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jié),溽暑難耐。無一絲風(fēng)兒,空氣仿佛凝結(jié)了一般,惟有鳴蟬伏在楊樹上嘹亮的唱著那首老掉牙的歌,尖利而刺遠(yuǎn),聒噪不休,叫的我在炎熱中心煩意躁,叫的我在懨懨欲睡中無法安寧。也許是“久聽生厭、久住生煩”了的緣故吧,這時斷時續(xù)的蟬鳴,既沒有輕音樂的清爽,沒有百靈的婉轉(zhuǎn),也沒有小泉叮咚的愜意,所以我總覺得它單調(diào)、難聽,甚至刺耳,總感覺少了幾分少年時光的愜意與浪漫。
自古以來,蟬鳴引來無數(shù)文人的萬般情愫。宋代朱熹在《南安道中》寫下“高蟬多遠(yuǎn)韻,茂樹有余音”的詩句,唐代詩人劉禹錫在《酬令狐相公新蟬見寄》中有“清吟曉露葉,愁噪夕陽枝。忽而弦斷絕,俄聞管參差……,杜牧聽蟬后卻萌生了“不敢頻傾耳,唯憂白發(fā)生”的擔(dān)憂。我想,小小的蟬兒本沒有什么憂愁,但在文人那里卻萌生了無限的遐思與哀愁。我更喜歡“明月別枝驚鵲,清風(fēng)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這樣的詩句,這是少年時代給我留下的美好回憶。鄉(xiāng)村的夏天是美妙的,尤其是夏天的夜晚。此時,可以享受一場聽覺盛宴,蟬鳴吱吱,蛙聲陣陣,此起彼伏,這些自然界里合奏的聲音就像一場音樂晚會,而且是純天然無添加的演奏,陪伴我度過那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少年時的我自然沒有文人騷客的雅興,而是天真爛漫的頑劣。我喜歡捕捉蟬帶來的快感。捕捉蟬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人喜歡用面筋,拿一根長長的竹竿,在細(xì)的一頭綁上一坨面筋,借助面筋的粘性粘住蟬的薄薄的蟬翼,被粘住的蟬,任憑如何掙扎都逃不脫;也有人喜歡用網(wǎng)罩,在竹竿的一頭固定一個網(wǎng)筐,但這種方法常常不能奏效,沒等網(wǎng)筐靠近,蟬就警覺的飛跑了;而我喜歡用馬尾巴毛,在一根長竹竿的頂端固定一個鐵絲,將鐵絲彎成一個月牙形狀,然后在月牙般的鐵絲上系一根馬尾巴毛,將馬尾巴毛的另一端系成一個活結(jié),一個簡單的捕蟬工具就做成了。循聲悄悄溜到大樹底下,將竹竿輕輕的舉起,借助茂密枝葉的掩護(hù)慢慢靠近蟬,用帶有活結(jié)的馬尾巴毛撩撥蟬的前爪,此時,蟬會將馬尾巴毛誤認(rèn)為異性同類,不停的撩動,活結(jié)就會順勢套牢蟬的爪子,就這樣一只蟬被我俘虜了。
后來,高中生物課上,對蟬有了深入的了解。才知道,蟬的一生是何等的悲壯??!為了一生中最輝煌的這十多天,它要在黑暗無邊的泥土里期待十多年。沒有陽光,沒有空氣,有的只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明知道出土后便是生命的盡頭,也要為了那一聲生命的絕響積蓄力量,鳳凰涅槃、脫胎換骨、羽化成仙,迎接一生的輝煌!看到這里,我對自己少年時代肆意捕蟬的無知而懊惱萬分!
雖然人生的盡頭便是死的故鄉(xiāng),我將來也會像蟬一樣,變成一座孤冢,哀草斜陽。我想,有一天呵!我也會離開繁華的人寰,悄悄入葬,即使曇花一現(xiàn),也要在有限的生命里,綻放出屬于自己的輝煌!
此時,火紅的太陽從天邊的山頂上隱去,酷暑卻不肯如影隨形,空氣悶熱而潮濕,似乎能擰出水來。樹梢踮起腳尖,伸長脖子,試圖掙脫炎熱的裹挾。一聲低低的蟬鳴從街旁的樹叢中傳出,我順著聲音望去,樹影婆娑間,一只小小的蟬正伏在粗糙的樹皮上,不時低吟著,形成了夏天黃昏的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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