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陳忠實老先生
他走了,還會有下一個《白鹿原》嗎
2016年4月29日清晨7、40分左右,著名作家、《白鹿原》作者陳忠實因病去世,享年7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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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上現(xiàn)悲歌,世間再無陳忠實
好好活著!活著就要記?。?span>人生最痛苦最絕望的那一刻是最難熬的一刻,熬過去掙過去就會開始一個重要的轉(zhuǎn)折,開始一個新的輝煌的歷史,心軟一下熬不過去就死了,死了就一切都完了,好好活著,活著就有希望。
引自《白鹿原》
陳老先生的《白鹿原》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一代人心中永恒的經(jīng)典回憶。這部巨著的價值,遠非一個矛盾文學獎能體現(xiàn)。
然而在各類的留言評論中,十分虐心的卻有一句話:人心浮躁的時代,還會有人靜下心來做文章嗎?我們還能看到國內(nèi)像《白鹿原》這樣波瀾壯闊的史詩巨著嗎?到底還要等多久?
是啊,陳忠實老先生走了,下一個《白鹿原》,還會有嗎?
因為陳忠實老先生的經(jīng)典,進而怒批當代作家們的浮躁,早已不是個新鮮論調(diào)。
單以現(xiàn)象說,怎么怒批,都站得住腳:小說電影電視劇,基本都是同題材扎堆,哪個題材火了,全都跟風寫哪個,宮斗火的時候,打開電視全是皇后娘娘不負恩澤,抗戰(zhàn)火的時候,滿屏幕都是手撕鬼子。不同類型的作品,看了開頭就猜到中間,看了中間就知道結(jié)尾。
缺乏創(chuàng)造力,十年來幾乎成了老毛病。
為什么有這個毛???當代作家浮躁,急功近利,渴望出名,沒有上進心,如上種種的批評,好像壓滿了彈藥的炮筒,每次要告別一位經(jīng)典作家,都會開上幾炮。
等一個史詩巨著,不妨說等下一個能寫出史詩巨著的作家。但陳忠實先生的一個小故事卻說明:即使有這樣的作家,也寫不出《白鹿原》。
這個小故事,是魯迅文學院的白描老師,在一次為網(wǎng)絡作家們的授課上講的。
上世紀九十年代,正是陜西作家創(chuàng)作的井噴期,文學界的稱呼,叫陜西作家東征。陳忠實之前,一個爆炸性新聞,就是路遙斬獲茅盾文學獎。
當時的陳忠實先生,很為這個喜訊震動。以他后來對《西安晚報》采訪時所說:路遙只用了10年就攀上文學高峰,他刺激我寫出了《白鹿原》。
怎么刺激?當時陜西作協(xié)開會,陳忠實的《白鹿原》,也正進入攻堅階段,一群好事者也圍住陳老先生,詢問創(chuàng)作的進度。卻只見陳老先生面色凝重,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最后來了一句:路遙都獲獎了,我還急什么?
