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赫伯特·馮·卡拉揚在不滿五十歲的年齡繼威廉·富特文格勒之后執(zhí)掌德國最好的樂團——柏林愛樂樂團,將最有可能繼承富特文格勒衣缽的賽爾吉烏·切利比達克趕出了柏林。緊接著,卡拉揚又通過在薩爾茨堡藝術節(jié)的至高領導權而控制了奧地利最好的樂團——維也納愛樂樂團。在此之前,他已經通過與唱片制作人瓦爾特·里格的特殊關系而成為 EMI 唱片公司當家指揮家,先于奧托·克倫佩勒成為英國愛樂樂團的掌門人。進入1960年代以后,卡拉揚改換門庭,指揮維也納愛樂樂團為 DECCA 錄音,并逐漸成為德國留聲機公司(DG)的專屬藝術家和品牌象征。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日益發(fā)展繁榮的唱片工業(yè)造就了卡拉揚,卡拉揚對錄音錄像制作過程及重放效果的迷戀開創(chuàng)了音樂家反作用錄音技術的先河,這個時代是典型的“卡拉揚錄音時代”,是音樂得以在最廣泛的范圍內傳播的時代,是唱片工業(yè)的“黃金時代”,也是音樂接受的“黃金時代”。
▼ 卡拉揚與瓦爾特·里格
▼ 錄制普契尼的波希米亞人
▼ 卡拉揚60年代DG錄音全集
一直以來,人們對富特文格勒在最后時刻選擇卡拉揚而非切利比達克作為接班人多持微詞,殊不知這正是富特彌留之際深思熟慮、境界高遠、慧眼識人的結果。如果說到富特對切利的妒忌之心,他應該對卡拉揚忌憚更甚。當富特已經受瓦爾特·里格的“蠱惑”而逐漸熱衷于錄音室錄音的時候,他不僅與切利比達克存在音樂記錄觀念上的分歧,還對瓦爾特·里格將英國愛樂樂團交給卡拉揚放手使用大錄特錄經典作品而心懷不滿。常常是富特剛指揮完莫扎特歌劇的薩爾茨堡盛大演出,里格便指定卡拉揚指揮原班“卡斯”在倫敦著名的艾貝路1號錄音。這樣的事情在進入1950年代以后連年發(fā)生,讓富特常為此郁郁寡歡。
▼ 艾貝路1號錄音室
但是,富特還是沒有將柏林愛樂樂團交給戰(zhàn)后樂團第一大功臣切利比達克,后者甚至是為他洗脫“納粹”罪名的關鍵之人。在這一點上,不能不說富特骨子里有不可克服的弱點甚至缺點,但是他選擇卡拉揚卻證明他是具有藝術與社會效應正確判斷力的大師,是胸懷遠見卓識的伯樂。
相比富特和切利,卡拉揚在心智上無比健全,無比堅定。他具有高度綜合與平衡能力,善于博采眾長,為己所用。他的將富特文格勒與托斯卡尼尼的風格熔于一爐的理想絕非妄言,即便當世沒有人真正做到這一點,卡拉揚也是最接近的一位。如果說在卡拉揚1960年代為DG錄制第一套貝多芬交響曲全集以前,他的風格更接近富特文格勒的話,以這套貝多芬交響曲全集為發(fā)端,卡拉揚實際上已經偏向托斯卡尼尼的路線。所不同者在于,托斯卡尼尼還在維護一種音樂的純粹和質樸,而卡拉揚將唯美的音色和華麗的質感植入音響當中,呈現出管弦樂在緊張的線條中煥發(fā)出的耀眼光芒。
▼ 貝多芬交響曲全集 - 卡拉揚 / 柏林愛樂
▼ 貝多芬第九交響曲 - 卡拉揚 / 柏林愛樂
