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九流”之“三教”，《辭?！?、《漢語成語詞典》等工具書都說“指儒教、道教、佛教”。①這三教的奉行者稱為儒家、道家、佛家。
儒教創(chuàng)始人孔子，春秋時期人，在世時間是前551—前479。道教創(chuàng)始人老子，在世時間無可考，孔子曾向他問過禮，應與孔子同時代，比孔子略長幾歲。佛教創(chuàng)始人釋迦牟尼，印度人，趙樸初《佛教常識問答》上說：“約當公元前6世紀中葉，正是我國春秋時代，與孔子同時。”這三位不同宗教的創(chuàng)始人，無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竟然全是同時代人！
儒、道、佛三教構成了我國宗教文化的主體。蕭山有個觀光景區(qū)——東方文化園，就是由儒、道、佛三個區(qū)域組成的。佛教發(fā)源于印度，印度與中國都在世界的東方，儒、道、佛三教代表了東方文化，所以園名東方文化。但是，佛教從東漢時期傳入中國，兩千年來，已經(jīng)成為中國最大的宗教團體，信奉者之多，沒有哪個宗教能夠與之相匹。所有信奉佛教的中國人，包括農(nóng)村眾多吃素念佛、至虔至誠的老嫗們，都把菩薩看成是至尊，是最最崇敬的偶像，絕對不會視之為舶來品、進口貨，盡管他們明明知道釋迦牟尼的原籍為印度，唐僧曾經(jīng)御遣印度取過經(jīng)。
然而，從印度傳入的佛教，經(jīng)過兩千年來的傳播、發(fā)展，它在中國的實際地位顯然居于儒、道之上。
不說別處，就說說蕭山東方文化園吧。蕭山東方文化園由佛教區(qū)域、道教區(qū)域、儒教區(qū)域三大部分組成，該園的設計理念明顯側(cè)重于佛教。
佛教區(qū)域是主體區(qū)域。該區(qū)域由舊有的楊岐禪寺擴建而成，宗教建筑群落層層疊疊，擠擠挨挨，包括牌坊、山門、前殿、后殿、下院、鐘樓、萬佛金塔地宮、玉佛臥像、觀音顯圣、三江寶塔等等。萬佛金塔地宮里面地上鋪的是金磚，游客進入須穿塑料鞋套，塔身內(nèi)外供奉著9999尊金佛像，塔的本身造型也是一尊佛像，故名萬佛，真是金碧輝煌，富麗豪華。鐘樓內(nèi)的銅鐘重達12.8噸，被譽為江南鐘王，再現(xiàn)自古就有的“湘湖八景”之一的“楊岐鐘聲”，而“楊岐鐘聲”向與杭州“南屏晚鐘”齊名。建于后山山脊的三江寶塔8角9層，高60米，登塔縱目，三江（錢塘江、富春江、浦陽江）秀色盡收眼底。玉佛臥像高2米，長6米，重16噸，用整塊緬甸玉雕琢而成，雍容華貴，是國內(nèi)最大的玉佛臥像。整個佛教區(qū)域占地面積很大，僧尼眾多，四星級旅游景點，門票價格不菲，而游人及敬香禮佛者絡繹不絕，旅游旺季及重要的節(jié)假日子，更是熙熙攘攘，極為擁擠,甚至有爆棚的情況。蕭山公交公司為這個景點開辟了726路旅游線路，終點站就設在佛教區(qū)域大門的正對面；大門旁邊的停車場上經(jīng)常停滿掛著各地牌照的旅游大巴和各種自駕車輛。國家有關部門命名這里是“中國佛教文化展示中心”，并授銅牌認證。
