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北京路兩旁油綠的柿子樹上,掛著一串串如紅燈似的柿子,成為街頭一道風(fēng)景。不由得想小孩時老家的柿樹。那棵老柿子,長在村莊西北角高處,是我們太爺那輩留傳下來的。
以前文家營文姓分東莊西莊北莊南四戶。土改,互助組,并入大集體時,為了整合土地,各家各戶都集中到新村莊居住。原來各家的院子房子拆除,樹木砍掉。唯有我們的西莊上這棵柿樹,可能因離新建村子近,或某位村干部的善心,被保留下來,成了祖上留晚輩的唯一財產(chǎn),也成了我們的珍愛。
在那個家家戶戶缺吃少穿年代,不敢奢望有什么瓜果吃。每年柿子下來,成為我們解饞和在小朋友面前炫耀的機會。當村民們偶爾議起這棵獨立村頭高處的“鶴立雞群”的老柿樹時,我們都會感到驕傲。
老柿樹樹身有大人一抱粗,樹皮粗糙,溝壑縱橫,有十幾米高,枝椏似鐵骨,犬牙交錯。每年春未夏初,桃李花開,芳草遍地,柿樹老人從夢中醒來一樣,枝頭長新芽嫩葉,經(jīng)過幾場和風(fēng)細雨過后,手掌般的樹葉,長滿枝柯,柿樹冠蓋滿頭,濃蔭匝地。幾天后,地上滿下一層細碎的米黃色小花,空中飄中一股股清香,仰望枝葉間,結(jié)著豌豆大小的累累青柿。
我中午放學(xué)回來,走到崗上,老遠就看到柿樹,屹立村頭,在當空夏日明晃晃的太陽照射下,熱風(fēng)吹拂下,綠葉晃動,碧光閃亮,在藍天白云映襯下,如一柄巨大的華麗翠蓋。晚上散學(xué)回來,暮色籠罩中柿樹,像一位慈祥老人站在村頭,等待遠方游子的歸來。
夏天歇晌,有人拿上竹席,跑到濃蔭密布柿樹下,往地上一攤,享受著陣陣涼風(fēng),聽著頭頂上蟬兒鳴叫,進入香甜的午覺。有時,社員們在田里干活,半晌歇工時,跑到樹下乘涼,或是幾個人圍坐地下,用樹枝畫個方格,用草棍當棋子,下起土棋來,恢復(fù)下疲憊透支的體力。有時,掌鞭的偶爾把牛拴到柿下,頭發(fā)花白,滿臉皺紋,矮個小腳的奶奶發(fā)現(xiàn)后,連罵帶嚷地叫人家把牛牽走。奶奶擔(dān)心,牛蹭癢會損傷柿樹,影響樹結(jié)果實。(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夏日經(jīng)常會有的暴風(fēng)雨光顧它。當暴風(fēng)雨在濃密的樹冠間狂暴、兇狠地猖狂肆虐,柿樹總是以它快樂和輕松的態(tài)度迎接它,暴風(fēng)雨過后,柿樹又挺直腰身,端正姿態(tài),顯得枝葉墨綠明亮,清爽精神。暴風(fēng)雨仿佛專門來為它洗去灰塵似的。暴風(fēng)雨打下幾片樹葉和一些小青柿,更有利其他果實的生長。
深秋,金風(fēng)送爽,瓜果飄香。終于有一天,在我們多日盼望中,樹上柿也由青變黃。摘柿子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我們五六個十歲左右的堂兄弟姐妹們,在走路顫顫巍巍的小腳奶奶指揮下,開始了歡快的收獲。大男孩爬上樹,跟前的用手摘,遠處的用一頭制作張開竹桿絞扭。歲數(shù)小的,站在地面拽起床單四角,接好摘掉下來的柿子,不讓掉在地上摔破。摘柿子,奶奶一再叮囑大家,不要多傷樹枝。在奶奶看來,柿樹是通靈性的,生怕柿樹一生氣,不再結(jié)柿子給我們吃。
柿子摘完后,奶奶把堆在一起柿子,按大伯,二爹,姑姑和我家,均分四份。在村里其他小朋友圍看羨慕的眼神里,堂兄弟姐妹們汗水涔涔,高高興興,紅光滿面地把柿子挑回家。這些青中帶黃柿子是澀的,還不能吃。晚上,母親燒鍋熱水,把捋來桑葉,和柿子一起倒進缸,焐上棉蓋漚。過兩天后,出缸的柿子,吃起來又脆又甜,清香滿口。但我們每個人只能吃兩三個而已。母親讓哥哥們拿到市集上,賣二三分一個,換幾塊油鹽錢。
當時奶奶跟姑姑住,姑姑家條件好些,分的柿子不賣。奶奶不漚柿子,把柿子攤成柿烘,或放進米缸里焐烘。烘好的柿子,紅騰騰軟乎乎的,似一個個小小紅燈籠,紅里透亮,煞是好看。我們?nèi)r,奶奶有時給兩個,剝開吸溜,滿口柿汁,清涼甘甜,如玉液瓊漿般爽口,深入骨髓。后來,吃到親戚帶去的沾著一層觀音土白粉的柿餅,吃到嘴里如糖飴般金黃柔韌,才感到一個柿子就有這么多的吃法,世界上各種各樣美食美味,自己不知道有好多。
摘完柿子的柿樹,枝葉漸漸稀疏。秋完冬來,經(jīng)霜的樹葉,變得金黃。隨后幾場西北風(fēng)吹得黃葉飄飛,老柿樹只剩下光禿禿枝椏和黑色筆直樹干,在灰暗的天空,似古代十八般兵器捆豎在一起,鐵骨錚錚。掛在高處樹枝上沒摘下來的幾個柿子,似一枚枚小小的紅籠掛著,成了鳥兒的美味佳肴。這時,老柿子又完成了一輪榮枯,進入了冬眠。有一年,我對奶奶說柿樹樹身,有一面壞死腐朽,掏空過半。奶奶讓我們用泥巴糊上,但還是沒能阻止老樹的日漸衰敗。
奶奶過世不久,老柿也跟著枯死。在我們心目中,柿樹跟奶奶連一起,已成我們家族中一員。多年過去了,想起柿子帶給我們小時帶來的歡樂和慰藉,如同佳釀陳酒一樣,歷久彌香。
2015.10.3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sanwen.net/subject/3787009/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