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 伯 良
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漢代眉山地區(qū)的人口也迅速增長，武陽所在的犍為郡，戶數(shù)達到十萬之多。如果說秦和西漢時在今眉山境內(nèi)還沒有太多人類活動的實物遺跡的話，那么，遍布眉山的崖墓就表明在東漢時期有大量的人群生活在今眉山的這片土地上。
崖墓，是古代開鑿于山崖或巖層中的墓葬。關于崖墓的文獻記載，最早見于《后漢書·馮衍傳》：“鑿崖石以室兮，托高陽以養(yǎng)仙?！彼拇ǖ貐^(qū)特別是岷江流域分布著大量的漢代崖墓，而彭山區(qū)、青神縣更是四川漢代崖墓分布的重點地區(qū)之一。
在現(xiàn)已公布的眉山市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名錄中，僅漢代崖墓就有彭山區(qū)江口崖墓、江瀆崖墓、順河崖墓，東坡區(qū)復興鄉(xiāng)袁大山崖墓群，青神縣白果鄉(xiāng)洞子邊崖墓、八角洞崖墓群、蜂耳洞崖墓群和瑞峰鎮(zhèn)瑞峰崖墓群、漢陽鎮(zhèn)牛屁股山崖墓群、羅波鄉(xiāng)廟子山崖墓群、西龍鎮(zhèn)腦頂骨山崖墓群，仁壽縣黑龍灘鎮(zhèn)四新崖墓群、文宮鎮(zhèn)洞子山崖墓群、鰲陵鄉(xiāng)寶峰蠻洞山崖墓群。其中，江口崖墓和江瀆崖墓、瑞峰崖墓群還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此外，還有很多的漢代崖墓被列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甚至未被定級，比如洪雅縣余坪鎮(zhèn)的蘆溪口崖墓群等。下圖是瑞峰崖墓。
現(xiàn)有考古發(fā)掘發(fā)現(xiàn)，這些崖墓最早的開鑿于永平六年（公元63年，江口M682），最晚的鑿于延熙四年（161年，青神瑞峰延熙四年墓）。根據(jù)出土的紀年磚、崖墓形制和隨葬品，專家們經(jīng)過綜合分析，推斷認為，這些崖墓總的斷代應為東漢時期，上限為西漢晚期，下限不晚到三國。這些大大小小的崖墓群，有的數(shù)十座，有的數(shù)百座，有的數(shù)千座（江口崖墓現(xiàn)存崖墓4580座），廣泛分布在今眉山市的東坡區(qū)、彭山區(qū)、仁壽縣、青神縣、洪雅縣。由此足以證明，東漢時期的眉山全域，曾經(jīng)人口密布。 四川省東漢時期的墓葬種類較多，有磚室墓、畫像磚墓、畫像石墓等，而岷江兩岸之所以會出現(xiàn)如此眾多又頗具特色的崖墓，主要是因為當時的喪葬風俗和自然條件。東漢時期，由于莊園經(jīng)濟的興起，人們普遍要求“合家而葬”，這就促使人們大量采用多室墓的葬制。崖墓可隨時重開、可加添側室增葬的特點，正好能滿足人們的要求，所以在自然條件具備的地方，崖墓就取代了土坑墓和磚室墓，成為當?shù)貣|漢墓葬的主要形制。而岷江流域的山地，皆由紅砂巖組成，加之當時鐵器已得到普遍使用，便于開鑿，所以當時居住在今岷江、青衣江兩岸的彭山、東坡區(qū)、仁壽、青神、洪雅等地的人們，就更為普遍地采用了崖墓這一形制。
宋代洪適《隸釋》卷十三記載的一例武陽崖墓——《張賓公妻穿中二柱文》，就真實地反映“合家而葬”的風俗和崖墓可隨時增葬的特點。文章說：“維兮本造此穿者，張賓公妻、子偉伯、伯妻、孫陵在此右方曲內(nèi)中。維兮張偉伯子長仲，以建初二年（公元77年）六月十二日與少子叔元俱下世。長子無益為之祖父穿中造內(nèi)，棲柱作崖棺，葬父及弟叔元。”
從中可以看出，這座崖墓中至少葬了張家的四代六人：1、張賓公妻，2、子偉伯、偉伯妻，3、張賓公之孫陵、孫長仲，4、曾孫長仲之少子叔元。而且，一座墓葬四代人，從最初動工開鑿到最后封門，其時間跨度之長，可想而知，期間也勢必數(shù)次打開墓門，增建側室以安放亡者。
崖墓是一種仿生人住宅，其建筑構造和隨葬物品，真實地展現(xiàn)了東漢眉山人的住宅風貌和生活習性，傳達出漢代眉山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民俗宗教等諸多層面的豐富歷史信息。下圖是江口崖墓。