道教區(qū)域偏在景區(qū)的一邊，大門是一個名為“紫氣洞”的假山洞——此假山不用太湖石壘疊，而用塑料等材料制作，是名副其實的“假山”?！白蠚狻蓖辛x于與老子故事有關的“紫氣東來”，大概是為了區(qū)別于杭州玉皇山的紫來洞而取名紫氣的。但是“紫氣洞”三字又小又黯，很不起眼，初來乍到的游人一時不太找得到這個大門。進入假山洞，就是太虛湖，此湖面積不小，達3.5萬余平方米。顧太虛之名，可知這里是道教區(qū)域?？傞L度達2728米的彩繪文化藝術長廊縱橫于湖面，沿著這條長廊的西邊部分，穿過太虛湖，就到了道苑牌坊。進入牌坊，即可看到道路兩旁的草坪上有六尊或站或坐或臥的露天道家塑像，倒也栩栩如生。宗教建筑，目前僅有兩座。一座三層的圓形露天太極壇，壇面是個大型八卦圖，站在八卦圖中心太極圖案的“魚眼”上發(fā)出音響，會有神奇的回聲。這壇堪稱道教的標志性建筑。其后是一座圓形尖頂?shù)陌素詫m，外觀很像北京天壇的祈年殿，只是沒有祈年殿高大。到今年春天（我最后一次去是今年春天），八卦宮的內(nèi)部還堆積著雜物，也沒有亮燈，游客無法深入宮的內(nèi)部，所謂“亦真亦幻的奇特景象”究竟如何，無從想象。遠望八卦宮后面山上的綠陰之間，正在建設一座不知叫什么的樓閣，當時尚未落成。
儒教區(qū)域沒有自己的大門，也要從紫氣洞這個大門進入，其位置又偏在道教區(qū)域的旁邊，占地面積比道教區(qū)域還要小。儒園牌坊在道苑牌坊右邊，進入牌坊，迎面站立著一尊9.8米高的露天孔子青銅鑄像，瞻之頓有肅穆之感。主要建筑也僅兩座：杏壇、圣賢閣。杏壇內(nèi)墻上有兩幅講述孔子周游六國故事的大型浮雕，甚有氣派。圣賢閣內(nèi)有“五圣八儒”共13尊金身塑像。正面的五圣是孔子、顏回、曾參、孔伋、孟軻；兩旁的8尊是歷代名儒，上起荀子，下迄康有為。旁邊山上有一個很少有人上去的小小的孝心館，孝，在儒家思想中確實占有重要地位。道教區(qū)域有個面積很大的太虛湖，儒教區(qū)域的泮水由太虛湖從左邊引入，僅細細的一灣；儒園門外有一座很小的圓拱橋，應該是泮水橋了，很不起眼，著實讓人費找。儒教區(qū)域沒有自己的大門，也要從紫氣洞進入，從這一點看，讓人覺得設計者重道教而輕儒教；我不是什么“儒家”或“儒士”，只是一個愛讀儒家書籍的人，亦為此而赧然有愧色，郁郁若有不平。
道教區(qū)域（包括太虛湖）和儒教區(qū)域加在一起，面積才比佛教區(qū)域略為大一點點。道教區(qū)域沒有一個道士，儒教區(qū)域也沒有一個“儒士”。這兩個區(qū)域都無需門票可以隨便進入，游人卻寥寥無幾。三年前我在蕭山衛(wèi)?！鞍l(fā)揮余熱”時曾在道教區(qū)域的太虛湖假日酒店參加過兩次會議，其時我去儒、道兩個區(qū)域轉(zhuǎn)過兩圈，一次是在早飯后開會前，僅僅遇見游客2人，一次是在中午休息時間，竟然未遇一位游客。那時候這里最多的“游客”是白鷺，它們靜靜地棲集在太虛湖兩旁山上的松樹枝頭，有好幾百只②，綠陰叢中亮著點點白光，好像是松林中綻放著許多玉蘭花，不僅點綴了這里的景色，也使這里顯得更加安謐、寧靜?！x擇這里開會，太理想了。今年3月16日上午，星期一，即我最后一趟來儒、道兩個區(qū)域那次，杭州氣象臺報告說這天是杭州今年第一天進入氣象學上的春天，久雨初晴，春光明媚，出游的人極多。上午10時左右，佛教區(qū)域大門旁邊的停車場上已經(jīng)停了很多掛著外地牌照的各種旅游車輛，公交車還在不斷地把近地游客一車車送來，可是儒、道兩個區(qū)域，在我逗留的一個半小時之內(nèi)，這么好的天氣，也僅僅遇見游客5人！這5人中，有一對還是正在卿卿我我的熱戀青年，我暗暗地思忖，這里偏僻幽靜，他倆找對了地方。
