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玉紅
1979年,我虛歲9歲,只上過幾個月的育紅班。農(nóng)歷八月份的一天,我和幾個小伙伴百無聊賴地在院子里玩過家家的游戲,突然聽到家門口大槐樹上的喇叭響了起來,說到上學年齡的孩子可以來學校報名了。我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了!
可是,沒有請示父母,我不敢擅自去報名。對上學充滿期待的我正在犯愁該怎么辦時,三姐和同學課間回家喝水,順口問了我一句:怎么還不去報名?我像得了命令一樣,飛奔到了學校。從此,我成為了一名正式的小學生。
五年的小學生活,平淡卻又快樂。一年級就一個班,40幾個人。班主任是我家的一個姑父,但是因為爺爺輩上關(guān)系一般,這個比較親的姑父對我很不待見。記得一年級期末考試,我考了全班15名(也是我小學成績最低的記錄),與另外一個同學并列,我的姑父就很自然地把獎狀給了那個同學,那也是我小學五年間,唯一一次沒有拿到獎狀。
二年級,我們班換了班主任。這位老師姓孫,中等身材,慈眉善目,自己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老大跟三姐一樣大,老二跟四姐同班,老三比我小了整整兩歲,跟我做了同學。從此以后的四年,孫老師一直做我的班主任。孫老師比我娘小幾歲,兩人非常談得來。下課后,孫老師經(jīng)常到我家,跟我娘邊學針線活邊啦呱,兩人感情十分融洽。孫老師是個十分有愛心的人,看我們家人口多,家里窮,她就把女兒用的六七成新的皮書包送給我。對此,我滿含感激,在學習上也就更加用心了。小學畢業(yè),我以片區(qū)第一名的成績被孟莊初中錄取。
我是戴著“光環(huán)”升入初中的,剛?cè)雽W就得到了老師和同學的認可。如今,我初中畢業(yè)已經(jīng)有30余年,當年的同學說起來還是一致的評價:學習好,心地善良。個人給自己的評價是,學習倒不至于有多好,但是我努力,上進,凡事先人后己,同學關(guān)系融洽,對待老師尊敬有加。
初中四年,有幾位老師永遠讓我難忘。一是我的兩位英語老師,楊老師和孫老師,是他們給我打下了良好的英語學習的底子,讓我至今喜歡英語;二是我的兩位數(shù)學老師,孫老師和郭老師,他們生動活潑的數(shù)學語言讓數(shù)學學習不再枯燥。
這幾位老師的好,還表現(xiàn)在他們對待工作和學生的態(tài)度上:認真、熱情,對待工作一絲不茍,對待學生一視同仁。我想,大概是受初中幾位老師的影響,我才選擇了教育這條路吧。這些優(yōu)秀的品質(zhì)讓做教師以后的我深受啟發(fā)和鼓舞,讓我在教育這條路上越走越寬。
我讀初中時,正是八十年代中專最火的時候。進入中專,也就意味著你已經(jīng)有了“公家人”的身份,這對農(nóng)村孩子來說,是邁出農(nóng)家門端上鐵飯碗的便捷而又通天的一條路。所以,那個時候,考中專,是所有農(nóng)村孩子的夢想,我也不能免俗。問題是,想考中專的人太多,且為了中專留級長達五年之久的同學也有,選拔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于是,我的數(shù)學孫老師一片好心,在我初三時主動將我的學籍給留下了,不讓參加中考,準備第二年考中專??上У氖?,第二年中專預(yù)選,我又落榜。好在我的父母開明,讓我參加了升高中的考試。
我就讀的是臨朐縣最好的高中——臨朐一中。在劃片升學的那個年代里,我有幸進入一中就讀,得益于語數(shù)英理化五科競賽。初三下學期,全縣組織五科競賽,競賽中勝出的學生可以報考一中。我就這樣幸運的入選并在中考中被一中錄取。當時,我們學校共有三人入選——我的同桌、我的好朋友和我。可惜的是,我的好朋友上了半年高一就回到原來學校重新參加了中專的考試并被錄??;而我的同桌上完高一因受不了這壓力退學當兵去了。在縣城,我成了孤家寡人。
此前,我從沒有進過城,所以,我的高中生活就在獨自一人的狀況下開始了。這里的同學太優(yōu)秀!通過五科競賽獲得資格并考中的同學都是各校的尖子生,縣城那些“城里孩子”的見多識廣更是讓人嘆為觀止,被初中老師寵了四年的我感到了深深的自卑!
