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尼山鄉(xiāng)中學，依山傍水，環(huán)境優(yōu)美
我從孔子的誕生地——尼山走來，踏著圣人的足跡，雖未曾“周游列國”，但從上學開始，就學會了長途跋涉，歷盡了艱辛。
1983年小學畢業(yè)后，我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鄉(xiāng)重點中學——尼山鄉(xiāng)中學，是那屆我們村里唯一考入鄉(xiāng)重點中學的。當時，我們村一共僅有7名學生在尼山鄉(xiāng)中學就讀，大部分輟學幫助家里干農(nóng)活了，另外一部分就在聯(lián)中學習，一旦進入聯(lián)中，就意味著混個初中畢業(yè)證而已，因為聯(lián)中的師資力量相當薄弱，大部分老師都是招聘的民辦教師，學歷最高的是高中畢業(yè)，大部分是初中畢業(yè)，甚至還有小學畢業(yè)的。
尼山鄉(xiāng)中學離家二十多里路，我那時剛剛12歲，僅有1米4多一點，在別人眼里完全是一個“小不點”。那時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只有徒步上學，既要翻越尼山、顏母山，還要淌過尼山水庫的支流——黃土河，從學校走到家，往往需要4個多小時。為了不耽誤學習，只好住校，每周回家一次。學校的宿舍建在尼山腳下，條件極其簡陋，是一排排的石頭屋，屋里沒有床，用水泥砌成的臺子作為我們的“床”，在水泥地面鋪上從家里帶來的草苫子和被褥，就是睡覺的地方了，即使這種“水泥床”也很緊張，需要7、8個人擠在一起。擠在一起的好處是冬天可以借助對方的體溫相互取暖。壞處是，一旦有人身上有了虱子，就會迅速傳給對方。這種房子的最大特點是冬冷夏熱。冬天，宿舍奇冷無比，外邊有多冷，屋里就有多冷；夏天，蚊蟲肆虐，往往使人無法入睡，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后半夜，被窩里鉆進了蝎子、蜈蚣、老鼠之類的，令人毛骨悚然。
學校沒有學生食堂，只供開水，每周日從家里帶一些地瓜干煎餅、咸菜，夠一個星期的生活所需。冬天還好些，可以帶點炒菜，如自家地里生產(chǎn)的白菜、蘿卜之類的，但夏天就不行了，時間長了，炒的菜就餿了，只能帶些腌制的咸菜，擱得時間長久些。每天的伙食就是吃地瓜干煎餅、喝開水、吃蔓菁咸菜，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初三。初三時，由于包產(chǎn)到戶，生活有所改善，能吃上白面饅頭了，冬天可以帶些玉米面到教師食堂做玉米面糊糊喝，感覺太幸福了！
現(xiàn)在的尼山鄉(xiāng)中學，原來的石頭屋不見了
如果說學校里的生活是清苦的，那上學路上，更是充滿了艱難，甚至生命危險。為了節(jié)省路程，冬天，我們同村的七個學生，往往不顧家長的反對，選擇抄近路從封凍的尼山水庫冰面上走，走在冰面上，稍不留神，就會摔個“仰面朝天”，如果遇到天暖冰面變薄的話，就有可能掉進冰窟窿里而葬身魚腹了?，F(xiàn)在回想起來，還感覺有些后怕。除此之外，寒冷也是致命的。常言說下雪不冷化雪冷，最冷是初晴的早晨，我們幾個同伴穿過尼山水庫后，走在空曠的山路上，腳下是厚厚的積雪，身上背著幾十斤重的行囊，包括一周的口糧,用布包袱包裹幾十個地瓜干煎餅、一罐子咸菜和書包。記得我有一次走到學校時，兩只耳朵都已經(jīng)凍得生硬，毫無知覺，聽大人們說，這時候千萬不能動，稍微一搖就會掉了耳朵，等到第一節(jié)課下來，兩只耳朵都出奇地腫大了一倍，同學們都嚇得驚訝不已，然而，疼痛這時候才剛剛開始，到了中午，兩只耳朵都變成兩只碩大的水泡泡了。這樣的經(jīng)歷，并不是一二次而已，那是經(jīng)常性的。夏天，是多雨的季節(jié)，家里窮買不起雨衣，我總是穿著爺爺留下的蓑衣去上學，穿著那個時代早已被淘汰的雨具，常常被同學們恥笑。但就是這樣的雨具，也是我們家唯一的一件像樣的雨具呀！我并沒有感到有什么羞恥感，而是拼命地學習，總是在學習成績上名列前茅。沒有像樣的雨具不能阻擋我對知識的渴求，同樣，洪水也阻斷不了我的求學夢。記得我上初二那年夏天的一天，暴雨下了整整一天，河水暴漲，雨剛停，我們幾個人就上路了，走到黃土河邊，沒有絲毫的猶豫，認為像平常一樣可以趟過去，就手牽著手過河了，但是，由于剛下過雨，河水渾濁、水流急、水位深，到了河中間，便分不清東西南北，被洪水沖散了……幸虧家人及時趕到，把我們救起來，不然就命喪黃土河了。