然后,陳老先生就做出了最艱難的決定:把已經(jīng)完成數(shù)十萬字的白鹿原,原樣推翻,翻工重寫,就像一個雕刻師翻工藝術(shù)品一樣,筆筆如刀,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段落每一個情節(jié),重新的精細雕琢。
這就好比一座房子,蓋好了一半,發(fā)現(xiàn)質(zhì)量問題,立刻炸掉了重蓋。不是扔掉幾頁稿紙的事,相反意味著心血時間精力,之前的全都扔掉,為了一個新的精品,統(tǒng)統(tǒng)交了學費。
為了這學費交的值,陳老先生更發(fā)了狠,甚至連飯都顧不得吃,閉門謝客,謝絕一切社會活動,冰箱里更裝滿了一年吃的掛面,肚子餓了就拿出來下一包,有時候一天吃一兩次,有時候甚至幾天才吃一次。所有的心血精力,全都撲在了《白鹿原》上。
2007年11月9日,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在首都劇場演出話劇《白鹿原》
唐詩里有名句: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孩子們背的時候,不懂啥意思,詩歌愛好者們吟起來,也多是夸寫的美,可放在陳老先生身上,是實實在在的眼淚。
就這樣推倒重來,一磚一瓦的排列,就這樣以孱弱的身軀,付出巨大的時間心血煎熬,就這樣頂著巨大的壓力,一個字一個字的完成。煌煌巨著《白鹿原》終于問世了,從面對讀者的第一天起,就好似一股持久的旋風,驟然刮遍了整個文壇,獎項拿到了手軟,正版盜版書籍滿街飛,作家暢銷榜樣樣不落。近二十年里,再沒有任何一部文學作品,能夠像《白鹿原》這樣,火爆這么長時間,跨越年齡階層的界限,擁有那樣廣泛的讀者群體。
這是20世紀中國文學史上,最后一個無可超越的奇跡。但看過這個小事都知道,它的每一個光環(huán),都是用心血換來。
當年白描老師講這個故事,講的聲情并茂。
他的初衷,還是為了鼓勵聽課的網(wǎng)絡作家們,學著向陳老先生學習,靜下心來創(chuàng)作。
但是只要了解當今創(chuàng)作現(xiàn)狀就知道,陳忠實老先生的這件事,就算是想的到,有決心去做,沒有人做的到。
老百姓都知道一個道理,有什么土壤,結(jié)什么樣的果實。做不到的原因,只因“土壤”已非昔日情況。
幾十萬字推倒重來?開玩笑呢!哪怕是已經(jīng)有名氣的作者,出版合同簽的鐵板釘釘,脫稿一兩天,各種追責就上門,你不滿意?出版商會滿意嗎?人家指望著你的作品變現(xiàn),容得了你不滿意?
內(nèi)容缺創(chuàng)意?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創(chuàng)意,天下文章一大抄,還用得著陳老先生這樣,跋山涉水的找素材?隨便下個電子書,找?guī)讉€外國文學的名段,改頭換面往上一拿,總好過挖空心思吃掛面找靈感?
路遙都獲獎了,你還急什么?陳忠實先生可以不著急,今天有誰敢說,我還急什么?你不著急,有一大群人會跟著你著急。
陳忠實不著急,那是他生活的時代,可以包容他的不著急。
那是一個網(wǎng)絡還不普及,老作家寫作基本靠筆的時代,那是一個找出版社投稿,還要背著厚厚的書稿,一個個往里送的時代。甚至那還是一個寫作只屬于少數(shù)人的時代。
那個時代很讓人懷念,因為有陳忠實,有路遙,有一批今天依然還影響著我們的經(jīng)典著作。即使在互聯(lián)網(wǎng)文化發(fā)達,信息高速化的時候,依然仿佛常青的松樹,灼灼生輝。
但那又是一個什么時代?那個時代的作者,可否像今天一樣,年紀輕輕就可以用互聯(lián)網(wǎng)的平臺,連載自己的作品?可否只要讀者喜歡,就有出版的機會。
記得馮小剛參與編劇的第一個電視劇里,新作家為了發(fā)個稿子,請客送禮啥樣的招都用,還得看呂麗萍演的女編輯鐵青的臉色。
任何一個時代,都有進步和欠缺,那個誕生了白鹿原的年頭,與今天這個網(wǎng)絡化發(fā)達,各種被吐槽的年頭,都有彼此的利弊。前面的經(jīng)典,引得后人的懷念。
但是否后來人一定要復制,才能證明自己不辜負前輩?
就像唐詩火了,宋朝人要不要痛斥蘇東坡唐詩寫的差,痛斥宋詞浮躁?宋詞火了,元朝人要不要痛斥關(guān)漢卿馬致遠鄭光祖,說元雜劇元曲都是低俗?
每一種文學,都有它的土壤。今天的土壤,已然不同于昨日。上一種土壤的果實,未必要完全復制。
就像盼望《白鹿原》這樣的經(jīng)典,恐怕永遠盼望不到。
重要的是,下一批的作者作家們,有自己的土壤和果實,做自己的甘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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