上學一直是我最喜歡的事,可是在高三那一年,我想到了放棄。這想法也許由來已久:老師和同學的冷淡讓我缺少關(guān)愛;父母和家人的期盼讓我壓力如山;繁重的課業(yè)負擔應(yīng)該是罪魁禍首……第一年高考,我在第一場語文考試的考場上就發(fā)燒了,結(jié)果可想而知;第二年,我提前一周又病了,結(jié)果以十幾分之差與大學失之交臂。我清晰地記得,爹去看榜回來小心翼翼跟我說的話:咱又沒考上……但你只要愿意上,我和你娘繼續(xù)供!
哪怕想了無數(shù)次要放棄,真到要放棄的時候,倔強的我心有不甘了!我數(shù)日閉門不出,想了很多,最后決定收拾心情,放下壓力,再搏最后一次!
于是,1992年的秋天,我重新走進了那個生活了四年的校園。那時候,上級政策允許復(fù)讀,但復(fù)讀是要根據(jù)高考成績交費的。我被劃在了交費最低的一檔,需要交不到四百元的復(fù)讀費。
這復(fù)讀費成了一個坎。一中的那座教學樓,曾經(jīng)上演了活生生的“貓捉老鼠”的劇目:我在三樓讀書,教導(dǎo)主任從教學樓西頭上去抓沒有交費的我,我狼狽的從東頭逃下來……這場景,近三十年來,經(jīng)常浮在眼前,清晰可見,歷歷在目。那滋味,仿佛如小偷被抓了現(xiàn)行……所以,現(xiàn)在,愿意盡我所能去幫助那些因貧窮而被剝奪了受教育權(quán)利的孩子,我深深懂得他們心中的苦楚??!
感謝我那個從高一退學考中專的好朋友,是她的資助幫助我度過了那道難關(guān)!
1993年,我被昌濰師專中文系錄取。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我,竟然出奇的平靜。也許,我這也叫經(jīng)歷過風浪了吧?!
進入大學,意味著我也成了“城里人”。記得臨走之前,爹讓我去跟每一位叔叔大爺?shù)绖e,我聽話的應(yīng)下了。畢竟,22歲的我,也總算有了一個交代:在別人已經(jīng)成婚的年齡,我才開始讀大學,這實在是有些荒唐!尤其是在我們這樣一個養(yǎng)了六個姑娘的家庭里,能出一個大學生也算是小有臉面的事。
以中文入讀師專的我,一入學就遇到了好政策,軍訓(xùn)剛結(jié)束就被英語系翻譯班選中。兩年大學生活,因為學了自己最喜歡的科目,我如魚得水,成績一路攀升。
大學同學相聚,?;叵肫鹨粋€場景:課堂上,老師問一個問題,第一個舉手回答的一定是我。時間久了,大家都成了一種依賴:反正有李玉紅在,上課我們不用思考,盡管玩就行。當我發(fā)現(xiàn)這個現(xiàn)象后,開始有意識的控制自己,想讓同學們多參與。可是,好容易跳出農(nóng)門的同學們,心思哪里在學習上!又一次,老師提問了數(shù)遍后,沒有人回答,同學們齊刷刷地把頭扭向我的座位:李玉紅請假沒來上課嗎?弄得我是又好氣又好笑。
大學兩年,第一年的學費1200元,是家里東挪西湊借來的。第二年暑假,我一個人在濰坊,以每小時4塊錢的價格連軸輔導(dǎo)了四個學生,賺夠了自己一年的學費,還小有結(jié)余的為家人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大學第二年,可以申請參加本科考試。英語系的老師們都勸我要報考。已經(jīng)24歲的我只能苦笑。一是我年齡已不小,二是父母哪里還有錢供我繼續(xù)上學?放棄,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1995年大學畢業(yè)前夕,我參加了全國成人函授考試,被山師的函授本科錄取,成為英語系兩個被錄取的學生之一。又經(jīng)過了三年的學習,我于女兒出生前順利拿到了山師的本科學歷。
至此,我的求學生涯暫時告一段落,但我的人生才剛剛起步。在全社會倡導(dǎo)終身學習的今天,我永遠是一名行走在路上的學習者。
——本文刊載于2018年《北海道》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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