注：
①將這三教并列在一起，是說儒教也是一種宗教。儒教是否宗教，由于對宗教的概念界定不同，學術界尚有爭議。我贊同儒教不是宗教說。從印度傳入的佛教是宗教誰也不會有異議；老子的道家學說到了東漢，經(jīng)《太平經(jīng)》的理論，張道陵的改造，也正式成為了宗教，人們都能認同；而儒家學說自孔子創(chuàng)立以來，雖經(jīng)歷代儒家的傳授解說，在歷史中有所發(fā)展，但其始終是一種哲學思想，一家學說，未能成為宗教。
②不是每次來都能見到這么多的白鷺，它們是有季節(jié)性的。
佛教的寺廟，全國各地都有，佛教的名山、寶剎都是旅游勝地。解放后我國的佛教也在發(fā)展。去年我們在溫州洞頭見到的中普陀寺雖稱擴建，大多殿堂都是新建的。沈家門普陀山上世紀末新塑的金身露天望海觀音是當代塑造史上的大手筆，為普陀增添了一景。杭州運河邊上今年建造了新的香積寺，建得比原來的更漂亮。中軸線上，不僅有天王殿、大雄寶殿、藏經(jīng)閣，藏經(jīng)閣前還有該寺的特色殿堂大圣緊那羅王菩薩殿；兩旁有鐘樓、鼓樓；門口廣場上的一對九層石塔，其中一座乃按舊的復制而成。殿堂內(nèi)偌大的空間沒有一根柱子，屋脊、欄桿等處還包了銅，陽光下金光閃閃——這得多大的投資呀。我們蕭山屬多廟宇地區(qū)，《康熙卅二年蕭山縣志》辟有“寺庵志”專章，詳細記載著名寺庵52座，其中叢林①級的就有7座，大量不著名的小寺小庵尚未載入。我沒有查閱當今有關資料，只知我們蕭山東片地區(qū)，村村都有寺廟，許多地方還以廟名作為地名，如我的老家靖江鎮(zhèn)甘露村，靖江、甘露都是廟名，這兩座廟如今還在?！拔母铩睍r期我們這里許多廟宇遭到破壞，近年來全都得到修繕、擴建，甚至重建，常常耳聞××廟建造了新的大殿，××廟新塑的××菩薩正在開光……新建的殿宇檔次都比原來的高，有的還建成了二疊重檐。賺了錢的私企老板，腰包鼓了的農(nóng)民百姓，不少人樂于為此花錢。各個寺廟都有自己定期或不定期的佛事，佛事日，聚集的善男信女，動輒數(shù)十數(shù)百人，偶有上千、千余人的，叫“念千人佛”。
與之相比，道教顯然遜色許多，但是數(shù)量也還不少。從全國來看，道教的宮觀主要藏在一些名山及大城市里。林正秋《杭州道教史稿》：“在杭州，以古代道觀命名的地名至少有數(shù)十處之多，至今存在與還在使用的道教地名還有十多處。”如龍翔橋，這里南宋時有個龍翔宮，開元路，這里從前曾有開元觀，佑圣觀路這個“觀”，無疑是指道觀，杭州孔廟碑廊保存著一塊佑圣觀玄武殿碑即是明證。西湖南邊的玉皇山是杭州著名道教景區(qū)，玉皇山南麓的八卦田原為宋代的“籍田”，山腰的“七星缸”因杭城多火而鑄，“籍田”是史實也吧，“七星缸”是術數(shù)也吧，如今都成了山頂那個道觀福星觀的配套設施；連“七星缸”旁那個天然的溶洞紫來洞也成了道觀的附屬品，因為“紫來”擷取于“紫氣東來”。玉皇山使杭州的道教占盡風光。西湖北邊的葛嶺也是杭州著名的道教景區(qū)，葛嶺之名源自晉朝道家人物葛洪，嶺嵴的初陽臺是葛洪煉丹之處，葛洪著有《抱樸子》，所以葛嶺之陽有抱樸道院。葛嶺北麓的黃龍洞原來也是道觀。