形制上，這些崖墓分成長方形單室墓、單側室墓、雙側室墓、三側室墓、多室墓、異形墓等六型八式。其中的大型崖墓，前室后寢、左右?guī)俊d堂內(nèi)室、廚房壁龕等一應俱全，真實地展現(xiàn)了漢代豪門的奢華生活。 比如彭山江口崖墓M4，左三室，右二室，另外還有側室。其右室至墓門，壁上還有三個耳室。左一室中還有一個附室，整個崖墓側室已經(jīng)達到9間，形成了“十室一廳”的格局。這些墓葬中，還有模擬地主莊園的建筑明器（冥器）以及成套的依附農(nóng)民、奴婢的模型明器，由此不難看出墓主人一定有著相當?shù)慕?jīng)濟實力和政治地位。
從結構上來說，這些崖墓都由墓道、墓門、墓室組成，墓道長短不等，墓門雕飾華麗，墓室明朗寬大。
墓道不僅是通達墓內(nèi)之道，還是排泄墓內(nèi)積水之道。墓道盡頭為墓門，門內(nèi)或為堂，或為隧。有隧的在隧的盡頭建有二重門，門內(nèi)方始為堂。墓門為墓的主要入口，高約2米，有楣和下檻，兩側有較寬的邊框。門上有檐，檐上都有雕飾。
進入墓門之后，是較為寬敞的墓堂（或稱享堂），就像現(xiàn)代建筑的客廳。這里是擺放明器的地方，一般自門內(nèi)列置諸器俑，而最末端陳放房屋。一些較大的墓堂之中，還有中心柱。 墓堂的三面墻壁上，或鑿崖為墓室，或鑿為灶匱等，有的在近門處還雕刻有人獸之形。這是江口951—2號墓墓堂入口處左下壁的一只高浮雕石犬，威武猛勇，為主人忠實地守家護院。
漢代，稱室為“內(nèi)”，對于生人而言，就是日常居處之室、寢食之處。墓堂石壁或后方所鑿之墓室，也稱為“內(nèi)”。江口寨子山900號墓右第一“內(nèi)”之門側刻有“藍田令楊子輿所處內(nèi)”九個大字，即是室名內(nèi)的鐵證。 這些鑿在石壁上的“內(nèi)”，主要是為放置亡者之處，稱為崖棺，即墓室或側墓室。崖棺一般一兩個或者數(shù)個，最多的有6個，它們按照一定的順序，一個接一個地開鑿而成。墓室中的棺床，有陶棺、瓦棺和石棺三種。 一般墓堂或墓室之內(nèi)，還鑿有灶匱。崖墓既然是仿生墓，就得“事死如生”，而灶是生活中必不可缺的，因此，墓中須有灶。而且，同一墓中，各“內(nèi)”一般還各有各的灶。灶的正面設火門，上面設火口，有兩個火口的則有兩火門，俗稱雙眼灶，跟現(xiàn)在眉山地區(qū)農(nóng)村家庭常見的灶幾乎一模一樣。這是江口951—4號墓的雙眼灶。
有的墓堂墻壁上，還鑿有長方形的龕，這些龕，稱為匱閣。與灶相連的，是閣，《博雅》云：“閣，庖廚也?！币虼?，這些閣顯然是為放置食物、廚具之用的。那些距灶較遠的，則是為放置其它器物所用，稱為匱。 從建筑特點來看，這些崖墓都是鑿山為狹長形墓堂，總進深比總寬大，墓內(nèi)高度約一人高上下；墓道、墓門、隧、墓堂、內(nèi)（墓室）在一條中軸線上延展，墓中就崖作棺、灶、匱。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排水系統(tǒng)，不僅所有的崖墓都有水溝、水管等向外排水的設施，而且隧高于墓道、堂高于隧、內(nèi)高于堂，各個部分還都向外傾斜，極大地方便了排水。如此周全的設計考量和完善的精細構建，體現(xiàn)了東漢眉山人高超的建筑藝術。
不止如此，從崖墓架構、門楣雕刻、瓦屋明器上，還能清楚地了解到東漢眉山人更多的的建筑技藝。比如，在形制上，他們喜歡采用二開間式的建筑；他們既能熟練使用柱、梁、枋、栱等大木作，也能在裝修裝飾中運用門窗、闕門、欄桿、壁龕、井亭、瓦當、踏垛、勾闌、彩畫等；不僅開始使用人字形支柱以承栱，還已經(jīng)出現(xiàn)并使用皿板；僅瓦屋明器上呈現(xiàn)的屋頂樣式，就有廡殿式、懸山式、一面坡式、平頂式、棚式。可以說，東漢眉山人的建筑方式已經(jīng)跟現(xiàn)在的中國式建筑相去不遠了。
參考文獻
1、南京博物院編《四川彭山漢代崖墓》，1991年7月第1版
2、陳明達《崖墓建筑——彭山發(fā)掘報告之一》
3、范小平《四川崖墓石刻建筑藝術》，《四川文物》，2007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