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⑴題下原注：“乙卯年有感丙辰年詩成二詩紀甘露之變?！?/span>
⑵九服：古人設(shè)想中的九層行政區(qū)域。王畿方千里。自王畿向外，每五百里為一服，依次為侯、甸、男、采、衛(wèi)、蠻、夷、鎮(zhèn)、藩共九服。見《周禮·夏官》。這里指全國。元化：帝王的德化。三靈：日、月、星。葉：合。睿圖：帝王的英明謀略。
⑶本初：袁紹的字。漢少帝光嘉元年，大將軍何進與袁紹謀誅宦官事泄，進為宦官張讓、段珪所殺。紹遂閉北宮門，勒兵捕宦者，不論少長皆殺之。事見《后漢書》袁紹及何進傳。此以“本初輩”喻李訓(xùn)、鄭注。屈牦：漢武帝庶兄中山靖王之子，征和二年為丞相。次年，宦官郭穰告發(fā)他指使巫者詛咒武帝，勾結(jié)貳師將軍李廣利，欲立昌邑王為帝，被腰斬，妻、子果首。屈牦誅：指因宦官的指控而以謀反罪被誅。
⑷有甚：有過于。《漢書·爰盎傳》載，文帝與宦官趙談同車，爰盎伏車前諫阻：“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奈何與刀鋸之馀共載！”于是文帝令談下車，談泣而下車。此借喻李訓(xùn)等不僅想使宦官當面出丑，而且欲將其一舉誅滅。因勞下殿趨：《南史·梁武帝本紀》載，大通年間，有童謠說：“熒惑（火星）入南斗，天子下殿走?！贝酥^文宗被宦官劫持。
⑸何成奏云物：《左傳·僖公五年》：“凡分、至、啟、閉，必書之物?！弊嘣莆铮河涊d祥瑞災(zāi)異。借指李訓(xùn)使人謊稱石榴樹夜降甘露事。萑苻：《左傳·昭公二十年》：“鄭國多盜，?。ń伲┤擞谳溶拗疂桑ㄌJ葦叢生的湖澤）。太叔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此借指朝廷大臣被當成盜賊剿滅。
⑹證逮符書密：《史記·五宗世家》：“請逮勃（常山王劉勃）所與奸諸證左?！弊C逮，指逮捕與案情有牽連的人。符書：逮捕的官文書。辭連：供詞牽連。
⑺尊漢相：漢成帝時丞相王商身材高大，容貌過人。匈奴單于來朝，見商頗畏懼。成帝稱嘆說：“此真漢相矣。”見《漢書·王商傳》。此以王商比李訓(xùn)?！杜f唐書·李訓(xùn)傳》說訓(xùn)形貌魁梧，神情灑落。文宗以其言論縱橫，謂其必能成事。辨胡雛：辨識像石勒那樣的政治野心家。據(jù)《晉書·石勒載記》，石勒十四歲行販洛陽，倚嘯上東門。王衍見而異之，對左右說：“向者胡雛，吾觀其聲視有異志，恐將為天下之患。”派人收捕，勒已離去。后石勒成為“五胡亂華”時期前趙的君主。此以石勒喻鄭注。史稱注“詭辯陰狡”、“挾邪市權(quán)”。
⑻鬼箓（lù）：登記死人的名冊。朝部：朝班。上都：指長安。至德元載號長安為上都。
⑼堪慟（tòng）哭：用賈誼《陳政事疏》“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語意。洪爐：指天地?！肚f子·大宗師》：“今一以天地為大爐，造化為大冶?！?/span>
⑽敷奏：陳述奏進。欻（xū）：忽。
⑾臨危對盧植：《后漢書·何進傳》載，何進謀誅宦官事泄被殺后，宦官張讓、段珪等劫太后、少帝從復(fù)道逃往北宮。尚書盧植執(zhí)戈于閣道窗下指斥段珪罪惡，珪等懼，乃釋太后。遂劫少帝逃向小平津（黃河渡口，在洛陽北），盧植連夜追至河邊，王允派閔貢隨植后，貢至，手斬數(shù)人，馀皆投河死。明日公卿百官迎天子還宮。這里以盧植比令狐楚。《新唐書·令狐楚傳》：“會李訓(xùn)亂，將相皆系神策軍。文宗夜召楚與鄭覃入禁中。楚建言：外有三司、御史，一否則大臣雜治，內(nèi)仗非宰相系所也，帝頷之。既草詔，以王涯、賈鍊冤，指其罪不切，仇士良等怨之?！饼嬅龋簴|漢初人，很得光武帝信愛，認為可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后來龐萌因疑心皇帝不信任而謀反，劉秀親自率兵討萌，深悔自己看錯了人。事見《后漢書·龐萌傳》。這里以龐萌比李、鄭。