城隍山上的東岳廟也是道觀。一般的地方雖然道教宮觀比較少見，若是仔細尋找還是會有的，我現(xiàn)在所住的義盛鎮(zhèn)鎮(zhèn)內(nèi)就有個屬于道教的純陽祖師廟。此廟雖小，名氣卻大，香火極盛，外地慕名來求純陽祖師的人很多；看農(nóng)歷正月里的蠟燭，燃點在燭橋上那些小的不計，著地排列著的幾十、幾百斤重的大蠟燭，正燃點著的、燃點了一截熄滅著的、剛送來尚未燃點的，成百對地矗立在敬燭堂里，每對蠟燭的標簽上寫著重量和敬獻者名字。今年正月初十那天我進去參觀了一下，數(shù)了數(shù)敬燭堂里的大蠟燭，有120多對！當時正熊熊在燃的是4對②；其中有一對“巨無霸”，標簽上寫著：1088斤③！是遠在10公里外的坎山鎮(zhèn)上五位女士共敬。廟里的準道士（所以加個“準”字，因此人不戴道冠，不盤頭發(fā)，不穿道袍，）以覡為業(yè)，據(jù)說此人能通純陽祖師神靈，為人擇吉避兇瞧病，以祖師口吻說話，非常靈驗，生意極為興隆，每天30個號子，得起個老早才能抽到。
儒教可就慘嘍。儒教也有廟宇，孔廟、文廟、夫子廟者即是，為數(shù)不多，一般是每個府、縣一座。今春游曲阜“三孔”，據(jù)導游介紹，連國外的計算在內(nèi)，目前，全球也才3000多座孔廟?，F(xiàn)在最成氣候的似乎全國只有兩處：山東曲阜、浙江衢州，這兩處都有××代孔姓后裔在操辦?！跺X江晚報》今年4月6日A14版有一則新聞，正題：《孔子后裔孔林祭祖》。副題：《規(guī)模史上最大 祭文首次使用白話文》?！耙?guī)模史上最大”，也僅有來自海內(nèi)外的孔氏后裔代表300余名。孔子老家曲阜的“三孔”，即孔廟、孔府、孔林，單是孔廟就占地327.5畝，殿、堂、壇、閣466間，門坊54座，“御碑亭”13座，氣勢恢弘肅穆。衢州孔廟號稱孔氏南宗家廟，想來也很像樣——我沒去過衢州城里，不得其詳。別處的孔廟，除少數(shù)大城市外，都是破敗不堪，甚至難以找到它的蹤影。各地的孔廟，自封建時代起大都充作校舍，而教育經(jīng)費從來拮據(jù)，少事修繕。明代萬歷卅一年重修蕭山文廟，當時的府尹王三才撰寫《重修文廟記》，其中有這樣的描寫：“望而連甍畫棟，堊壁丹垣，赫然耀人耳目者，必緇林梵宇也；其頹于風雨，鞠為茂草而環(huán)堵蕭然不蔽，必吾夫子之宮也。”寫得真凄涼，不僅嘆息自家文廟的寒磣，也流露對佛家殿宇的艷羨。寫到這里，我這愛讀儒家書籍的人又一次為之赧顏。在封建時代，讀書要拜孔圣，孔廟常須修建；如今，孔廟原址也是大都充當校舍，校舍當然在擴建改建，可是有幾處地方的孔廟還像是廟的？蕭山的文廟，解放后為湘湖師范校址，（按：去年湘師撤消，電大遷入該址）杭州市屬的湘師校舍當然是現(xiàn)代化的，進入校園，根本看不到一星半點廟的影子，明、清兩代蕭山縣志記載的大成殿、先師廟、三元閣、尊經(jīng)閣、明倫堂、教諭廨、宰牲廳、射圃、泮水橋……全都沒有了，僅僅剩下一塊元代大德三年（1299）張伯淳撰、趙孟頫書的《蕭山縣學重建大成殿記》碑作為縣級文物被保存在一個亭子里，亭名“趙碑亭”；從亭名看，顯然，此碑作為文物，不是因為它記載了當年重建大成殿一事，而乃留下了元代大書法家趙孟頫的筆跡。去年杭州修繕了孔廟，今年春天和夏天我都去瞻仰了，之前我心里想，杭州孔廟的建筑遺存應該比較多的，到了那里，并沒見到多少建筑。