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到底能承受多少苦難？本文主人公李紅梅的經(jīng)歷可以算是一種答案。面對李紅梅遭受的厄運，生活中的煩惱又算得了什么？
一個從恥辱中站立起來的女人是堅強的；
一個從貧困中富強起來的女人是智慧的；
一個敢與恥辱和貧困不懈抗爭的女人是令人敬重的。
1997年9月21日，安徽巢湖市人民法院以正當防衛(wèi)當庭釋放45歲的女老板李紅梅。這起案件是一樁涉及25年恩怨情仇的奇聞。
1962年除夕夜，含山縣城關(guān)鎮(zhèn)街上行人稀少，一個孤單的小女孩正沿街乞討。她來自災(zāi)情嚴重的河南，父母已餓死在逃荒路上。臨街的少婦王金英好心收留了她。王金英和丈夫江炳根都是普通工人，結(jié)婚多年未曾生育。他們決定收她為養(yǎng)女，10歲的小女孩當然求之不得，從此取名江紅梅。
兩年后江家意外地添了個兒子，全家歡喜。
隨著時間的飛逝，紅梅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養(yǎng)父江炳根卻變得不安分了。
1972年4月，趁妻子生病住院，喪盡天良的江炳根竟強奸了她。紅梅痛不欲生，找繩上吊，江炳根嚇得跪地求饒。
幾個月后，紅梅的肚子卻一天天大起來。經(jīng)不住養(yǎng)母的一再追問，紅梅不得不吐露實情。氣急之下，王金英將紅梅遠嫁鄉(xiāng)下。腆著大肚子的江紅梅被迫嫁到了巨興鄉(xiāng)大方村光棍漢李洪觀家。
這哪像個家啊。房子破敗不說，新郎木訥丑陋，父母早亡，28歲還沒能娶上媳婦。
江紅梅坐在床邊不住地抽泣，老實人李洪觀陪坐一旁手足無措。夜深了，江紅梅仍坐著不肯挪動，她怕再遭凌辱。李洪觀端上一碗糖茶，一聲不吭地退出屋，反身合上門。
天快亮時，江紅梅想開門找馬桶小便，一眼看見李洪觀斜靠在屋檐下打瞌睡，滿頭露珠。她十分感動，忙搖醒李洪觀，勸他進屋休息。見媳婦不再哭了，李洪觀憨厚地笑笑，心里卻犯難了，因為他窮得連馬桶也置不起。
“你是城里妹子，別跟我受苦?！崩詈橛^生火做飯，滿屋子嗆人煙霧，“吃了早飯，就上路回家吧?！?/span>
他是苦命人，有顆善良的心，自己腆著大肚子進門，人家不嫌棄已經(jīng)不錯了。想到這兒，江紅梅覺得愧對這位可憐的丈夫，已無退路的她決心和他過下去。
1973年1月初，江紅梅生下了一個女兒，左鄰右舍嗤之以鼻。李洪觀起初也是挺矛盾的，但他想到自己喪父失母的苦難童年，逐漸對嬰兒產(chǎn)生了同情和愛心，沒幾天便以寬闊的胸懷接納了這個孩子。
那時災(zāi)荒連年，江紅梅營養(yǎng)不良，孩子面黃肌瘦，聽說魚湯補奶水，李洪觀決定下河摸魚。魚是摸了幾條，可隆冬季節(jié)，李洪觀凍得口唇發(fā)紫，江紅梅心疼不已，堅決不讓他再下河?？衫詈橛^還是瞞著妻子下了幾次河。但自此落下了關(guān)節(jié)炎的毛病。
轉(zhuǎn)眼春節(jié)就要來臨了，李洪觀決心讓坐月子的妻子吃上一頓像樣的年夜飯，咬緊牙關(guān)走進衛(wèi)生院賣了600毫升鮮血，買了些魚肉和奶粉回家，對妻子謊稱大隊發(fā)了救濟款。
吃年夜飯的時候，李洪觀到底支持不住躺下了。江紅梅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手上的針眼疤：“你去賣血了？”
李洪觀別轉(zhuǎn)頭，不愿回答。
“苦點沒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作賤自己？”江紅梅抱緊丈夫，“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娘兒倆怎么活呀！”她發(fā)誓，這輩子再苦也要跟李洪觀把家撐下去。
年后，女兒取名李巧，江紅梅要求改姓為李，從此江紅梅變成了李紅梅。
接下來兒子出世。李洪觀抱著自己的后代喜笑顏開。
1978年秋，李紅梅決定，利用農(nóng)閑外出打工幫丈夫一把。李洪觀說：“你見過城里世面，自己拿主意吧。家里、田里、孩子有我，你放心好了?！?/span>
