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金陵十二金釵評說（3）
吳 順 模
王熙鳳金陵十二釵之九，【聰明累】曲是唱她的:“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她的判詞是:“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凡鳥偏從末世來”指的是鳳姐這么一個能干的女強人生于末世的不幸，“凡鳥”是繁體里的“鳳”字，也就暗指王熈鳳。從鳳字拆出來得“凡鳥”二字比喻庸才，自然是種譏諷。畫里的雌鳳所靠著的冰山，指的就是將融化的賈府所象征的靠山。“一從二令三人木”指的是丈夫?qū)P姐的態(tài)度變化。新婚后先“從”，對她百依百順，樣樣都聽她的；“二令”解為“冷”，指的是丈夫?qū)λ臐u漸冷淡與開始對她發(fā)號施令；“三人木”以“拆字法”是指她最后被休棄的命運。“哭向金陵事更哀”就是她被休棄后哭著回娘家死于娘家的悲慘結(jié)局。在當時封建的社會中，被休棄是非常悲慘的。書中前八十回有許多地方是寫王熙鳳的。她是賈璉之妻，金陵四大家族王家的小姐、王夫人的內(nèi)侄女。她精明強干，深得賈母和王夫人的信任，成為賈府的實際當權(quán)者，支撐著賈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吃穿住行，老死病辭。為人處事十分圓滑周到，干過圖財害命的事，手上沾有尤二姐等人的血。按照曹雪芹的寫作思路，她的結(jié)局是很悲慘的。但是后四十回續(xù)作者并未按曹雪芹的思路寫王熙鳳的下場。她雖然有病，但還是由她主辦賈母的喪事(第110回):“鳳姐先前仗著自已的才干，原打量老太太死了，他大有一番作用，刑、王二夫人等本知他曾辦過秦氏的事，必是妥當，于是仍叫鳳姐總理里頭的事。鳳姐本不應(yīng)辭，自然應(yīng)了。心想:ˋ這里的事本是我管的，這種銀子卻是現(xiàn)成的，外頭的又是我們那個(指賈璉)辦'。”在辦喪事期間，鳳姐由于操勞和聽到一些閑話，一病不起，但并未有賈璉休妻，回金陵娘家的事。她生病期間，續(xù)作者還有意安排被鳳姐當猴耍的劉姥姥來感謝她，為她禱告(第113回)。第114回“王熙鳳歷幻返金陵，甄應(yīng)嘉蒙恩還玉闕”中寫道:“璉二奶的病有些古怪，從三更天起，到四更時候，沒有住嘴，說了好些胡話，要船要轎，只說趕到金陵歸入什么冊子去。眾人不懂，她只是哭哭喊喊，璉二爺沒有法兒，只得去糊船轎，還沒拿來，璉二奶奶喘著氣等著呢。”這是續(xù)作者用虛幻代替真實。她死后包括賈璉在內(nèi)人人都放聲大哭，賈璉“只忙著弄銀錢使用(辦喪事)”，而且屍體在家停放十日，還舉行送殯儀式，一點悲慘也不見。這樣的描寫，完全違背了曹雪芹要懲罰這個悪婆的初衷，不符合“悪有惡報”的常理，可以說是紅樓夢后四十回的最大敗筆。
賈巧姐金陵十二釵之十，【留馀慶】曲唱的是她，“留余慶”是指積善。她的判詞是:“勢敗休云貴，家亡莫論親。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勢敗休云貴，家亡莫論親”是說賈府要“勢敗”、“家亡”。任你出身顯貴也無濟于事，骨肉親人也翻臉不認(是指被她的“狠舅奸兄”賣于煙花巷。)“偶因濟劉氏，巧得遇恩人”是指王熙鳳偶然間發(fā)了“善心”“拔了根汗毛壯了劉姥姥的腰”為巧兒記得陰鷙，劉姥姥為報其恩在巧兒遇難之時，幸而被劉姥姥帶走，才逃出虎口。巧姐是賈璉與王熙鳳的女兒。因生在七月初七，曾受過王熙鳳接濟的劉姥給她取名為“巧姐”。賈巧姐從小生活優(yōu)裕，是豪門千金。但在賈府敗落后，舅舅王仁和堂叔賈環(huán)要把她賣與藩王作使女，在緊急關(guān)頭，也幸虧劉姥姥、平兒、王夫八合力營救幫忙，把巧姐帶入鄉(xiāng)下，她才不至于淪落到為奴為婢。第119回巧姐回府，后來下嫁姥姥的板兒。此結(jié)局基本符合前八十回的設(shè)定。
