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首:矮矮墻圍小小亭,竹林深處晝冥冥。紅塵不到無余事,一炷香消兩卷經(jīng)。
這首詩的作者是個才女,名叫孟淑卿。她的詩歌多寫女子的感情,頗有大膽之作。而這首詩寫得倒是清新自然,角度新穎,韻味獨(dú)特。
詩寫的是孟淑卿前去尼姑庵拜訪尼姑,在尼姑庵的某個小亭子里寫下了這首詩。
我們知道,寺院庵堂往往清幽。如唐代詩人常建的名句曰:“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孟淑卿前兩句寫庵堂幽靜,借助“竹林”來營造氛圍,屬于正常操作。
但是詩歌后兩句,“紅塵不到無余事,一炷香消兩卷經(jīng)”,就很有韻味了。
細(xì)細(xì)體味,我們可以感受到前人名句“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的誘發(fā),但這兩句詩依然寫出了孟淑卿的獨(dú)特感受。
我們可以感受到這是尼姑的清修,而不是和尚的禪靜。我們可以感受到這是女子的尋求心靈短暫安寧,而非男子的忘掉俗慮。
香煙輕柔,而內(nèi)心的浮躁也都被尼姑庵堂的悠然自得治愈了。時間仿佛變得特別慢,讓人可以撥開紅塵的紛擾,尋回內(nèi)心深處真正的自己。
第2首,《叨叨令》:
罷罷耍耍,花花世界盡寬大。五斗米折不得彭澤腰,一碗飯受不得淮陰跨。種幾畝邵平瓜,卜幾文君平卦??旎钚目采蠠o牽掛,耳邊廂沒嘈雜。
世上人勞勞堪訝!你看那秦代長城,替別人打,漢朝陵寢,被偷兒挖。魏時銅雀臺,到于今無片瓦。
哈哈,名利場最兜搭!班定遠(yuǎn)玉門關(guān),枉白了青絲發(fā)。馬新息銅柱標(biāo),抵不得明珠價。
哈哈,卻更有一般堪訝!動不動說甚么玉堂金馬,虛費(fèi)了文園筆札。只恐怕渴死了漢相如,空落下文君再寡。
罷罷耍耍,到頭來都是假!憑你事業(yè)伊周,文章董賈,少不得北邙山下。
哈哈,俺歸去也呀!身不關(guān)陶唐禹夏,夢不想爭王定霸。容膝的竹椽茅舍,忙手的琴棋書畫, 忘機(jī)的是鷗魚鳧鴨,適口的淡飯粗茶,欄外薔薇高架,庭前蘭蕙初卸。俺也不聾不啞,肯把韶光虛謝?閑時節(jié)從負(fù)郭閭桑麻,遇鄰翁數(shù)花甲。
哈哈,鐵笛兒在牛角上掛,酒瓢兒在漁竿上插,詩囊兒在驢背上跨,眼底事拋卻了萬萬千千,杯中物直飲到七七八八。醉中日月真無價。
哈哈,罷罷耍耍!濃睡在十里松蔭下,一任黃鸝罵。
這是一首元曲,又有地方寫作《小石調(diào)·歸來樂》,個別文字略有不同。
此曲類似《詩經(jīng)》的重章疊韻之法,不但重復(fù)“哈哈”與“罷罷耍?!保鰪?qiáng)了語氣表達(dá)效果,猶如金石之音,振聾發(fā)聵,讓人一下子進(jìn)入曲歌的意境中。
我們看這首曲子,與元代文人化的詠史曲子類似,運(yùn)用了大量歷史典故,作為整首曲“罷罷耍?!被{(diào)的填充。
五斗米折不得彭澤腰,這是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歸去來兮辭名垂千古,隱逸風(fēng)范令人敬仰。
一碗飯受不得淮陰跨,這是用韓信忍胯下之辱,最終功成名就,以千金報(bào)答漂母的典故,反其道而用之,指出身在官場,身不由己,類似李白之“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種幾畝邵平瓜,卜幾文君平卦。邵平,是秦朝的東陵侯,秦亡后,為布衣種瓜于長安城,號稱“東陵瓜”。后人用邵平瓜比喻隱居退隱,急流勇退。
君平卦,漢代嚴(yán)君平隱居于世,在成都賣卜時,“日得百錢,即閉戶下簾”,乃是有大智慧的古代奇人。
“秦代長城,替別人打,漢朝陵寢,被偷兒挖。魏時銅雀臺,到于今無片瓦?!边@幾個朝代的更迭,相信大家都非常熟悉了。盛衰無常,昔日繁華,轉(zhuǎn)成瓦礫,這種盛衰的鮮明對比,正是無數(shù)文人吊古哀嘆的源頭之一。
班定遠(yuǎn)玉門關(guān),枉白了青絲發(fā)。定遠(yuǎn)侯班超經(jīng)營西域,功勛卓著,晚年思念家鄉(xiāng),有“但愿生入玉門關(guān)”的名言。
馬新息銅柱標(biāo),抵不得明珠價。馬新息也就是名將馬援,馬援被封為新息侯,曾平定交趾,并在其地立銅柱。只不過馬援馬革裹尸,身死而蒙冤,令人扼腕嘆息。
玉堂金馬,玉堂殿,原為漢未央宮的屬殿金馬門,原為漢宮宦者署門。兩者均為學(xué)士待詔之所,后人以此作為才子的代名詞。
文園筆札,漢代大才子司馬相如曾任孝文園令,最終卻因?yàn)橄什《?。文君再寡,卓文君原為寡婦,比司馬相如后死,所以稱“再寡”。
事業(yè)伊周,文章董賈,少不得北邙山下。伊周為商伊尹和西周周公,董賈為漢代董仲舒和賈誼。北邙山為漢唐帝王與貴族埋葬之所,代指死亡。
這幾段都是寫歷史上的“空忙”,隨后所寫乃是作者看破盛衰后的淡定。
作者寧愿做一個逍遙江湖的退隱之人,與詩文為伴,粗茶淡飯也覺得舒服,與山林為伴,日月風(fēng)光都覺得快意。
這是作者看破了世情,得到了心靈解脫的答案,是作者在告誡世人快樂的真諦。
“哈哈,罷罷耍耍!濃睡在十里松蔭下,一任黃鸝罵?!苯Y(jié)尾之句,不寫黃鸝啼,而寫“黃鸝罵”,妙筆生花,別有用意。
這是真正的超脫,這是真正的看破,已然沒有對紅塵的糾纏,故而心中安寧,無所畏懼。
整首曲子,乃是從古代歷史得到教訓(xùn),進(jìn)而根據(jù)教訓(xùn)選擇人生道理。
也許現(xiàn)代人會覺得這種論調(diào)略顯消極,但身為一個古代人,能夠擺脫名韁利鎖的束縛,能夠?qū)さ脙?nèi)心的從容,這是非常難得的,也是讓現(xiàn)代人十分敬佩的。
現(xiàn)代雖然科技發(fā)達(dá),現(xiàn)代雖然生活便利,但是許多現(xiàn)代人忙忙碌碌,得到的卻是內(nèi)心的空虛,找不到人生的意義。
也許,紅塵太多誘惑,也許,活著太多艱難,不妨聽一聽這首《叨叨令》,尋求一點(diǎn)內(nèi)心的慰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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