⑿御仗：皇帝的儀仗。前殿：指文宗坐朝的含元殿。殿：一作“隊”。據(jù)《通鑒》載，仇士良逃回殿上后，宦官用軟輿載文宗北出，李訓(xùn)攀輿呼喊：“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宮?！被抡邠羝湫?，仆地。乘輿入宣政門，門即閉?！坝淌涨暗睢敝复?。兇徒：指宦官。兇，原作兵。劇背城：比背城殊死作戰(zhàn)還要厲害。
⒀五色棒：《三國志·魏志·武帝紀》注引《曹瞞傳》：操初為洛陽北部尉，“造五色棒，懸門左右，各十馀枚，有犯禁者，不避豪強，皆棒殺之。”曾殺掉犯禁的宦官蹇碩的叔父。此喻指李訓(xùn)等舉事倉卒。一陽生：冬至后夜始短，晝始長，古人謂為陽氣初動，叫一陽生。甘露之變發(fā)生在十一月二十一日，正當是年冬至。
⒁古有清君側(cè)：《公羊傳·定公十三年》：“晉趙鞍興晉陽之甲以逐荀寅與士吉射。荀寅與士吉射曷為者也？君側(cè)之惡也?！苯穹欠铣桑骸对姟ご笱拧な帯罚骸半m無老成人，尚有典刑?！崩铣桑嘎曂刂睦铣既缌詈?、裴度等。
⒂素心：本心。未易：未變。無名：無名目。
⒃開壽宴：文宗生日在十月初十，此處當泛指宴飲。咸英：傳黃帝之樂為《咸池》，帝譽之樂為《六英》。
譯文
其一
君主的德化使全國歸向，君主的規(guī)劃上應(yīng)天心。李訓(xùn)、鄭注等怎么謀劃不善，自取其咎，陷于叛逆而被殺呢？李訓(xùn)要殺盡宦官，比叱退宦官更厲害，因而使天子被宦宮劫持受困。哪里是奏報有祥瑞，簡直是把大臣當做盜賊來剿滅。宦官仇士良用嚴刑逼使王涯屈招，根據(jù)屈招的供詞下文書逮捕，牽連者被殺。他們竟因為尊崇李訓(xùn)，沒有早辨別鄭注的奸邪。鬼名冊上分載許多朝官，太監(jiān)統(tǒng)率的禁衛(wèi)軍的烽火照耀京城。哪兒敢說可以痛哭，未免怨天地不仁，使良莠不齊同盡。
其二
上朝奏報時，忽然發(fā)生宮廷戰(zhàn)爭。文宗在危難時召見令狐楚，開始悔恨錯用了李訓(xùn)、鄭注。仇士良把文宗從含元殿劫回宮內(nèi)，并令禁軍出宮與李訓(xùn)部下拼死搏斗。李訓(xùn)匆忙舉事失敗，把初生的生機扼殺了。古代有除去君旁的壞人，現(xiàn)在不是缺少老成持重的人。李訓(xùn)的動機雖未可輕視，但這一舉太沒有名目。含冤被殺的人，誰能瞑目？悲痛欲絕的人，哪能忍氣吞聲。近來聽說皇帝開宴祝壽，沒有廢除用雅樂。 [2]
創(chuàng)作背景
據(jù)史載，公元835年（唐大和九年乙卯）十一月，唐文宗與宰相李訓(xùn)、風(fēng)翔節(jié)度使鄭注共謀誅滅宦官。這一月二十一日，李訓(xùn)讓人詐稱左金吾大廳后石榴樹上夜降甘露，想誘宦官仇士良等前去驗看，趁機加以誅殺。仇至，發(fā)覺有伏兵，逃回殿上，劫持文宗入宮，并派禁軍大肆捕殺朝官。除李訓(xùn)被殺外，連未曾與謀的宰相王涯、賈鍊、舒元輿等也被滅族。長安有些街坊和人家被劫掠一空。鄭注也被仇士良密令斬于鳳翔。史稱“甘露之變”。從此朝政大權(quán)進一步歸于宦官，文宗更處處受挾制。事見兩《唐書》李訓(xùn)、鄭注、王涯等人的傳及《通鑒·大和九年》。此詩成于公元836年（開成元年丙辰）。
賞析
