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們說道,劉心武“秦可卿是廢太子之女”這個論斷想要成立,至少需要兩個條件,第一是真有史料證明廢太子胤礽可能有這么個女兒,第二是《紅樓夢》里有種種跡象表明秦可卿就是這個女兒,前者是前提,后者是必要條件,兩廂接榫,這才能成立。
但其實劉心武先生根本拿不出任何一點史事,能證明歷史上胤礽可能有這么個女兒,只是在一味的“說不定就有”來糊弄,所以“秦可卿是廢太子之女”這個論斷,和建立在此基礎(chǔ)上“紅學(xué)”,根本是在編故事。
如果你非說:“我不管,我就覺得劉心武說的對,秦可卿的種種可疑之處就特別像個隱姓埋名的公主!所以沒有公主也要創(chuàng)造出來個公主!”
那么劉心武先生說的《紅樓夢》里,證明秦可卿是公主的種種跡象,就真的站得住腳嗎?
1、秦可卿的出身有多低?
劉心武說“秦可卿是廢太子之女”的第一條證據(jù)是秦可卿出身低,沒有資格嫁入賈家。那秦可卿的出身有多低呢?
文中寫了,秦可卿的父親秦業(yè)是“營繕郎”,賈政是“員外郎”,而在明清的官制中,營繕郎是五品,員外郎是從五品,也就是說秦業(yè)的官其實比賈政還大一丟丟。
而秦可卿的公公賈珍從祖上世襲來的將軍之職位也不過是三品,中國人崇尚高嫁低娶,三品將軍的兒子娶五品營繕郎的女兒,這也不算出奇。
我們之所以會有個秦家出身低的印象,一是因為秦家不像賈家那樣祖宗受到封蔭,留下官爵和財富可以讓子孫坐吃山空。
二是因為秦業(yè)為人清肅端方,雖然身在工程部這種有油水可撈的職位,但不是貪官,又不善鉆營,即便如此,秦業(yè)死后也給秦鐘留下三四千兩遺產(chǎn),所以秦家的門楣不算低到匪夷所思。
2、賈家有沒有娶出身低媳婦的先例?
那除秦可卿外,賈家有沒有娶出身低點的媳婦的先例呢?有啊,明擺著兩個大栗子呢——秦可卿的婆婆尤氏和王熙鳳的婆婆邢夫人。
尤氏的父親能續(xù)娶個帶倆拖油瓶的寡婦尤老娘,再聯(lián)想一下尤二姐尤三姐的行為和命運,就知道尤家撐死了就是個中等人家。至于邢夫人,想想她侄女邢岫煙一家窮成啥樣就行了。秦家比這兩家似乎還要強點。
3、那曹雪芹為啥安排她是“養(yǎng)生堂”抱來的呢?
首先我們要說明的是,秦可卿雖為抱養(yǎng),但她是五品營繕郎女兒的身份是被社會承認的。至于曹雪芹為啥有“抱養(yǎng)”這么個安排,其實脂硯齋已經(jīng)寫的明明白白,甲戌雙行夾批:
“出明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所謂寓褒貶、別善惡是也。秉刀斧之筆、具菩薩之心亦甚難矣,如此寫出可兒來歷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來哭此情字?!?/p>
也就是說寫不知秦可卿父母是誰,不是她身世離奇,不敢說,而是曹雪芹一片悲憫之心,不愿說,因為在曹雪芹原來的安排里,秦可卿并不是什么貞婦烈女,而是跟公公偷情的“淫物”。
這么安排她的身世,一是因為曹雪芹對這個人物有所同情,不想讀者因為“淫”這一點,就把這個可愛的女人恨的牙根兒癢癢,想要親手浸豬籠,寫她身世悲苦,想激起讀者的寬恕之心。
第二點就是曹公的隱喻了,寫秦可卿不知系出何氏,意思是秦可卿也不過是在情愛間迷茫的紅塵男女中的一員,她跟賈珍雖是不倫之戀,但看秦可卿一死,賈珍整個人都死掉一半的表現(xiàn),焉知二人不是人間真情?
再說一萬個不應(yīng)該,可是一旦愛上,又有什么能擋得住呢?男人在這件事上的道德負擔(dān)尚小,而女人則在這“情”和“淫”、道德和欲望之間飽受煎熬,這就是“情”可悲之處,所以脂硯齋說曹公是“欲天下人共來哭此’情’字。”
4、秦可卿屋子的擺設(shè)是公主的暗示嗎?