在孔廟區(qū)域，走進一座叫櫺星門的石牌坊，僅見一座大成門、一座大成殿及兩旁幾間廂廡。大成殿內(nèi)僅有孔子、顏回、曾子、孔伋、孟子五圣的彩色塑像，還不如蕭山東方文化園，東方文化園儒教景區(qū)的圣賢閣內(nèi)除金身的五圣塑像外，兩側(cè)還有八尊金身的歷代儒家塑像。大成門外院子里有極不起眼的小小一汪池水及水上一座迷你小橋，此橋?qū)挷蛔?米，長不足4米，猜想這里應是泮水和泮水橋；杭州孔廟門前原來有幾座泮水橋我不知道，我知道蕭山孔廟門前原來有三座泮水橋。假如某中學錄取的600名新生入學時要到杭州孔廟來舉行入泮儀式，并讓這些人從狹窄的泮水橋上經(jīng)過，那情況一定像是排隊進地鐵站的三叉門一樣，欲速而越進不了。杭州文廟的建筑還沒有旁邊碑林的建筑多，碑林區(qū)域有文昌閣、星象館、石經(jīng)閣，還有很長的碑廊，讓人覺得不像是碑林附屬于孔廟，倒像孔廟附屬于碑林似的。按理，杭州孔廟原有的廳、堂、閣、廨之類應該多于蕭山，而今保留下來的僅僅上面寫到的這些。杭州孔廟的建筑，除了擴建街道削去一些，另外全被辟建為碑林了，碑林中這些名貴石碑多數(shù)是從別處移置過來的。這樣看來，情況與蕭山差不多，杭州更重視的也是石碑。（待續(xù)）
注：①“叢林”是縣志原來的說法。趙樸初《佛教常識答問》62頁：“叢林就是大寺廟。”
②大蠟燭密密麻麻地排列著，為防火災，不能同時全部燃點，一般地，長時間點著的只有兩三對，且點在不同的角落。于是蠟燭越積越多，積得太多了，無法再容納新來的蠟燭，就把燃點未盡的作為殘油賣掉一批。夏季常溫下蠟燭也會融化，大部分都得處理掉。
③我們這里有無須明文的規(guī)定，蠟燭都短斤缺兩，名為一斤的蠟燭，實際只有七八兩，一百斤亦然，一千斤亦然。
佛教信仰者是和尚，以及吃素念經(jīng)虔誠拜佛的善男信女們，道教信仰者是道士，以及打醮拜懺、畫符捉鬼、擇吉避兇的方士之流。儒教也有信仰者嗎？稱呼什么？儒士？封建時代可以這樣稱呼，現(xiàn)在有誰聽到過這樣的稱呼？儒士，在封建時代是那些熟讀《四書》《五經(jīng)》，準備“學而優(yōu)則仕”的讀書人，這樣的人即使在封建時期也不會很多。今天，讀書的人（包括普通大學與中學）當然多而又多，但讀的是現(xiàn)代文化知識，儒家文章僅是語文中很少的幾篇?！皩W而優(yōu)則仕”者當然也有，大學里有對口的專業(yè)，每年還有大量青年學子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般地競考公務員，報載2010年度“國考”，100余萬人爭奪1.5萬個職位。但是，錄取標準絕不是《四書》《五經(jīng)》等儒家典籍讀了多少，能背多少。研究儒學的學者當然也有，去年年初“杭圖”文瀾講堂曾經(jīng)舉辦《論語大義》講座，10月下旬我還在央視10頻道“百家講壇”聽了易中天教授講諸子百家，講孔子，今年6月我又在這個頻道聽了臺灣大學傅佩榮教授講《孟子的智慧》，但我從未聽說過講座、講壇的主講者是儒家，只能稱之儒學家。近年來某些學校開了一門“國學”課，“國學”是研究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門學問，儒學僅其內(nèi)容的一小部分?