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常聽同事說,婆媳關(guān)系難處,住在一起要多別扭有多別扭,甚至雙方經(jīng)常發(fā)生“戰(zhàn)爭”。更有同事抱怨,如果再不和婆婆分開住,自己就要瘋了。是呀,沒有血緣關(guān)系,生活習慣不一樣,突然有一天住在一個屋檐下,一個鍋里掄勺子,產(chǎn)生矛盾在所難免。但朋友都能處好,何況是一家人,還有共同愛的人,不是愛屋及烏嗎?
雖然我已結(jié)婚近三十年,但卻無法體會那些同事的感受。在我家,老娘和愛人處得像親母女,讓我這做兒子的都有些吃醋,所以我一直不能理解為什么婆媳關(guān)系怎么會不好呢?
記得在我愛人懷孕兩個月時,考慮上班環(huán)境對胎兒不好就請了長假。當時,單位住房條件太差,老家離我們工作單位十幾里路,騎自行車半個小時左右就到,而且村里的房子被農(nóng)田半包圍著,空氣清新,遠離公路非常安靜,特別適合靜養(yǎng)。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回老家和母親一起住。我和弟弟早晨去上班,傍晚下班回家。平時家里就老娘和愛人在家,她倆一起趕集,一起做飯,娘專門挑愛人愛吃的買。愛開玩笑的姐姐說老娘偏心,愛人則笑姐姐是在吃醋。老娘不但陪著我愛人經(jīng)常出去散步,還領(lǐng)她到鄰居家里玩,有時兩人玩起來都忘了回家做飯。
有一次我和弟弟下班回家,家里鐵將軍把門,心里很納悶,兩人干啥去了?開開門,停好自行車,讓弟弟去找,我則忙著準備晚飯。等我把飯做好,娘仨才有說有笑地回來了,原來是在鄰居嬸子家玩撲克牌,玩得忘了時間。我抱怨了愛人幾句,老娘不干了,沖我吼:“毛病吧,就光讓你們玩行,到家就吃現(xiàn)成的,你做一回飯咋了?”我伸了伸舌頭,沖愛人扮個鬼臉。
老娘特別維護我的愛人,有一次曾鄭重地對我說:“一定要對人家好點兒,來到咱家就是咱家人,人家貪圖咱啥?要錢沒錢,要權(quán)沒權(quán)的。她懷著孩子,身子不方便,有時有個心煩是正常的,發(fā)個小脾氣你讓一下,不準和她鬧別扭。人家在娘家也是嬌閨女,在咱家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換了你去別人家還不一樣呀!都會有些不適應(yīng)。這孩子我很喜歡,手巧,你不許欺負人家。”我記住了娘的話,盡量不和她發(fā)生矛盾,偶爾和她拌嘴,都會被老娘罵,她則偷著樂。后來,娘慣她慣得我一不合她心意,她就說你再欺負我,我可和咱娘說了,嚇得我只好投降。
娘從為閨女時就學會了抽煙,一天多時能吸兩包,我們曾不止一次勸她戒煙,她則說我吸了大半輩子了,就這點愛好,說戒就能戒了嗎?可當她聽說孕婦聞到煙味不好后,煙明顯吸得少了不說,并且都是跑到大門外去吸。我時常想,當時老娘一定不好過,煙癮上來可是很折磨人的。她的改變是需要一定毅力的,娘是我最佩服的人。
那時還沒有雙休,一周一天休息,老娘總是催促我和愛人去走娘家。好不容易有天假休息,我想放松自己一下,好好休息一天,心里很不樂意。有次問娘是不是煩我愛人天天在家,沒想到老娘生氣沖我發(fā)了一頓大火:“你懂人事不?你天天在家守著你娘,人家呢?一點腦子也沒有,人家能不想家、想娘嗎?你沒看見你倆姐姐,三天兩頭回來嗎?我對她再好也比不上人家她親娘,回去人家娘倆也說說話。你長時間不去,你岳母也不放心呀!”老娘總是設(shè)身處地地為我們著想,我想這些都是他們婆媳關(guān)系好的基礎(chǔ)吧。
我經(jīng)常聽到鄰居夸我愛人,說她沒架子,誰也能瞧得起,和鄰居關(guān)系都很好,為人實在,和兩個大姑姐處得也非常好。她愛干活,懷著孕,還為婆婆和小叔子洗衣服、織毛衣,年輕輕的會做針線活,還做得一手好菜。我知道這些都與老娘和倆姐姐的宣傳有關(guān),愛人年齡小,缺點肯定有,是她們對她給予了充分的包容,才讓村里鄉(xiāng)親們給了她這么高的評價。
