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一天,葉劍英正準備外出,突然接到了一個來自四川的電話。
“葉帥,您知道張露萍、張蔚林等人潛伏的具體情況嗎?”對方自稱是調查組工作人員,目前正在調查不知名烈士犧牲的英雄事跡。
葉劍英
葉劍英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情緒有些激動,回答道:“我認識她!四川的女娃娃,……還有那個馮傳慶,他去延安的時候,我還送了一件皮襖……”
“他們都是在軍統(tǒng)工作嗎?您能詳細說說當年的情形嗎?”
……
1937年10月的一個深夜,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來到曾家?guī)r50號,環(huán)顧四處無人,然后小心謹慎地敲響了周公館的大門。
這天,曾希圣值夜班,聽到敲門聲,連忙走出去開門。
男人自稱叫張蔚林,是國民黨軍統(tǒng)電訊站的科員。隨后進了屋,還沒就坐,突然就開口問道:“周恩來在這里嗎?”
“他不在重慶?!痹Jタ粗矍斑@個陌生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張蔚林的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的表情,頓了頓,又問道:“葉劍英呢?那我見他也行?!?/p>
曾希圣給他砌了一杯茶,讓他先坐下歇歇,然后問他有什么事情。
曾希圣
張蔚林似乎不愿多說,只是一再強調,有要緊事想見葉劍英。
曾希圣心想:這是我們的地方,諒你也不敢亂來!于是,就隨便找了借口,慢悠悠到二樓去找人。
葉劍英還在審閱文件,聽曾希圣匯報了情況,也弄得一頭霧水。
張蔚林
兩人商議后,決定還是不見最好,說不定是國民黨又想搞什么陰謀,派人故意來制造事端。于是,曾希圣下樓答復,說葉劍英外出辦事,也不在這里。
張蔚林聽了,也不說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然后邁步徑直朝門口走去。
“我叫曾希圣,是這里的負責人,你有什么事情的話,也可以跟我談?!痹Jχ谋澈笱a充了一句。
張蔚林停了下來,但并沒有立即轉身,似乎心里有些猶豫不決。
曾希圣又說道:“如果不信我的話,那我還是送你出去吧?!?/p>
“咱們還是單獨聊聊吧!”張蔚林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轉身說道。
兩人一起走進房間。張蔚林表示希望脫離軍統(tǒng),能夠加入共產黨,然后去延安投奔革命,并且還有一個叫馮傳慶的同事和他一樣的想法。
曾希圣聽完,表示歡迎他們,會把這個情況及時報告給組織。
當前而言,兩個軍統(tǒng)局的人突然就說要加入共產黨,無非有以下幾種情況。
一是兩人確實是愛國青年,一直想著要報效國家,挽救民族于水火,根本不在意黨派之間的區(qū)別。
二是兩人對國民黨的所作所為感到特別失望,覺得共產黨的主張更符合他們的理想。
三嘛,這是軍統(tǒng)局設下的“陽謀”。兩人奉命前往延安當間諜收集情報。
不過,經過調查發(fā)現(xiàn),兩人確實是真心實意想要加入中共。
葉劍英
兩人自此以后,多次悄悄來到周公館,把軍統(tǒng)電訊總臺的呼號、組織、編制等情況均和盤托出,還提供了國民黨全國無線電站網的聯(lián)絡密碼和聯(lián)絡方式,這些都屬于重要機密。
曾希圣為了進一步考驗兩人的決心,提出讓他們繼續(xù)留在軍統(tǒng),為我黨提供情報。
兩人亦當場應允,此后一直源源不斷地將許多重要情報送到周公館。
就這樣,經過一年多的反復考驗,由曾希圣、葉劍英親自介紹,張蔚林、馮傳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加入軍統(tǒng)電訊總臺的秘密黨員。
張蔚林任職重慶衛(wèi)戍區(qū)電訊監(jiān)察科,主要負責監(jiān)聽重慶地區(qū)無線電訊號,控制無線電器材,可以保護重慶地區(qū)的中共秘密電臺。
馮傳慶任職軍統(tǒng)電訊總臺報務主任,職位僅次于臺長,可以得到軍統(tǒng)內部很多的高級情報。
兩人的對于我黨情報工作的重要性極為關鍵,但是隱蔽戰(zhàn)線上的工作卻特別危險,稍一不慎就會丟了性命。
以往,兩人都是主動悄悄冒險前來周公館送情報,如今兩人加入共產黨。如果再讓他們這樣做的話,實在太容易暴露身份了。
那么,就需要一個聯(lián)絡員替他們送情報,保證他們的安全,也改變他們當前的處境。
1939年8月一天傍晚,一位身著連衣裙,腳蹬半高皮鞋的漂亮女生,拿著行李走進了重慶曾家?guī)r50號的大門。
她叫余薇娜,剛從延安過來,走入大廳后,卻被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原來,周恩來、葉劍英等幾位中共中央高層領導人都在等著她的到來。
葉劍英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連忙微笑著請她坐,表示組織上有重要的任務交給她去做。
那就是當聯(lián)絡員,協(xié)助我黨打入重慶軍統(tǒng)電訊總站的兩位秘密黨員送情報。
由于考慮到余薇娜只有19歲,而且新婚不久,就馬上要執(zhí)行危險任務。所以,幾位領導人親自找她談話,讓她考慮清楚。
卻沒想到,余薇娜聽完,馬上不加思索,當即表態(tài):愿意服從組織安排。
那么,延安中共組織部為什么要派余薇娜前來呢?
