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27日,上午,刮著大風。
上馬山村(現張家口市赤城縣樣田鄉(xiāng)上馬山村)村北的土路之上,化裝成乞丐的龍崇赤聯(lián)合縣敵工委副部長安宏達,裹了裹襤褸的衣衫,縮起了肩膀,向著赤城方向緩緩走去。
當天,安宏達原本打算混進城中,趁機刺探城內的敵方情報,然而,半途中遇到的一件事兒,卻讓他隨即改變了主意。
因為,這件事兒在他看來,實在是太巧合,太離譜了。
沿著上馬山村北面的土路行進不久,安宏達突然看到,前面走來了一個人,走近看清對方的打扮之后,安宏達頓時不由愣了下。
只見這人也是一身襤褸,臉和手上臟兮兮的,一手拿著根半人高的竹棍,一手托著一口破瓷碗,也是一個出來討飯的“討吃子”。
安宏達心里原本暗道,自己這個假叫花子,這次竟然碰到真叫花子了。
既然碰到了“同行”,說不得總得打個招呼,不過,還沒等安宏達開口,對方便吸溜著鼻涕道:
“這老天,真冷呀,你冷不冷?”
安宏達停下腳,搓了搓手道:
“還行,我走路急,還有點兒發(fā)汗?!?/p>
那人環(huán)視了一圈周邊,指著村口的一座小山神廟道:
“今兒這鬼天氣,風大的不得了,真是快凍死人了。家家戶戶也不敲不開門,咱們還不如進那廟里面避避風呢?!?/p>
安宏達見對方是從赤城方向過來的,心里存著看看能不能從對方那里,打探點兒敵人那邊消息的心思,隨即便答應了對方,跟著一起去了附近的山神廟內。
村口的這個山神廟,年久失修,四下透風,兩人蹲在一處背風的墻壁后面,閑聊了起來。
安宏達拿出煙袋鍋,正準備從煙袋荷包里面取出些煙絲之時,旁邊那名叫花子突然遞過了一支煙:
“來,抽一支煙卷兒吧。”
安宏達低頭一看,心里頓時犯起了一陣嘀咕。
對方遞過來的是一支日制的高級香煙,安宏達接過煙,瞥眼看去,只見對面那人又從手里的煙盒當中,取出一根來,隨后便點火抽了起來。
“他一個討飯的人,怎么抽得起這么貴的香煙呢?”安宏達心里兀自暗暗嘀咕著,耳畔卻突然響起了對方聲音。
“老哥,你這是準備去哪兒呀?”
安宏達回答道:
“這不,村里沒吃的,打算著去赤城要點兒好飯,填飽肚子?!?/p>
那名乞丐一聽,登時湊近,神秘兮兮地輕聲勸誡道:
“你呀,幸虧遇到了我,我給你說,千萬別進城!日本人說八路軍那邊的安部長混進城里了,現在城里面查得可嚴了,凡是生人進去,不管是誰,統(tǒng)統(tǒng)都要被抓住殺頭,就是咱們這些要飯的,他們也不放過。”
安宏達聽對方在這里胡謅,頓時心生疑云,他故意裝作毫無防備的樣子,笑著說道:
“誰說安部長進城了?我今天早上出村的時候,還看見他在村里面跟人們開會呢。”
“哦?!”對方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湊近問道,“安部長在哪兒,身邊帶了多少人吶?”
安宏達心里暗道,來了!面前這個人,鐵定不是好人,十有八九就是日偽那邊的狗特務。
安宏達猜的沒錯,眼前這個“叫花子”確實是假扮的,對方名叫郭榮,是赤城城內日偽憲兵特務隊隊長。
前幾日,赤城參事官井上熊召集全縣百余名特務開會,會上提及屢次進城刺探情報的安宏達,官井上熊叫囂著,誰要是能抓到安宏達,要錢、要官大大的有!
利欲熏心的郭榮聽了上司的許諾,隨即夸下???,保證十天之內,將安宏達抓進城內。
有鑒于安宏達經?;b成村民、乞丐進城刺探情報,郭榮也來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化裝成乞丐模樣,一路討吃,伺機打探安宏達的下落。
真是無巧不成書,安宏達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路上巧遇到的這個“口無遮攔”的同行,竟然就是自己此番想要所抓之人——安宏達。
安宏達看了郭榮一眼,隨即點頭道:
“安部長帶了兩個人,我出村時,他正好開完會走了,聽著說是要去石家窯那邊?!?/p>
郭榮一聽,不由暗喜,心道,這也該是我運氣爆棚,這個要飯的認識安宏達,對方此番出來,可巧還沒帶幾個人一起隨行。
此番若是讓這個要飯的,帶著我去找的話,不愁抓不到對方。
打定主意之后的郭榮,隨即從懷中掏出那盒開了封的香煙,將之塞到安宏達的手中,央求道:
“前面赤城里面是肯定不能去要飯了,要不老哥你帶著我,咱們去石家窯村看看,去討口吃的?!?/p>
安宏達表面上裝作一副貪他香煙的市儈模樣,心里卻暗道,反正你這家伙,不像是好人,我就把你領到根據地那邊再說。
于是,兩人隨后便一起出了山神廟,朝著石家窯村方向走去。
路上,郭榮原本與安宏達并肩而行,但郭榮個子高、腿長,兩人走著走著就變成一前一后了。安宏達走在后面,心里起著疑,隨后趁著前面郭榮不注意,悄悄快走兩步,追踩了郭榮的腳后跟一腳。
郭榮以為是身后的安宏達無心之舉,隨即彎腰提鞋,當他彎身的那一刻,安宏達看清了對方腰間別著的那支駁殼槍。
“這小子,肯定是特務!”
兩人繼續(xù)前行,前面的郭榮想著一會兒抓到安宏達后,日本人那邊將會給自己如何的升官發(fā)財;而身后的安宏達卻在默默計算著,該怎么才能抓住前面的這個人。
安宏達出來刺探情報的時候,沒有帶槍,拼力氣的話,對方人高馬大,自己也明顯不是前面之人的對手。
“怎么才能奪下對方的槍呢?”安宏達心里暗自發(fā)急,走著走著,他的腦海里突然劃過一道光。
“你能帶槍,我就沒有帶槍嗎?”
安宏達走快幾步,悄悄來到了郭榮的身后,隨即右手攥起,只伸出兩根指頭,猛地抵住了郭榮的背心,同時大喝道:
“不許動,舉起手來!不然我就崩了你。”
這喝聲,讓正沉浸在升官發(fā)財美夢中的郭榮,頓時驚醒了,下一刻,他便感覺到了,后背處,一根硬硬的“槍管”抵住了自己的要害。
郭榮愣了下,下意識地乖乖地舉起了手,一動也不敢動。
安宏達見狀,趕緊抽出了郭榮腰間的手槍,隨即推上頂門子,對準前面郭榮的腦袋:
“你不是想找我嗎?我就是安宏達。”
“啊,你是......”郭榮一聽,頓時癱倒在地......
當天,天黑之前,安宏達押著郭榮,回到了根據地石家窯村內。
在那烽火狼煙的歲月里,有無數草根英雄,他們在晦暗之際奮起,卻最終消隱于歷史的長河之中。這些隱匿在歷史長河之中的故事,雖然鮮為人知,卻依然是當年那幅波瀾壯闊的人民戰(zhàn)爭畫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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