四年前,老娘永遠離開了我們。在和我愛人共同生活的二十多年里,我從未見過她倆紅過臉,倆人經(jīng)常一起出來進去,像一對母女,鄰居都豎大拇指。
最讓我感恩的是老娘生命最后的三年,她因大面積腦梗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顧,愛人和我的兩個姐姐還有弟妹無怨無悔地肩負起照顧老娘的重任。在醫(yī)院住院的幾個月里,她衣不解帶地照顧老娘。鄰病床的大娘對老娘說,還是生閨女好呀,你看照顧得多上心呀。又是端屎倒尿,又是擦身按摩的。老娘告訴大娘這是她大兒媳時,大娘震驚了,說從沒見過這么好的兒媳婦,羨慕老娘好福氣。她做飯調(diào)對著做老娘愛吃的,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等老娘吃飽了,飯都涼了。擔心她吃涼飯不好受,我有時想替她一下,因不熟練,讓老娘嗆一口,她趕快過來給老娘捶背擦拭,然后讓我閃一邊,她繼續(xù)。腦梗死的病人特別愛偷懶,她總是有辦法連哄帶勸著老娘鍛煉,在屋里扶著一趟又一趟。老娘大小便是非常棘手的問題。因用不上力,大便解不出來,每次都要帶上一次性手套用手摳,這需要一股巧勁兒,手重了會很疼。這活我直接操作不了,我們開玩笑說愛人是最佳摳手,并且成功把弟媳和兩個姐姐也培養(yǎng)成了最佳摳手,想想僅這一點又有多少兒媳能做到呢?
晚上陪夜最難熬,一家人輪著陪。病中的老娘一夜要十幾次小便,為了增進血液循環(huán),還要為她捋腿,早晨起來頭昏腦脹。一次愛人陪床,早晨起來,我見她臉色發(fā)黃,差點摔倒,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這是在替我盡孝呀。三年多,她定時為老娘洗澡,老娘身上沒有一點異味,每晚為老娘泡腳,泡完腳再做按摩,特意買了精油,像模像樣,非常專業(yè),時間久了我們都跟她學了一些,也會給老娘做按摩,但老娘卻不是太買賬,說還是她按摩得舒服。三年多說長不長,一千多天,她用心為老娘伺候,無怨無悔,我看在眼里,感動在心里。
說真的,我們完全有條件請保姆,但我們沒有這樣做,因為我們知道親情陪伴勝過靈丹妙藥。雖然老娘生病很痛苦,但我們知道她這最后的三年因為孩子們都圍繞在她身邊,所以很知足。記得有這樣一句話:“你養(yǎng)我長大,我陪你變老?!别B(yǎng)兒防老,我們每個人都會老去,對老人多些陪伴,多些照顧,這就是為自己在積福積德,因為今天的她們就是我們的明天呀!
老娘的葬禮上,我們哭得一塌糊涂。親娘呀!從此陰陽兩隔,再也不能聽您的教誨,再也不能為您端上一杯水,再也不能聽你一次絮絮叨叨了??磹廴丝薜盟廊セ顏?,不知道的怎么也不會理解她們婆媳的感情。我能理解愛人那肝腸寸斷的悲傷,多年來她早把婆婆當成了親娘。我那親姨娘拉著我愛人的手說:“孩子,別哭壞了身子。這幾年,你對我老姐盡了心了,照顧得她那么好,讓我那老姐姐晚年活得這么體面。每次我來看她,她都夸你呀!孩子,我替我老姐謝謝你,是她有福攤上你這樣好的兒媳婦呀!”
感恩上蒼,賜予我慈祥的老娘,賢惠的愛人,這兩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是我這一生最寶貴的財富。
作者:成浩,山東鄒平人,現(xiàn)就職于鄒平縣人民醫(yī)院,濱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文章散見于《渤?!贰多u平群文》《梁鄒文化》《濱州文學》等刊物及文學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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