這是反映“甘露之變”的政治斗爭的組詩作品。第一首詩先寫斗爭歷程。當時，京城里的禁衛(wèi)軍掌握在宦官手里，宦官可以挾制天子，控制朝廷，甚至謀害天子，擁立天子，排斥朝臣。文宗受不了這種控制，要除去宦官。其實，宦官的權(quán)力在于掌握禁衛(wèi)軍。從《韓碑》看，裴度出征淮西，請罷宦官監(jiān)軍。文宗可以奪去宦官首領(lǐng)王承恩的權(quán)，那末依靠像裴度那樣有威望的大臣，逐步廢除宦官統(tǒng)率禁衛(wèi)軍的制度，擺脫宦官的控制，并非不可能。文宗依靠李訓(xùn)、鄭注來除去宦官，李訓(xùn)又猜忌鄭注，把他調(diào)到鳳翔，又怕他成功，要獨自除去宦官，他依靠手下人招募的武力，來同宦官所統(tǒng)率的禁衛(wèi)軍斗，是一定要失敗的。兩首詩中，作者都對相關(guān)人物的指責(zé)與批評，他指責(zé)李訓(xùn)、鄭注，“自取屈耗誅”；尤其是指責(zé)李訓(xùn)，“直是滅蓬符”，使不少人無辜被殺，這樣的指責(zé)是符合實際的。他也批評文宗，“今非乏老成”，為什么不與老成持重的人謀劃。“始悔用龐萌”，文宗有沒有悔恨，在歷史上沒有記載。但用人不當，這樣的批評還是恰當?shù)?。更重要的，是對宦官的指斥，“清君?cè)”，指宦官仇士良等是壞人；“銜冤”、“吞聲”，指仇士良的濫殺無辜；“兇徒”更是深加斥責(zé)。對于“甘露之變”，李商隱寫了《有感二首》和《重有感》，激烈地抨擊宦官，這在同時的詩人中還沒有可以跟他比的。這三首是商隱表示他的政治態(tài)度的重要作品。
歷代評價
《蔡寬夫詩話》：義山詩集載《有感》篇而無題，自注云：“乙卯年有感，丙辰年詩成?！逼渲杏小叭绾伪境踺?、自取屈氂誅”，又“蒼黃五色棒，掩遏一陽生”之語。按李訓(xùn)、鄭注作亂，實以冬至日，是年歲在乙卯，則足詩蓋為訓(xùn)、注作也。唐小說記此事，謂之《乙卯記》，大抵不敢顯斥之云。
《唐詩歸》：鐘云：鄭重流走。鐘云：風(fēng)切時事詩，典重有體。從老杜《傷春》等作得來。
《答萬季野問》：義山初時亦學(xué)少陵，如《有感》五言二長韻可見矣。到后來力能自立，乃別止《楚辭》一路，如《重有感》七律，亦為“甘露之變”而作，而體格迥殊也。
《載酒園詩話》：此作正紀甘露之變耳?！暗け莳q敷奏”，是韓約報甘露降石榴枝上。“彤庭歘戰(zhàn)爭”，是幕中兵見，仇士良倉皇捧乘輿入，召劉泰倫、魏仲卿帥禁兵擊殺朝士。“臨危對盧植”，是士良以王涯手狀上呈。召鄭覃、令狐楚示之?！笆蓟谟谬嬅取?，是暗指訓(xùn)、注?！坝淌涨暗?，兇徒劇背城”，是軍政皆歸于兩中尉，百官入朝，至露刃夾道?！皞}皇五色棒，掩遏一陽生”、乃引魏武為洛陽北部尉，殺蹇碩叔父事。又曰“古有清君側(cè)……寧吞欲絕聲”，傷涯、悚、元輿輩謀之不善，而又重惜其怨冤也。“近聞開壽宴，不廢用咸英”，尤見舉朝斂手，莫敢正言，慨嘆無盡。
《李義山詩集輯評》：朱彝尊曰：用意精嚴，立論婉摯，少陵“詩史”又何加焉！
《唐詩別裁》：為甘露之變時作。前一首恨李訓(xùn)、鄭注之淺謀，后一首咎文宗之誤任非人也。
《五七言今體詩鈔》：長律唯義山猶欲學(xué)杜，然但摹其句格，不得其一氣噴薄、頓挫精神、縱橫變化處。《有感二首》，世所共推，然唯“古有清君側(cè)”以下八句佳，其余敘事殊乏步驟。
《石園詩話》：李義山《有感》云：“古有清君側(cè)，今非乏老成。素心雖非易，此舉太無名。誰瞑銜冤目？寧吞欲絕聲?！庇诟事吨?，感憤激烈，不同于眾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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