在18世紀70年代寫下的四首交響詩中最著名的一首,而這四首交響詩都是受到同時代作曲家李斯特的啟發(fā)而寫下的。作曲家從詩人昂里·卡扎里斯(Henry Cazalis, 1840-1909)的詩歌《平等,博愛……》里找到了靈感,并譜寫了一首藝術歌曲。在這首詩里,作者把民間傳說里演奏小提琴的死神與中世紀延續(xù)下來的“死亡之舞”傳統(tǒng)結合起來,形成了一幅熱鬧荒誕的畫面。之后,作曲家將這首藝術歌曲擴寫為交響詩,原作中的聲樂部分交給了獨奏小提琴來演奏,用木琴來模仿骷髏骨架跳舞時關節(jié)嘎吱作響的聲音(這種音效在《動物狂歡節(jié)》的“化石”篇章里也有運用)。小提琴獨奏部分廣泛使用了減五度音程,而這種音程曾在音樂史上被稱作“音樂里的魔鬼”(diabolus in musica)。作曲家還使用了變格定弦手法,將獨奏小提琴的E弦定音為降E,以增加陰森恐怖的氣氛(馬勒在他的第四交響曲里的“死亡之舞”中也采用了類似的手法)。另外,在樂曲中段,作曲家引入了格里高利圣詠里的“震怒之日”的旋律,其用意也不言而喻。
可以想象,圣-桑這首大膽的交響詩在首演后立即引發(fā)了爭議,特別是變身華爾茲的“震怒之日”,以及變格定弦的手法。但是這首作品很快流行起來,就連李斯特本人也聽到了這首作品,并很快將它改編成了鋼琴曲,而為四手聯(lián)彈、管風琴等改編的版本也陸續(xù)問世,足見當時的人們對它的喜愛。在昨晚的音樂會上,中國愛樂樂團首席曾誠精彩的小提琴獨奏為《骷髏之舞》增色不少,林大葉詮釋下的整首交響詩充分體現(xiàn)了原作的神秘氣息,同時展現(xiàn)了樂團華麗的音色。
圣-桑在1896年完成了他的第五首,同時也是最后一首鋼琴協(xié)奏曲。他是為了慶祝自己登臺演奏五十周年創(chuàng)作的這首作品(他早在10歲時就在巴黎普萊耶爾大廳舉行了自己的首場獨奏音樂會),因此需要一部奪人眼球的新作品。在此之前,圣-桑已經有20年時間沒有寫作鋼琴協(xié)奏曲了;事實上,在圣-桑的創(chuàng)作生涯里,鋼琴音樂所占的比重出奇的小,低于大部分主流作曲家,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在這方面的才能有所欠缺。事實上,圣-桑的鋼琴協(xié)奏曲代表了他最好的創(chuàng)作水平,鋼琴部分的華麗程度足可以與和他同時代的最優(yōu)秀的鋼琴家李斯特等人比肩,而管弦樂部分同樣極盡璀璨。
第五鋼琴協(xié)奏曲的別名“埃及”并非作曲家自己冠上的,但是毫無疑問提示了圣-桑在寫作這部作品時的靈感來源——他是在埃及古城盧克索旅行度假期間完成的這部作品的大半篇章。但“埃及”并不是這部作品唯一的主題,它是這位環(huán)球旅行家在世界各地音樂風格影響下所寫下的,音樂里可以找到來自印度尼西亞、西班牙與中東的旋律,這些風格各異的音樂元素使得整部作品聽起來充滿異域風情,讓人眼花繚亂。
鋼琴家萬捷旎是第二次與中國愛樂樂團合作,她在2017年攜手中國愛樂樂團演奏的拉威爾鋼琴協(xié)奏曲廣受好評。時隔四年,鋼琴家在藝術上的成長有目共睹, 她對音樂細節(jié)的理解更加深刻,舞臺風格也更加自信成熟。在昨晚的音樂會上,她演奏的圣-桑第五鋼琴協(xié)奏曲充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鋼琴的音色時而清澈通透,時而華麗輝煌,對樂曲中各種異域風情的音樂語言都掌握得駕輕就熟,充分體現(xiàn)了鋼琴家深厚的音樂功底,她的未來值得期待。
音樂會的下半場,中國愛樂樂團演奏了圣-桑的第三交響曲“管風琴”,這也是作曲家一生中最杰出的管弦樂作品。這部作品由倫敦的皇家愛樂協(xié)會委約,1886年5月19日在倫敦的圣詹姆斯大廳首演。由于弗蘭茨·李斯特在這次首演之后一 個多月去世,圣-桑決定將這部作品題獻給剛剛去世的好友。完成于1886年的第三交響曲是圣-桑的作曲生涯最后的巔峰之作,正如作曲家自己所說,“我為這部作品已經傾注了全部心血,我在這部作品里所實現(xiàn)的東西,今后將再也無法達到?!眱H僅兩年之后,圣-桑母親的去世給他造成了極大的打擊,再加上他對現(xiàn)代主義 音樂的厭惡,使得他在此后幾十年的生命里幾乎再也沒有重要作品問世。
誠如圣-桑所說,第三交響曲中傾注了他最多的心血,甚至可以被看作是作曲家一生的總結:華麗而絢爛的管弦樂語言是標志性的圣-桑風格,第二樂章中鋼琴獨奏的高超技巧,以及管風琴在其中的運用——圣-桑曾在巴黎的圣梅里教堂與馬德萊娜教堂擔任管風琴師,他對這件樂器一直有著特殊的感情。在這部作品中,圣-桑希望能夠突破傳統(tǒng)交響曲的四樂章結構,整部作品分成兩個大的樂章,但是其中每個樂章又都可以分成兩個部分,因此音樂結構在大體上與傳統(tǒng)交響曲的快慢-快-快格式有著相似之處。這部作品標志性的管風琴獨奏在第一部分的結尾首次出現(xiàn),而在第四部分中則被大量運用。作曲家在最后一個部分里運用了高超的復調作曲技法,這種大編制、多聲部的賦格樂曲在浪漫主義時期已經非常罕見。管風琴在這里配合著銅管樂器的齊奏,用恢弘的聲音效果成為全曲的點睛之筆。在昨晚的音樂會上,管風琴演奏家劉東萊帶動中山公園音樂堂的管風琴發(fā)出震撼人心的轟鳴,將整場音樂會的氣氛推至最高潮。
中國愛樂樂團將在4月25日舉行下一場音樂季交響音樂會。
(攝影:韓軍、羅維、付友)
文章已于2021/04/19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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