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探微
（122）
森羅萬象——釋“森”
朱英貴
“森羅萬象”這個成語見于宋·釋普濟(jì)《五燈會元》卷十九：“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羅萬象?！逼渲械摹吧笔潜姸嗟囊馑?，“羅”是羅列的意思。其整體含義是說宇宙間的眾多事物和現(xiàn)象羅列于天地間，形容包含的內(nèi)容極為豐富?！吧弊趾斜姸嗟囊馑际撬囊炅x，是由森林樹木眾多的造字本義引申而來的。本篇就試來解讀一下這個“森”字。
一、“森”字的字形解讀及造字本義
“森”字的字形演變與字源演變
“森”字的甲骨文字形由三個“木”構(gòu)成，或并列排列，或成“品”字形分布?！叭北硎径鄶?shù)，故合三“木”以會樹木眾多之意，比“林”多一“木”，表示“森”為“大林”。金文未見“森”字，小篆字形當(dāng)由成“品”字形分布的甲骨文形體演變而來，其構(gòu)字理據(jù)與甲骨文一脈相承。又經(jīng)隸變與楷化之后，“森”字的隸書與楷書字形均由“品”字形分布的三個“木”字構(gòu)成，屬于由三個相同構(gòu)件組成的同文會意字。
《說文解字》卷六林部：“木多皃。從林從木。讀若曾參之參。”
許慎的解說意思是：“森”，就是樹木極多的樣子。它的字形采用“林”和“木”兩個構(gòu)件會合成意。
其實，由最初的三“木”并列排列的甲骨文字形來看，“森”字應(yīng)該是由三個“木”字構(gòu)成，似可不必理解為由“林”、“木”兩個構(gòu)件構(gòu)成。因為若從甲骨文的構(gòu)字習(xí)慣來看，從二“木”與從三“木”并無太大的本質(zhì)的區(qū)別，都是樹木很多的意思，只是多少的程度可能略有差異而已。
但也有前人認(rèn)為“森”字與“林”字除了樹木多少的程度略有區(qū)別之外，還是有細(xì)微區(qū)別的，那就是，“森”字除了有樹多的意思之外，還有“長木皃”（樹長得高大）的意思，意謂從“林”從“木”正有“木出平林之上”的意思。也就是說，“森”字含有某些樹高出于樹林的其他樹木的意思，如果這樣理解的話，許慎之說“從林從木”或許還是有道理的。但是若從甲骨文字形有三“木”并列排列的形體來看，那么它的初文似乎還是解讀為表樹木眾多為宜，它的樹木高聳義應(yīng)該是后來詞義自身完善的結(jié)果。
二、“森”字的字義演變源流
綜合上文對“森”字構(gòu)字理據(jù)的分析，加之后人很重視《說文》的釋義，我們可以將“森”字的造字本義認(rèn)定為“樹木高聳繁密貌”。例如：“森，林多木長貌?！保ā蹲至帧罚┰偃纾骸搬拗x易永久，松柏森已行?！保铣に巍ぶx靈運《廬陵王墓下作》詩）又如：“不知篝火定何人，且看森垂覆荒草?！保ㄋ巍ね醢彩冻晖蹩Ｙt良松泉二詩·松》）
“森”字由“樹木高聳繁密貌”的造字本義，就可以朝著如下三個方向引申：
其一，“繁密”必然長勢茂盛，故可引申出繁多、茂盛的意思。例如：“百神森其備從兮，屯騎羅而星布?！保ā逗鬂h書·張衡傳》）李賢注：“森，眾貌也。”再如：“森奉璋以階列，望皇軒而肅震?！保ā段倪x·潘岳〈藉田賦〉》）李善注：“森，盛貌也。”又如：“百神森其備從兮，屯騎羅而星布。”（東漢·張衡《思玄賦》）注:“森，眾貌?！?/p>
由此可引申出眾多、羅列的意思，例如：“武庫森戟，玉山照人?！保ㄌ啤お毠录啊督{州崇慶鄉(xiāng)太平里裴稹年若干行狀》）再如：“群物各已息，眾星燦然森。”（宋·梅堯臣《夜》詩）又如：“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唐·杜甫《蜀相》）又如：森列（形容數(shù)量眾多,如森林一般排列）、森羅（形容數(shù)量眾多,如森林一般排列）、森羅寶殿（迷信傳說中陰間閻羅王處理公務(wù)的殿堂）、森仗（眾多的儀衛(wèi)）等詞語中的“森”字也都有眾多、羅列的意思。
其二，“森”字由樹木高聳的意思便可以引申出高聳、峙立的意思。例如：“白露中夜結(jié)，木落柯條森?！保〞x·張載《七哀》詩之一）再如：“青青澗上松，郁郁澗底柏。松森上曾云，柏跼抱幽石。”（宋·范成大《青青澗上松送致遠(yuǎn)入官》詩）又如：“秭歸正面有一大片鐵青色礁石，森然聳立江面?！保▌子稹堕L江三峽》）