余薇娜是四川本地人,出生于一個貧寒知識分子家庭。而大姐嫁給了一個地方軍閥當姨太太,考慮到這層關系,加上地利、人和都有,以后比較容易在重慶開展情報工作,于是就把她派了回來。
不久后,國民黨政府組織的晚會上,或是舉行的酒會上,張蔚林都會帶著余薇娜出現(xiàn)。
只要相熟的人前來打招呼,張蔚林都會介紹說,這是自己的妹妹張露萍。
自此,兩人對外以兄妹相稱,租住在重慶牛角沱的一間小屋里,這里也成了他們的情報中轉站。
隨后,張露萍還陸續(xù)在縫紉店、雜貨店、修鞋鋪相繼建立了二線情報傳輸站。
張蔚林、馮傳慶他們獲取的情報都是通過傳輸站安全傳遞到曾家?guī)r50號。
隨著時間的推移,張露萍經上級指示,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之下,開始想辦法在軍統(tǒng)內部吸收更多的愛國青年加入到黨組織。
不久,楊洸、趙力耕等人先后入黨,這樣就逐漸在軍統(tǒng)內部形成了一個7人的重慶地下黨支部,猶如一把尖刀,刺進了敵人的心臟,堪稱中共情報界的奇跡。
他們總是以聚會的方式,在咖啡廳、餐廳一起吃飯聊天,交流情報,最后由張露萍秘密送去情報運輸站。
這個在最森嚴、最機密的特務首腦機關里成立的“紅色電臺”。他們及時準確提供的重要情報,讓黨組織多次躲過了敵人的破壞。
1939年12月的一天,楊洸接到戴笠的命令,給陜西胡宗南發(fā)了一封電報。
由于電文是加密的,內容并不知道。不過,楊洸感覺這個情報內容應該非常重要。
于是,他就偷偷把電報內容抄了下來,借用工作關系把電報手抄件交給了馮傳慶。
這天晚上,馮傳慶、張露萍在小屋里一起破譯電文,卻怎么也譯不出來。
等到張蔚林回來,三人一起經過反復琢磨,然后在戴笠發(fā)給胡宗南的密電基礎上,進行有規(guī)律的增減,才終于破譯了密碼。
原來,戴笠準備派一個三人特務小組到延安潛伏,希望胡宗南把三人安全送到延安,這無疑是軍統(tǒng)特務反共的一個重大陰謀。
幾天之后,由于張露萍、馮傳慶他們及時送出了這份情報。戴笠的特務小組剛在邊區(qū)露面,就被中共組織給一舉擒獲了。
戴笠為此大為惱火,把關在房里苦思冥想,一直想不通問題出現(xiàn)在哪里。
不久,戴笠發(fā)現(xiàn)在最近一段時間,不斷有軍統(tǒng)最嚴密的情報外泄,覺得肯定是內部被滲透了,于是開始對軍統(tǒng)內部人員進行大清查,并專門成立了稽查組。
這樣一來,軍統(tǒng)所有人員都有些膽戰(zhàn)心驚,人人自危,生怕工作出現(xiàn)什么紕漏。
一天夜里,張蔚林按正常工作安排,負責值夜班,卻一不小心把一個真空管給燒壞了。
沒想到,這一次意外改變了一切。
當時,國民黨對電子元件管理特別嚴格。因為軍統(tǒng)的電信器材都是美國進口的,非常來之不易,一旦損壞就無法工作。
按照內部規(guī)定,如果誰損壞了工作設備,要么是被處分,或者是關禁閉,甚至是直接立案調查。
此時,張蔚林卻不能關禁閉,否則后果會很嚴重。
一是這幾天負責聯(lián)絡的張露萍的母親病了,剛好回老家去探親。一旦他被關了起來,這段時間就沒法與上級聯(lián)系。
二是軍統(tǒng)內部審查張蔚林,萬一發(fā)現(xiàn)他的真實身份,那么電訊總臺其他同志的身份也有可能全部暴露。
張蔚林看離交接班只有兩個小時了,才終于想到了一個僥幸的辦法。
那就是馬上去找他的頂頭上司電訊處副處長董益三幫忙。希望暫時能把這個事情給隱瞞過去。
不料,張蔚林剛離開一會兒,軍統(tǒng)督察處處長葉翔之突然前來電訊總臺查崗。
看見張蔚林不在,葉翔之立刻派人去他牛家沱的住處找人。
軍統(tǒng)特務并沒有找到張蔚林,卻一下子從他家里搜出了幾十份電臺密碼、軍統(tǒng)各地的密臺表,以及記載著各種內部絕密情報的手抄文件。
葉翔之隨即下令搜捕,很快就在董益三的家里把他當場逮捕了。
根據(jù)從張蔚林家里搜出來的手抄文件的字跡,楊洸、趙力耕、陳國柱、王錫珍也先后被逮捕入獄。
馮傳慶比較警覺,當時正在報房值班,發(fā)現(xiàn)有大批軍警特務沖進來,并迅速要包圍整個大樓,開始點名抓人,感覺形勢不對,可能事情暴露,于是悄悄從后面翻墻逃了出來。
