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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七日奏辭督辦邊防
我雖敦詩書，何嘗習為將（1）。事急適無人，馬棰偶一杖（2）。瓜時當受代，豈免懷怏怏（3）。登樓發(fā)長嘯，遮眼憎迭嶂（4）。濠堂與鷗榭，恍惚夢欲忘（5）。上書亟自劾，不恤天下謗（6）。方將投江湖，物外肆豪放（7）。獨來還獨往，意氣詎非壯（8）。寸心照人間，皎若月初上（9）。頹波既難挽，用舍貴有當（10）。安能事纖兒，束縛作恒狀（11）。
【箋注】
據(jù)《鄭孝胥日記》，光緒三十年（1904）十月十七日（11月23日記載：“電奏告病，乞開去督辦邊防差使。……午后，作五古一首。”其主要原因，在于鄭孝胥只有守邊之責，而無籌餉之權，只依賴于催餉，而軍餉難以及時、足額支付，鄭孝胥以“客軍遠戍，挪墊無術，呼吁無門”，“倘接濟不及，立有嘩潰之虞。”
鄭孝胥以此詩表達了急于求去的心態(tài)，表現(xiàn)出不為小兒束縛的傲岸倔強性格。
（1）“我雖”二句：我雖尊崇詩書，何嘗學習成為一位邊將？
“敦詩書”，尊崇詩書。敦，推崇,崇尚 。元張師愚《送牛仲庸》：“清言遺榮利，雅尚敦詩書。”
（2）“事急”二句：世事緊急，正好沒有人，偶然地我把馬鞭一握。
“馬箠”，馬鞕。宋梅堯臣《依韻和揚州許待制竹拄杖》：“鳩形殊用刻，馬箠不同功?！?/p>
“杖”，《說文》：“杖，持也?！?/p>
（3）“瓜時”二句：瓜成熟時，應當接受人代替，怎能免去心中的怏怏不樂？
“瓜時”句，語出《左傳·莊公八年》：“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瓜時而往，曰：'及瓜而代?！敝^到明年瓜熟時派人接替。后稱官吏任職期滿由他人接替為“瓜代”。
詩的前六句，表達自己辭職離去的原因之一，敦詩書而不習邊將，所以急于受代。
（4）“登樓”二句：登上樓，發(fā)出一聲長嘯，擋住眼睛的，是可憎的連綿山峰。
（5）“濠堂”二句：濠堂與盟鷗榭，恍惚中，夢里都要忘了。
“濠堂”，鄭孝胥在南京的寓所。
“鷗榭”，盟鷗榭，鄭孝胥在武漢的寓所。
（6）“上書”二句：上書趕快檢舉自己的過失，不顧忌天下人的誹謗。
“自劾”，檢舉自己的過失?！稘h書·王嘉傳》：“臣謹封上詔書，不敢露見，非愛死而不自法，恐天下聞之，故不敢自劾?！?/p>
“不恤”，不顧惜?！稌摹罚骸拔液蟛恍粑冶??！笨追f達疏：“我君夏桀不憂念我等眾人?！?/p>
從第七句到第十二句，表達自己辭職離去的原因之二，遠離故鄉(xiāng)，幾忘過去居處，所以急于自劾。
（7）“方將”二句：正要投身在江湖之間，塵世外肆意地豪放！
“方將”，將要；正要?！对姟ぺL·簡兮》：“簡兮簡兮，方將萬舞?！?/p>
“物外”，世外。謂超脫于塵世之外。漢張衡《歸田賦》：“茍縱心於物外，安知榮辱之所如！”
（8）“獨來”二句：獨來龍州還獨去，意氣揚揚，豈非豪壯？
“意氣”，志向與氣概。南朝宋袁淑《效曹子建〈白馬篇〉》：“意氣深自負，肯事郡邑權？”
（9）“寸心”二句：寸心照耀在人間，皎潔像月亮初升！
從第十三句到第十八句，表達投身江湖的快意。
（10）“頹波”二句：向下傾瀉的水流，既然難以挽救，用世與舍世，貴在能正當其時。
“頹波”，向下流的水勢。比喻衰落的趨勢。 唐李白《上留田》詩：“高風緬邈，頽波激清?！?/p>
“用舍”，亦作“ 用捨行藏 ”?！墩撜Z·述而》：“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敝^被任用就行其道，不被任用就退隱。
（11）“安能”二句：怎么能為小兒似的人物辦事，束縛手腳，作常人的狀態(tài)？
“纖兒”，猶小兒。含鄙視意?！稌x書·陸納傳》：“時 會稽王道子以少年專政，委任羣小，納望闕而嘆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 此借指岑春煊。
“恒狀”，常態(tài)；常情。唐柳宗元《童區(qū)寄傳》：“寄偽兒啼，恐慄為兒恆狀?！?/p>
詩的最后四句表達人用舍應有時，自己決不能為小兒束縛手腳作俗人常態(tài)。
【附記】
一、龐俊云：“字向紙背皆軒昂?！保ā娥B(yǎng)晴室遺集》卷十五《海藏樓詩評語》）
二、鄭孝胥此詩云：上書亟自劾，不恤天下謗“，次年三月十三日曾向孟森戲擬“奏為邊帥縱情詩酒，不諳軍事，請予罷退以重邊務”的奏疏稿，首稱“鄭孝胥本以浮華之才謬竊時望，從前與張謇、文廷式、朱銘盤計偕入都，號'四大公車’，逞其雌黃，京師側目，后為前戶部尚書翁同龢、兩湖督臣張之洞揄揚標榜，助成其名。其所長者不過章句之學、詞藻之末，并未嘗任以庶務驗其成效，乃署兩廣督臣岑春煊素未謀面，采取虛名，遽為保薦，當朝廷破格用人之際，遂畀以邊帥之任”；次述“到邊以來并不剿匪，沉迷詩酒，任意游覽，內無以振作營伍，外無以振撫強鄰，邊事重大，若久付此人，必為外人所輕視”；又謂“鄭孝胥前在上海日事冶游，為女伶金月梅者屢詠篇什，傳播遠邇，似此品行不端，豈可加以重任。且岑春煊前劾罷右江道易順鼎有'名士實同畫餅’之語，今鄭孝胥與易實甫相去無幾”。如此為自己戲為自劾奏疏，真是讀來可笑，也見鄭孝胥對官場攻訐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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