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桂子
冬天來了，胃口倍好。
冬來，動物冬眠，人也貓冬，饞嘴。寒風凜冽，就想貓在火爐旁，整個吃的，暖暖胃，隨便丟點什么，放到火爐上慢慢地去煮，食物沉淀到水里，就像生活沉淀到深處，過出了滋味。慢煮生活，讓生活慢下來，煮一煮，方出真實的滋味。
冬日的鄉(xiāng)村，萬物蕭條，只見幾株柿子樹，葉子全落光了，吊著幾顆孤零零的、紅彤彤的柿子，大雪壓枝，頗有禪意。萬白一點紅，在大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也撩撥人的味蕾，好吃的詩句也如口水泉涌。
直勾勾的眼睛，立馬瞄準了屋檐下吊著的腌肉、咸魚、臘腸、臘豬頭、臘豆腐。誰叫它們掛在冰雪天地炫耀自己的豐腴？冬日的臘味那是赤裸裸的挑逗。自家地上種的大白菜、蘿卜，加上臘肉、臘豆腐，統(tǒng)統(tǒng)丟進一鍋煮。慢慢地煮，煮得“咕嘟咕嘟”開了花，煮得愉快地上下翻滾。慢慢地燉，那打霜后的白菜蘿卜的清香甜口，與臘肉、臘豆腐的臘味在鍋里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才入了味。最后，再撒上碧綠的蔥花和香菜，滋味那叫一個美！
不下雪的冬天，不叫冬天。不煮冬的冬天，那叫沒那個味。
冬天的雪，應該是先落到人的味蕾上，因為雪是最好的開胃菜，它讓人食欲大開，饞蟲大涌。
冬天，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了一年的農(nóng)人最閑的日子。糧食入庫，顆粒歸倉，牛放南山的時候，也正是貓冬為嘴的時候。
飄雪的鄉(xiāng)村，一家人生了火爐，圍坐一起，餓了，把火生旺，在火上架一個三角碼子，再支上一口鐵鍋，丟入干蘿卜絲和臘肉、臘魚一起來煮，加幾個紅辣椒殼子點綴，提色提味，慢慢煮，火辣辣的，最是開胃下飯。
記得多年前，在鄉(xiāng)鎮(zhèn)工作時，有一回，去村里，在一農(nóng)家吃飯，那天正好下著雪，天冷，農(nóng)婦家廚房有一個帶煙囪的火爐，我圍坐在火爐邊，爐口正好到膝蓋高，我凍僵的手腳馬上暖和了起來。農(nóng)婦邊和我們說話，邊把干蘿卜絲、臘肉、臘魚、臘豆腐，一起倒進了鍋里煮，一不會兒，鍋里就上了氣，香氣撲鼻而來。圍著火爐，烤著火，暖著胃，就著一個大鍋菜，我們吃得好歡，周身暖遍。后來，念念不忘，我回鄉(xiāng)也叫母親買了一個這樣帶煙囪的火爐。在鄉(xiāng)村，這樣煮冬，正好。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下雪天，有客來，不容易?？蛠?，在火爐上架上一口鍋，煮一壺茶，溫一壺酒，再煮上臘肉燉白菜粉條，圍爐夜話，促膝而談，鼻翼縈繞的是友情的香，嘴里纏繞的是煮冬的香。一起品酒，一起言歡，一起吃肉，一起吮吸著粉條，一起大快朵頤。竊竊私語的爐火，把整個屋子烘烤得暖融融。窗外風雪載途，室內(nèi)溫暖如春。一爐火，圍聚一起的是一群情趣相同的知己朋友，內(nèi)心裝著爐火一樣溫熱滾燙的心。
雪且下，杯莫停。
下雪天，就特別想家，特別想母親，特別想吃母親煮的冬。想家的時候，鼻孔里總能嗅到一股柴火炊煙的燃燒味道。想念煮臘肉的味道，想念鐵鍋煮白菜粥的味道，想念烤紅薯的味道，嘴里竟有一股淡淡的香甜。總盼著周末能休息，能回鄉(xiāng)下陪母親一起圍爐煮冬，一起圍坐火爐邊，丟幾塊臘肉骨頭一起煮，一起加白菜蘿卜蒜苗小蔥，看鍋里“咕嘟咕嘟”冒泡開花，看母親的臉烤得通紅，笑得開花。
原來，煮冬，能消解鄉(xiāng)愁，銘記歲月之美。
（原載于2023年1月3日《黃石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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