，F(xiàn)在有好些大學還有了孔子學院，連外國某些著名大學里也有孔子學院①。我認為，即使是孔子學院里的教授、學者，也只能稱之為孔學家或儒學家，不會是儒家。我相信，現(xiàn)在的一些孔學家、儒學家，一些在讀國學、儒學或孔學的學生，絕不會承認自己是儒家、儒士或儒生，也絕不會有人這樣去稱呼他們。在政協(xié)會議的代表中，從電視里看，佛教有光頭袈裟的和尚，道教有瓦帽黑衣的道士，我卻沒有看見過穿戴著儒裝的儒教代表。教育界、學術界的代表當然有，孔學界或儒學界的代表也會有，我想，一定不會有誰說自己是代表儒教的。
佛教傳入中國兩千年來，好些地方已經(jīng)中國化了。梁衡說：“中國古代之佛教早已不是印度之佛教，現(xiàn)在之佛教也不是過去之佛教。”我國寺廟之多，不是多在叢林大剎，而是多在分布于城鄉(xiāng)各地的小寺小廟。眾多的小寺小廟里面，供奉著的，大多不是如來、觀世音、阿彌陀等印度籍菩薩，而是歷史上曾對人民有過貢獻的人物升格而成的本國菩薩、本土菩薩，除大家熟知的夏禹、包拯、關羽等人的寺廟遍布全國各地以外，更有數(shù)量很多很多，多到很難統(tǒng)計的區(qū)域性、地方性菩薩。余秋雨說：“為民造福的人升格為神，神的世界也就會變得通情達理、平適可親?！蔽疑钣型?。從前，我們蕭山錢塘江沿江一帶，潮水常常決堤毀田，人民世世代代飽受其苦，宋代水官張夏，治江有功，造福蒼生，當?shù)匕傩赵阱X塘江邊的長山山麓建廟祭祀他，匾額護堤侯廟，俗稱張老相公廟。如今，我們義蓬地區(qū)（距離長山20余公里）凡是廟名為張神殿、鎮(zhèn)海殿、靖海殿、靖江殿、安瀾殿等的許多廟宇，里面的當家菩薩（大殿正中的菩薩），一律都是這位水官張夏，人們親切地尊稱他為張老相公。于一方有功，備受崇敬的人升格為菩薩，不僅僅是蕭山，很多地方都有。如四川都江堰旁邊有個二王廟，“二王”指戰(zhàn)國秦昭王時的水官李冰父子，因為建造了都江堰，治水有功，當?shù)厝嗣裨诖私◤R祭祀他倆，余秋雨的《都江堰》主要寫此。閩、粵、港、臺一帶沿海地區(qū)媽祖廟很多，我省洞頭的中普陀也有媽祖殿，是因為媽祖娘娘有救助海難等功績而得到人民的祭祀。金華地區(qū)胡公廟特多，香火極盛，胡公大帝未升格為菩薩之前是一位清官，備受人民敬仰；杭州老龍井也有他的廟，并有他的墳墓，他在杭州做官時致仕，后來逝世于杭州。這樣的廟，這樣的菩薩多著呢，杭州西湖、河南湯陰都有岳飛廟，諸暨城外、蕭山臨浦都有西施廟，上虞百官的曹娥江邊有曹娥廟，江蘇沭陽縣有虞姬廟……
對地方有功而升格為菩薩，一般須要經(jīng)過兩個階段，即先祠而后廟。如現(xiàn)在杭州柳浪聞鶯的錢镠王祠，蕭山越王城遺址的勾踐祠（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蕭山湘湖畔的德惠祠（宋代邑令楊時，開辟湘湖有功），河南南陽溫涼河畔的醫(yī)圣祠（東漢醫(yī)學家張仲景），湖北秭歸的屈原祠，四川成都的諸葛武侯祠，山東蓬萊的戚繼光祠，安徽馬鞍山市采石磯的李白祠，江西撫州的王安石祠，溫州江心嶼的文天祥祠……我相信，若干年以后這些祠里的神像有許多會成為菩薩的，因而這些祠以后有許多會成為佛教的寺廟。