馮傳慶悄悄躲進了曾家?guī)r50號,但這里同樣也不安全,葉劍英決定把他轉移到延安去。
曾希圣立刻幫他化了妝,打扮成一個有錢人的模樣,戴上一頂禮帽,并給了200塊大洋。
同時,還反復叮囑馮傳慶,路上一定要住大旅館,千萬不要露出窮酸相,以免遭人懷疑。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葉劍英送馮傳慶到了門口,并送給他一件皮襖,囑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不久,重慶地下黨同志把他送到了嘉陵江邊上,祝福他能夠安全到達延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馮傳慶過了江以后,或許是因為折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脫離了險境,心里沒有那么緊張了,身體立刻感到非常疲憊,一路呵欠不停。
結果,他走了沒多久,眼睛實在睜不開了,索性在江邊一戶農民的草棚里面,倒頭就睡著了。
天剛剛亮,那戶農民起床后,看到一個打扮闊綽的人,居然睡在自己的草棚里。于是起了疑心,立刻跑去鄉(xiāng)公所報告情況。
就這樣,馮傳慶原本可以順利出逃的地下黨,同樣也被特務逮捕了。
……
張蔚林被捕后,很想把自己被抓捕的消息傳送出去。
于是,他一直在看守所里大喊大叫,說自己是被冤枉的,請放他出去。
新上任的看守所長毛烈前來詢問,張蔚林連忙叫住他,并請求他派人送一封信給自己的親戚,讓親戚帶錢來贖人。如果肯幫忙的話,愿意給50塊大洋當作辛苦費。
毛所長一聽有好處,不由眼睛一亮,還真的派人把這封信送了出去。
事實上,張蔚林所謂的親戚家,其實是重慶地下黨支部的一個聯(lián)絡點。
葉翔之也不是吃素的,見一直找不到張蔚林的妹妹張露萍,認為她有可能還不知道目前的情況。于是,他讓人以張蔚林的名義,給她發(fā)了一封加急電報,內容是“兄病,速回重慶”。
張露萍收到電報,心里十分擔心哥哥的病情,于是第一時間就做出了趕回重慶的決定。
臨行前,張露萍還向周公館發(fā)了一封秘話信,表示自己馬上會動身返回重慶。
重慶地下組織很快知道了這一情況,立刻給她發(fā)電報回復。
可惜,張露萍此時早已離開了家,根本就來不及通知她馬上撤退。
知道張露萍已經中了敵人圈套之后,重慶地下黨組織只能派幾個人前去車站,希望可以提前截住她。
然而,他們趕到以后,卻發(fā)現(xiàn)到處國民黨便衣特務埋伏在車站。
就這樣,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張露萍下了汽車以后,隨即就給軍統(tǒng)帶走了。
軍統(tǒng)很快對他們七人小組進行慘無人道的嚴刑逼供。但是,他們一個字都沒有交代,始終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也不承認有關電訊總臺黨支部的存在,更別提有關我黨重慶地下組織的情況了。
戴笠獲悉這個情況,想到一條毒計。
他下令讓人拿掉張露萍的手銬腳鐐,說是現(xiàn)在放她一條生路,同時卻派特務在后面悄悄跟隨。
張露萍卻馬上就反應過來了,走過周公館門前,并沒有跑進去求救,根本沒讓戴笠的陰謀得逞。
即使走在大街上,張露萍也微閉著雙眼,遇上相熟的人打招呼,也一概置之不理。
戴笠無計可施,只好又命令特務們把她抓了進去。
1940年3月,張露萍、馮傳慶、張蔚林等七人被轉移到歌樂山白公館監(jiān)獄。
蔣介石很快得知了此事,勃然大怒,派人把戴笠叫到辦公室大罵了一頓。
“你總說軍統(tǒng)人員潛入共產黨內部如何如何厲害,現(xiàn)在共產黨都插入我們的心臟了,你卻還不知道……”
戴笠嚇得瑟瑟發(fā)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蔣介石發(fā)了一通脾氣,然后吩咐戴笠,隨時可以將所有被捕人員就地處決!