其三，“森”字由樹木繁密的意思便可以引申出陰沉、幽暗的意思。例如：“泬寥群動異，眇默諸境森?！保ㄌ啤ゎ櫅r《游子吟》）再如：“山前無數(shù)碧瑯玕，一逕清森五月寒。”（唐·陸希聲《苦竹徑》詩）又如：“四壁陰森排古畫，依舊瓊輪羽駕?！保ㄋ巍O光憲《河瀆神》詞）又如：森敞（幽暗而寬敞）、森薄（陰涼逼人）、森岑（形容幽暗陰冷）、森森森然（昏眩）、森邃（幽深）、森寂（幽深岑寂）等詞語中的“森”字也都有陰沉、幽暗的意思。
由此陰沉、幽暗的意思又可引申出如下三種意思：
一是表示因驚愕而毛發(fā)聳起。例如：“高人千丈崖，太古儲冰雪，六月火云時，一見森毛發(fā)?！保ㄋ巍ば翖壖病渡樽印ず唴亲铀瓶h尉》詞）再如：“下有靈物棲，倒影毛發(fā)森。”（元·劉因《龍?zhí)丁吩姡┯秩纾骸鞍l(fā)森憚去笠，指直愁結(jié)袸?！保ㄔに窝暋堆┖畷仑チ崱罚?/p>
二是表示森嚴(yán)的意思。例如：“況潮小篆逼秦相，快劍長戟森相向?！保ㄌ啤ざ鸥Α独畛卑朔中∽琛罚┰偃纾骸吧系坼肪觾懊C森，九關(guān)虎豹立崟崟?！保鳌⒒断扇嗽~》之二）又如：森逼（森嚴(yán)逼人）、森衛(wèi)（警衛(wèi)森嚴(yán)）、森肅（森嚴(yán),嚴(yán)肅）、森凜（森嚴(yán)可畏）等詞語中的“森”。
三是表示寒涼的意思。例如：“陰森鬼廟當(dāng)郵亭，雞豚日宰聞膻腥?！保ㄌ啤だ罴潯哆^荊門》詩）再如：“玉宇清宮徹羅綺，渴嚼冰壺森貝齒?！保ㄋ巍徸谠读乱鳌罚┯秩纾骸帮L(fēng)聲雷動鳴金鐵，陰森潭底蛟龍窟。”（清·納蘭性德《憶秦娥》詞）
根據(jù)上面對“森”字的字義演變過程的梳理，現(xiàn)將“森”字字義的發(fā)展脈絡(luò)簡示如下（示意圖中的橫直線表示字義之間的先后演變關(guān)系）：
三、含有“森”字文化含義的相關(guān)成語
含有“森”字的成語不多，主要的有如下幾個：
壁壘森嚴(yán)——壁壘：古代軍營四周的圍墻；森嚴(yán)：整齊，嚴(yán)肅。原指軍事戒備嚴(yán)密?，F(xiàn)也用來比喻彼此界限劃得很分明。語見劉復(fù)《代某君壽某將軍夫婦》：“聲威震攝長愉塞，壁壘森嚴(yán)細(xì)柳營。”
森嚴(yán)壁壘——原指軍事戒備嚴(yán)密?，F(xiàn)也用來比喻彼此界限劃得很分明。
刁斗森嚴(yán)——刁斗：古時行軍，在晚上敲擊以報時或報警的用具。森嚴(yán)整肅，整飭。防衛(wèi)嚴(yán)密。形容軍隊的營地戒備森嚴(yán)。
劍戟森森——比喻人心機(jī)多，很厲害。語見《北史·李義深傳》：“劍戟森森李義深?！?/p>
戒備森嚴(yán)——戒：警戒；備：防備。警戒防備極嚴(yán)密。源自《國語·晉三》：“日考而習(xí)，戒備畢矣?！?/p>
毛森骨立——森：陰森；立：豎立。陰森可怖，汗毛都豎了起來。語見元·無名氏《桃花女》第二折：“是三更時分了，覺一陣風(fēng)過，吹的我毛森骨立?！?/p>
門禁森嚴(yán)——指門前警衛(wèi)戒備很嚴(yán)密。語見楊沫《青春之歌》第一部第二章：“林公館門禁森嚴(yán)，進(jìn)去不得?！?/p>
森羅萬象——森：眾多；羅：羅列；萬象宇宙間各種事物和現(xiàn)象。指天地間紛紛羅列的各種各樣的景象。形容包含的內(nèi)容極為豐富。語見宋·釋普濟(jì)《五燈會元》卷十九：“乾坤大地，日月星辰，森羅萬象。”
萬象森羅——森：眾多；羅：羅列；指天地間紛紛羅列的各種各樣的景象。語見南朝梁·陶弘景《茅山長沙館碑》：“夫萬象森羅，不離兩儀所育；百法紛湊，無越三教之境?！?/p>
云屯森立——眾多而整肅的樣子。語見清·侯方域《為司徒公贈萬將軍序》以張公節(jié)制三方，其部下熊羆之士，云屯森立，而特屬望將軍，其必有以取之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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