于是，她來到南京一戶雙職工家做保姆。由于生活習慣不同，剛做了半天就被人家辭退了。想到家中等錢花，她恨自己無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路過菜場，見幾個下班工人在選購雞鴨，她突然心頭一亮：南京是個工業(yè)城市，農(nóng)副產(chǎn)品匱乏，菜價比老家高出一大截，何不學學雞販，賺了差價，也不受人惡氣。李紅梅立即返鄉(xiāng)，跨出了創(chuàng)業(yè)的第一步。
可販家禽得有本錢啊！紅梅一籌莫展。李洪觀只好又去賣血。李紅梅挑著拎著幾天收購來的鴨、雞、蛋乘車趕到了上海。在菜市場，她的家禽價廉物美，一搶而空。一算凈賺了10塊錢，李紅梅興高采烈地趕到車站坐車準備回家。
李紅梅從此長年累月出現(xiàn)在往返南京含山的汽車上上，不知熬過了多少難以想象的困難。幾年后，終于賺得了2萬多元，這在當時已經(jīng)很富了，可李紅梅并不滿足，她看準行情，先后做起了油菜籽和造紙原料生意，1986年春，她個人擁有資產(chǎn)已達30多萬元。
1990年春，李紅梅在南京正兒八經(jīng)地掛出了自己公司的牌子，憑著多年與各地紙廠的良好合作關(guān)系，開始從事紙張批發(fā)業(yè)務(wù)。
7月女兒中專畢業(yè)，投奔母親，協(xié)助料理公司業(yè)務(wù)。
誰知這年底，一場意想不到的災(zāi)難發(fā)生了，幾乎將她擊垮。
丈夫辛苦了這么多年，也該享享福了。李紅梅在縣城購買了一套房子，讓丈夫搬去。丈夫不習慣城鎮(zhèn)生活不想去，后經(jīng)不住妻子苦勸，終于進城去做城里人了。但他始終不適應(yīng)城市生活，一次橫穿馬路時被飛馳而過的摩托車撞倒在地，當即昏迷不醒。李紅梅聞訊連夜從南京趕回。
可是遲了，丈夫因失血過多未能再醒來。
一連數(shù)天，李紅梅沉浸在喪夫的巨大悲痛里不能自拔，她預(yù)感到，今生今世，她再也遇不到這么愛她、疼她、包容她的好男人了。
1992年，兒子李政效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交通大學。4年后，又爭取到獎學金準備赴美國攻讀碩士學位。赴美前夕，李紅梅帶兒子到丈夫墳前辭行。
1992年南京初興股市，李紅梅毅然攜資進入，僅一年就獲利高達100萬元。接著3年的紙張大戰(zhàn)，她又增資100萬元。1995年她進入炙手可熱的房地產(chǎn)市場，又猛賺了一筆。
轉(zhuǎn)眼已是1996年5月，春暖花開。18日，女兒李巧舉行婚禮。大廈門口鼓樂齊鳴，好不熱鬧。幾名叫化子乘機上前討錢。與一個老乞丐抬頭照面的一瞬間，李紅梅愣住了：她看到的分明是25年前那張令她終身恥辱的丑惡嘴臉。
叫化子是江炳根？沒錯，是他。原來，老伴早亡、兒子結(jié)婚后，江炳根仍色心不死，被兒子媳婦掃地出門，流浪街頭，斗毆致殘。真是報應(yīng)。
晚8時，婚宴結(jié)束，新郎新娘打道回府。不料，婚車卻撞倒了一個人，當然責任在那人擅闖紅燈。借著救護車急救燈的光線，李紅梅看清了受傷人。沒錯，是他。李紅梅回家就接到下屬從醫(yī)院打來的電話，得知受傷人因大量出血致失血性休克，生命垂危，但他是孤寡殘疾人，無法聯(lián)系家屬。
“休克”、“垂?！保罴t梅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緊了，眼前又浮現(xiàn)江炳根落魄的模樣、行乞求生的窘困、茍延殘喘的凄涼，她開始由恨轉(zhuǎn)憐，心軟了?！耙筢t(yī)院不惜代價搶救，我馬上讓出納拿支票送上。千萬不能死人，明白嗎？”李紅梅急切地關(guān)照下屬。
晚上，李紅梅輾轉(zhuǎn)難眠：我一生的恥辱痛苦源于他的侵害，然而痛定思痛，如果沒有他們的收養(yǎng)，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年夜，衣衫單薄、饑寒交迫的自己可能凍死街頭；江炳根如今窮困潦倒，老天已重重懲罰了他，我沒必要再去記恨了。