戴笠卻并沒有這樣馬上行刑,因為心里有些不甘心,認為先把這幫人關押起來比較好,總有一天他們會熬不過,遲早會坦白交代。
一年以后,戴笠又把他們轉到了貴州息烽集中營。從此,“紅色電臺”七人小組開始了漫長的牢獄生涯。
期間,國民黨反動派的企圖依然沒有得逞,即使把他們打的遍體鱗傷,利用各種酷刑審訊,他們卻始終沒有開口。
1945年7月14號,國民黨反動派終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開始要動手了。
這一天,監(jiān)獄的看守突然通知張露萍,讓她收拾好東西,準備把他們拉去重慶釋放。
張露萍馬上意識到,這是自己最后的生命時刻了。
她卻顯得很鎮(zhèn)定,依然從容冷靜,不緊不慢的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咖啡色連衣裙。然后,請獄友徐林俠大姐替自己梳理了頭發(fā),化了淡妝,才走出了牢門。
此時,她的六個戰(zhàn)友已經在車上等著了。
汽車開動的那一刻,他們開始集體高唱《國際歌》,坦然面對著死亡的來臨。
息烽縣城不遠有一個叫快活林的地方,國民黨特務拿著槍,殘忍的將他們殺害了。
張露萍雕像
臨死前,張露萍大聲高喊著:“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國共產黨萬歲!”……這一年,她年僅24歲。
……
新中國成立后,由于“軍統(tǒng)電臺案”的高度保密性,張露萍、馮傳慶等7人的真實身份并不被大多數(shù)人所知曉。
因而,他們并沒有像許多我黨在抗日、解放戰(zhàn)爭中犧牲的同志們一樣,被國家政府組織部門追認為革命烈士。
1981年,韓子棟作為貴州息烽集中營秘密中共黨支部委員,受中央組織部指示,開始撰寫在敵人集中營里,我黨地下革命同志遇難的相關情況。
此時,他們的英勇事跡才大白于天下,并受到社會廣泛關注。張露萍、馮傳慶等7人才真正被證實是我黨忠誠的黨員,亦是杰出的愛國志士。
中央組織部隨即命令四川省委組織部,立即對他們的真實身份和英雄事跡進行調查取證,要求必須對烈士們、以及烈士的家屬們負責。
四川省組織部很快成立調查組,但由于張露萍他們身份隱蔽,又改了名字,別人知道他們的事情太少。
盡管,調查組走訪了許多地方詢問知情人,查閱大量的歷史資料,還是花費了近兩年的時間,才讓他們的事跡逐漸清晰了起來。
后來,調查組聽人提起,得知葉劍英元帥或許可能知道這個事情,這才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不久后,調查組就專程趕到北京采訪了葉劍英。
葉帥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全部都告訴了調查組。隨后,他更是奮筆疾書,主動為張露萍、馮傳慶等七人小組提供了親筆證明材料。
1983年8月4日,葉劍英的大力協(xié)助下,四川省人民政府予以批準:張露萍、張蔚林、馮傳慶、趙力耕、陳國柱、楊洸、王錫珍等七人均被追認為革命烈士。
祖國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為了新中國而英勇犧牲的烈士,他們一定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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