值此卡拉揚生辰紀念之際,我們不僅對卡拉揚1955年之后的立體聲音響致以絲毫不予減少的敬意,還要對此前特別是1940年代的錄音進行有明確指向性的重溫甚至高度重視。DG2006年發(fā)行的 ORIGINAL MASTERS 六張?zhí)籽b匯集了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樂團、柏林國家樂團、阿姆斯特丹音樂廳樂團、都靈廣播交響樂團的珍貴錄音,今天聽來尤其別有意味。我們可以把這些錄音和同時代的庫貝利克、索爾蒂、旺德、切利比達克甚至約胡姆、瓦爾特、克納佩爾茨布什、阿本德洛特、托斯卡尼尼和富特文格勒的錄音做一番對比,可以發(fā)現,卡拉揚的才氣、銳氣及個人的氣質秉性都有很獨特的表達方式,他不同于富特的堅定的控制力,有他所追求的音樂深度和詮釋路向,這顯然與切利的快速、庫貝利克的刻板以及索爾蒂的粗礪有極大的不同。
▼ ORIGINAL MASTERS - 卡拉揚
▼ 莫扎特第三十五交響曲 - 哈夫納 / 卡拉揚 / 都靈廣播交響樂團
卡拉揚指揮藝術的最好年華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進入1980年代以后,數字錄音技術和CD介質的出現,使卡拉揚如虎添翼,在通過機器獲得聲音重放效果方面進入“追求無極限”的境地。
▼ 1981年3月,薩爾茨堡,卡拉揚與索尼公司總裁盛田昭夫以及飛利浦一起宣布了激光唱片(CD)的誕生,首張上市激光唱片便是柏林愛樂樂團演奏的理查·施特勞斯《阿爾卑斯山交響曲》
DG唱片公司1980年代中后期開始發(fā)行一套名為“KARAJAN GOLD”系列的金裝唱片,將卡拉揚的“數字錄音”以一種嶄新面貌再版正價發(fā)行。這套唱片的經久暢銷一方面是卡拉揚確實提供了煥然一新的音響模式,同時將他晚年對瓦格納、理查·施特勞斯以及布魯克納的感同身受的重新解讀通過最新技術手段進境到時代的最高級重放標準。金色質感的包裝和昂貴的價格以及吝嗇的容量都使得這套唱片身價極其尊貴,至今仍有較高的收藏價值。
▼ 卡拉揚GOLD系列
▼ 莫扎特 - 安魂曲 / 卡拉揚 / 維也納愛樂樂團
恰恰因為這套錄音,引起關于“音樂錄音”的極大爭議。卡拉揚主宰了錄音制作的全過程,華美豐厚的聲部平衡,如黃金般燦爛的音響,結實飽滿的節(jié)奏,戲劇感十足的動態(tài)轉換,緊張而冷峻的旋律線條,這些對耳朵有極大吸引力的因素,有多少來自于柏林愛樂大廳的真實印象?有多少是通過錄音室后期加工實現的?
盡管如此,卡拉揚仍然是雙重意義甚至多重意義的勝利者。他重新確立了音樂在新時代的價值,在新時代的表現形式及生存空間??ɡ瓝P時代,音樂仍處于至高無上的地位。在音樂被高高供奉的地方,卡拉揚是當之無愧的大祭司,是盡職的守護者。他既應運而生,與時代同步,又超越時代,表現出鶴立雞群的前瞻性。
卡拉揚留下的遺產遠比任何人都要豐富,都要有價值。無論音樂詮釋史向前走多遠,卡拉揚時代都是濃墨重彩的一頁。有多少人通過卡拉揚認識了音樂,認識了交響曲,認識了貝多芬?卡拉揚的音樂在今天看來,仍然是極顯尊榮,高度真實,唯美華麗。當我們以“演錄俱佳”作為唱片版本的選擇標準時,我們在多少卡拉揚得心應手的曲目始終繞不過去。如果說,偉大的富特文格勒只有一個,那么,卡拉揚難道會有第二個嗎?正是因為有卡拉揚的“現象”存在,作為他的極端反面——切利比達克的存在才顯得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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