半年后，江炳根拄著拐杖要出院了。這下李紅梅為難了。若把他推到社會，他必定重新淪落街頭。畢竟有10年養(yǎng)育之恩，他喪失人性，我李紅梅不能無義。李紅梅終于想出了一個不使自己難堪的良策：出資讓他進敬老院安度晚年。
衣食住行無憂無慮，60來歲的江炳根好不快活。他一直在留心打聽出錢救他一命的人。一晃半年，信守秘密的院長無意中漏出了口風，江炳根知道了女老板就是當年的養(yǎng)女。他開始想入非非了。
半個多月后，等來了李紅梅從南京返回縣城別墅休息的那一天。江炳根找上門去。他厚顏無恥地提出要求：搬過來同住，幫她看家。
李紅梅強壓下心頭怒火，異常堅定地回絕：“不行！”
“給我50萬，從此不煩你。這點小錢對你這位富婆可以說是九牛一毛吧。”江炳根口氣很輕。
“沒門兒！”李紅梅斬釘截鐵地說。
“老百姓可喜歡聽父女亂倫的奇聞喲。你是大款、名人，面子丟不起呀！”
李紅梅怒發(fā)沖冠，刷地站起身，正顏警告他：“強奸養(yǎng)女，禽獸不如。今生今世我絕不會認你作父了，你也別心存妄想。如果你不識相到處去胡說八道，當心我想法子叫你今后永遠閉住臭嘴，把你從敬老院里攆出去?！?/span>
江炳根聽后害怕了?？伤桓市氖?，他在尋找時機反撲。
1997年8月，賊心不死的江炳根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大秘密：李巧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8月30日，掌握了李紅梅月末返回休假規(guī)律的江炳根準時出現(xiàn)在洋房門口，對保姆說，叫女老板出來。
“你又想找什么碴？”李紅梅對他深惡痛絕。
“女兒都這么大了，我們一起過吧。你我沒有血緣關(guān)系，咱倆可以光明正大地結(jié)婚，破鏡重圓，這么大份家業(yè)我替你料理，你個女人家風里來雨里去幾十年，也該享享清福了。”江炳根神氣活現(xiàn)地說。
李紅梅怒不可遏：“閉上你的臭嘴！”
江炳根害怕她發(fā)怒，慌忙掉轉(zhuǎn)鋒芒：“見見女兒李巧總可以吧?！?/span>
李紅梅情緒有點激動：“你有這個資格嗎？李巧現(xiàn)在生活得很幸福，如果你還存有一點人性，就該設(shè)身處地為她著想，不要去打破她寧靜的生活?！闭f到這兒，李紅梅口氣緩和下來；“當然，她有權(quán)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我會找適當時機跟她挑明的。至于她是否肯認你這個父親，那還得由她自己決定?！?/span>
一番話說得江炳根啞口無言，只得灰溜溜地拐出大門。一條毒計出籠了：偷偷殺死李紅梅，財產(chǎn)歸李巧，然后想法子父女相認，這財產(chǎn)自己不就有份了？反正誰也沒好日子過。
瘋狂的報復(fù)心理使江炳根緊急行動起來。第二天夜里，他潛進了別墅，又一次伸出罪惡之手，企圖對李紅梅先奸后殺。李紅梅清醒過來剛要叫喊，一把冰涼的尖刀抵住了她的脖子：“喊？老子殺了你！”
李紅梅不甘受辱，奮力搏斗，竟將江炳根反殺。
李紅梅坐在地上坐了十分鐘，然后撥響了女兒房間的電話，她要將真相告訴女兒。
“媽，這不是真的吧？”女兒驚愕不已。
“這一切都是真的，你不是你爸的孩子，是那老畜牲的女兒?！崩罴t梅閉上眼無力地吐出這幾個字?！扒汕桑l(fā)生了這種事，媽很痛苦。你既是他的女兒，又是媽的好孩子，媽想聽你的意見。”
李巧為難了。一邊是生母，兩受凌辱，理當報仇；一邊是生父，雖說十惡不救，但有血緣情。她該怎么辦？
李紅梅平靜地說：“他死在我房間?！?/span>
“媽媽，報警吧。”李巧起身摸摸懷孕的肚子，轉(zhuǎn)身離開了。李紅梅沉吟片刻，注視著丈夫的遺像，終于拿起電話，撥通了派出所電話。
李紅梅，這個飽受凌辱的女人，法律終于捍衛(wèi)了她的尊嚴。
（因可理解原因，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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