說實話,看到這點的時候真是被劉心武老師笑歪了,在此段曹公寫道秦氏屋中:
“案上設(shè)著武則天當(dāng)日鏡室中設(shè)的寶鏡,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盤內(nèi)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shè)著壽昌公主于含章殿下臥的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聯(lián)珠帳。”然后秦氏還親自給寶玉“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p>
于是劉老師說:看看,看看,秦可卿用的可是武則天用的寶鏡,趙飛燕立過的金盤,又是壽昌公主曾經(jīng)用過的床,又是同昌公主的簾帳,如果她不是公主,她怎么能夠擁有這些東西?
噴了好么,有點文學(xué)素養(yǎng)的人能看不出這是曹公在夸張渲染氣氛,而非實指嗎?如果我一個紅學(xué)票友人微言輕說的不可信,脂硯齋可批的明明白白,說這段曹公是:“設(shè)譬調(diào)侃耳,若真以為然,則又被作者瞞過?!?/strong>
如果你非說這些都是實指,那么安祿山扔楊玉環(huán)的木瓜何以能從唐朝保留到清朝?春秋時期到清朝兩千多年,西施浣過的紗還能用嗎?更何況紅娘連存在都不存在!
曹公在此處設(shè)譬的人物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她們都是秉月貌善風(fēng)情的風(fēng)月之人,只有這種陳設(shè)的屋子才能符合秦氏風(fēng)月之人氣質(zhì),而少年賈寶玉正是在秦可卿這充滿風(fēng)月意味、滿是甜香的臥室,做了人生的第一個春夢。
如果你說即便如此,秦可卿的屋子也很豪華呀,跟她寒門的出身不符合!我們要知道,此時的秦可卿的身份已經(jīng)是寧國府的長孫媳婦了,女性長輩們都喜歡她,更是賈珍心尖兒上的人,住個這樣的屋子,不夸張。
5、秦可卿葬禮過于隆重?賓客規(guī)格過高?
劉老師說秦可卿是公主的最后一個證據(jù)是秦可卿的葬禮跟她的身份不符,其實哪有什么不符的呢?
不要忘了,秦可卿此時已經(jīng)是寧國府的長孫媳婦,況且賈珍跟鳳姐說了,怎么給秦可卿辦葬禮?不過是要傾己所有罷了,不要省錢,一切好看為要!
那王爺之類的賓客是怎么回事呢?我想說,寧國府未來女主人死了,來這些人也不夸張,因為賈家本來就跟這些王公貴族素有來往,而且賈家自己也是王公貴族。
要知道賈家是被朝廷封了爵的,“國公”這個爵位等同或僅次于“郡王”,再上面就是第一等的“親王”,只有皇子才有資格做,北靜王都說了,跟賈家是“世交之誼“,而南安太妃在賈家看到史湘云都會說你這丫頭見我來了,還不過來見我,藏在后頭干嘛呀?
如果真像劉老師說的,秦可卿是個隱藏的公主,事情敗露了逼她自盡了,那這種政治丑聞隱瞞都隱瞞不及,皇帝還派個宦官來祭拜?打臉???王公大臣還敢過來撐場面?造反???
還有人問,為啥賈敬的葬禮的感覺都沒秦可卿的這么大排場?那是因為曹公他沒寫啊,如果每個葬禮都按照秦可卿的葬禮這么寫,那《紅樓夢》就變成《葬禮集》了。
秦可卿的葬禮是《紅樓夢》唯一一個詳寫的葬禮,一是為初步顯露賈家的富貴家底,二是為了通過葬禮的奢華來顯現(xiàn)賈珍對秦可卿的不倫之情,第三是為了顯示操辦人王熙鳳的本事,第四,這個葬禮是元妃省親的前奏,這一個小小的顯山露水之后,就是更大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6、棺材的事
最后,秦可卿為啥用的是義忠親王老千歲的棺材呢?不是因為秦可卿是義忠親王老千歲的女兒,出身高貴到只能用這個棺材,而是因為她在賈珍心里好到只有這種棺材配得上!
賈珍心痛到恨不得替可卿而死,所以連政治上的忌諱都不顧,為賈家后來事發(fā)埋下一條禍根。賈政都攔了,說這棺材不是秦可卿這種“常人”能享用的!換個好杉木板子就行了!
所以說秦可卿的身世有啥驚天大陰謀?在劉心武老師之前就沒聽過什么這么多陰謀,至于劉老師后面講元妃通過揭露家里窩藏秦可卿而受到寵幸之類,簡直扯的反駁都不知道怎么反駁。
昨天撰文,被一位朋友批評:你們這些“文人相輕,最不可取“!
其實筆者真不是什么“文人”,只是個“粗人”,筆者更不敢“輕”劉老師了,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能扯出這么多道道,還能讓這么一大幫子人如癡如醉,換我估計沒講完就得讓臺下扔的臭雞蛋砸死了,這就是本事!
向劉心武老師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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