在尼山鄉(xiāng)中學讀初中的三年，是艱苦的三年，是煉獄般的三年，這種苦不僅是肉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不僅是路途遙遠、崎嶇而艱難，也不僅是生活的困苦而艱難，更是一種對前途渺茫而困惑。
學校是當時尼山鄉(xiāng)最好的初中，這個“最好”指的是師資力量，但與周邊縣市的同類學校相比，與其他鄉(xiāng)鎮(zhèn)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這種差距從升入中專和重點高中的人數(shù)上就能看出來。學校每年考上縣重點高中或初中中專的僅是個位數(shù)，有幾年還被“剃了光頭”。尤其缺英語老師，當時教我們的英語老師是招聘的民辦教師，文憑不高，初中畢業(yè)，關(guān)鍵是他還有“咬舌子”的毛病，發(fā)音相當不標準，以至于我上了高中，英語課一直是我的短板，與城里的學生相比，用現(xiàn)在時髦一點的話說，被甩了好幾條街。
初中畢業(yè)后，我被縣一中錄取，能夠考上重點高中，對于我們這個偏僻的鄉(xiāng)村來說，是一件既驕傲又擔憂的事。驕傲的是，全鄉(xiāng)鎮(zhèn)幾千名初中生每年能考上重點高中的寥寥無幾，那年僅有我和馮富智倆人考上縣一中，從此，縣城一中從建校，我也成為我們村第一個在那里上學的人。
現(xiàn)在的尼山鄉(xiāng)中學，有了學生公寓。
擔憂的是，那時候的農(nóng)村學生，初中畢業(yè)后都愿意報考中專而不愿意上高中，因為國家當時包分配，考上中專就意味著能就業(yè)，能吃上“國庫糧”，能減輕家里的負擔，而上高中還要再奮斗三年，三年后參加高考，那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每個班能考上大學的也就幾個學生，絕大部分考生都被擋在大學門檻之外，能考上大學的可謂鳳毛麟角。因此，對于農(nóng)村學子來說，初中畢業(yè)后都不愿意上高中而愿意考中專。那時候的中考偏偏先招錄重點高中，考上重點高中就不能參加中專的考試，所以，出現(xiàn)了“留分”的怪現(xiàn)象，所謂“留分”，就是在考試中留有余地，盡量不讓自己的成績達到重點高中的錄取線，但也不能太差，否則達不到中專的考試資格線。所以，能達到這個要求其實挺難的。一不留神，如果分留少了，就可能被重點高中錄取了，留多了，就可能達不到中專的考試線，就被普通高中錄取了。
我出生在農(nóng)村，又自幼在農(nóng)村長大，農(nóng)村孩子求學的艱辛，我?guī)缀醵冀?jīng)歷過、品嘗過。與大多數(shù)農(nóng)家子弟一樣，為了減輕家里負擔，我也想考中專而不愿上高中，但“留分”不善，不幸被一中錄取了。那一年，我剛滿16歲，初次來到縣城，對這里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小時候讓我眼花繚亂的地方也就是鄉(xiāng)鎮(zhèn)的集市了。我就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孫少平初到原西縣城上學一樣，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因為這是從山鄉(xiāng)圪嶗里來到一個大世界?？h城離家更遠了，有70多里地，從此開始了我煉獄般的高中四年的奮斗歷程。
如今，30多年過去了，改革開放，時代發(fā)展，也給教育事業(yè)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F(xiàn)在的尼山鄉(xiāng)中學已不可同日而語，原來的石頭平房早已被現(xiàn)代化的樓房所代替，師資力量也得到了很大提升，教學設(shè)施設(shè)備也有了很大改善。但我始終不會忘記，在尼山鄉(xiāng)中學那段艱苦的求學經(jīng)歷，它是我們?nèi)松膶氋F財富，是激勵我們不斷前進的動力?！皩殑︿h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那些一起跋山涉水，一塊睡通鋪的兄弟，你們現(xiàn)在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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