李紈金陵十二釵之十一，【晩韶華】曲唱的是她。她的判詞是:“桃李春風結(jié)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桃李春風結(jié)子完”這里“李”，“完”暗示出李紈的名字。李紈的青春就像春風中的桃李花一樣，一到結(jié)了果實，也就衰謝了。“到頭誰似一盆蘭”指兒子賈蘭。這句說在賈府的末代子孫中，誰也比不上賈蘭有“出息”，“如冰水好空相妒”中“如冰水好”寫李紈年輕喪夫尊禮守節(jié)，撫孤成立，這種品德在封建統(tǒng)治者看來是像冰水一樣潔凈美好。“空相妒”，指雖然賈蘭中了舉，李紈也博得了“貞節(jié)”的美名，但這無法挽回賈府的衰敗，只能徒然遭人妒忌罷了。“枉與他人作笑談”的意思是白白地供給別人當作笑料來談?wù)摾罴w一生奉行的“三從四徳”。李紈為賈珠之妻，生有兒子賈蘭。賈珠不到二十歲就病死了。李紈就一直守寡，雖處于膏粱錦繡之中，她從小就受父親“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教育，以認得幾個字，記得前朝幾個賢女便了，竟如“槁木死灰”一般，為人低調(diào)，處處小心，只知道撫養(yǎng)親子，一概不聞不問，閑時參加詩社誦讀而已。她是個恪守封建禮法的賢女節(jié)婦的典型，是封建禮教的殉葬品，也是個悲劇性的人物。
秦可卿金陵十二釵之十二，【好事終】曲唱的是她。判詞是“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情天情?；们樯?/span>”中的“情天情海”指男女相思之情，深而且廣。“幻”是虛幻，荒誕。這句是揭露不正當(亂倫)的男女關(guān)系。“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指出，莫說不肖子弟都來自榮國府，開頭造成禍患的實際是寧國府的人。秦可卿是賈珍兒子賈蓉之妻，是賈珍的兒媳。她是營繕司郎中秦邦業(yè)從養(yǎng)生堂抱養(yǎng)的女兒，小名可兒，大名兼美，意為“兼釵黛二人之美”。她長得裊娜纖巧，性格風流，行事又溫柔和平，深得賈母等人的歡心。但公公賈珍與她關(guān)系曖昧，致使其年輕早夭。賈珍為報答她，為她大辦喪事，還出錢給賈蓉捐官，予以補償。秦可卿的身世極為神秘，且其房內(nèi)所擺的物品沒有一樣不是大有來頭，即使是賈寶玉恐怕都沒有這個資本！而有一次周瑞家的替薛姨媽送宮廷的十二釵花給各個人時，她看到那釵花竟拽著它哭了，若說是感激那是不可能的，她并非沒有得到過。死后那些和她比較親近的幾個人居然都沒有人反對她用只有皇族之人才能用的檣木做棺材，更何況她用的那份檣木還是原本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后來因變故而退了的，這種連賈母都不敢用的東西卻被她一個應(yīng)該說是比較渺小的蓉大奶奶用了，卻無人反對，皇室里也全無反應(yīng)，有人猜想，秦可卿恐怕原系皇室之女！賈寶玉在她床上睡覺“夢里神游太虛境，警幻仙曲演紅樓夢”，也印證了秦可卿是個非常神秘的女人，不然為什么不在別的地方做這樣的夢呢？
總結(jié):金陵十二釵正冊的十二名女子都出身于官宦或富豪家庭，生活無憂，多數(shù)都有一定的文化素養(yǎng)，能讀能吟。她們是上層婦女的典型代表。但是，由于她們依附于封建家庭，隨著家庭的衰敗沒落，她們的命運也隨之不幸，只是各人的表現(xiàn)不同罷了。由于封建社會男尊女卑的道德觀念，她們在愛情、婚姻、家庭問題上都受到封建禮教的束縛，幾乎沒有幸?？裳?，即便是窮兇極惡的王熈鳳，由于丈夫賈璉的放蕩，其內(nèi)心也是十分痛苦的，作為女人，她也有值得同情的一面。第五回中賈寶玉在夢境仙游中看到的“判詞”和聽到的對應(yīng)“曲子”是對紅樓夢中身在官宦之家的薄命女子的描述。各首“判詞”(以及作為注釋的曲子)中用隱晦的詩境畫意提前暗示了她們的命運——在封建禮教的束縛和摧殘下必然“紅顏未衰身先死”，照應(yīng)了文中的“千紅一窟（哭），萬艷同杯（悲）”。也反映了中國幾千年以來女性的悲哀。同時也證明曹雪芹有深厚的文學功底以及對封建社會的反叛思想。(2014.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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