插問一句：孔廟算是家祠還是寺廟？答：是家祠，即宗廟?！皬R”字在佛教傳入中國以前就有了，《詩經(jīng)》與《論語》中均有“廟”字，且都不止出現(xiàn)一次?！对娊?jīng)》如《大雅·綿》：“其繩則直，縮版以載；作廟翼翼?！薄洞笱拧に箭R》：“雝雝在宮，肅肅在廟?！薄墩撜Z》中如《八佾》：“子入太廟，每事問?！薄蹲訌垺罚骸安灰娮趶R之美，百官之富。”《說文》：“廟，尊先祖貌也?！薄皬R”字古代都作宗廟、祖廟、太廟解釋。古代，宗廟、祖廟、太廟是天子、諸侯們祭祀祖先之處?！抖Y記·王制》：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士一廟，庶民無廟?？鬃又辽偈莻€士吧，可以有廟。但在后來，由于他的特殊地位，被歷代封建帝王捧得太高太高了，高到他在孔廟的牌位上那一長串御賜的頭銜讓人既費寫又費讀更費記憶，高到有些地方能夠享受皇帝的待遇。不是嗎？曲阜大成殿前的柱子上竟盤著龍呢！柱子上盤龍是金鑾殿的規(guī)格。因為大成殿不是周代造的，是后代所造，柱子上盤龍是僭越。以此看來，皇帝的家祠稱太廟，孔子的家祠稱孔廟也就不足為奇。當然，若干年后孔子也許會成為菩薩，那時候孔廟也就成為了真正的寺廟。我還是覺得，孔子像現(xiàn)在這樣子好，現(xiàn)在這樣子比成為菩薩更有意義。
上文所述的菩薩都是中國式的，其他地方肯定也有這樣的中國式菩薩。因而，我國的佛教在中國化著，佛教在中國的地位超過儒教、道教，也是很自然的。
《辭?！返绒o書把儒教放在首位，佛教放在末位，將其倒過來，改成佛教、道教、儒教的順序，我看亦無不可。蕭山的東方文化園，把它說成中華文化園，恐怕也會有人贊成。
最后，我有一個想法，“儒教”這一稱呼讓它成為歷史陳跡，一概稱為“儒家”如何？
漢武帝采用了董仲舒的建議，推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主張，在文治方面為其封建統(tǒng)治服務。但是，董仲舒的“儒術”已經(jīng)不是正宗的儒學，錢文忠教授在“解讀《三字經(jīng)》”時說，它是“儒學和法術，和黃老之術的一種結合，內(nèi)容很復雜”。宋、明時期的理學與孔孟的儒學也有很大的不同，理學，有人稱它道學，講義理，談性命，主張存天理，滅人欲，更強調(diào)三綱五常，適應當時統(tǒng)治階級的需要。當前，社會上對儒家學說的理解也有不少分歧。今天，有關部門整理、出版儒家典籍，舉辦儒學講座，開辦孔子學院，目的與封建時代不同，不是要依靠它來鞏固共和國的統(tǒng)治，是因為儒家思想中確有精髓值得我們?nèi)グl(fā)掘、研究和學習，并且，對于統(tǒng)一認識儒家思想也有好處。不過，儒家思想終究是僅僅一家的思想，當然，這是不可或缺的、非常有用的，人人都應學習的。既然是一家的思想，我們就用它原來就有的名稱：儒家。 （全文完）
2009-12-20
注：①國外的“所謂孔子學院，并非一般意義上的大學，而是推廣漢語和傳播中國文化的教育和文化交流機構，是一個非營利性的社會公益機構。”見《錢江晚報》2009-12-15-C16版題為《我省高校在美國已建11所孔子學院》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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