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隱姓埋名60多年的抗日老兵飲淚憶烽火
筆者查閱舊報,忽見宋美齡于1942年4月29日在《紐約時報》上赫然發(fā)表《如是我觀》一文,文中特別指出:在中日第三次長沙會戰(zhàn)中,“有一位營長王超奎少校,率領部隊在湖南省新墻河作戰(zhàn)……每一個人都戰(zhàn)至犧牲為止” .王超奎的遺像在重慶刊出后,周恩來、宋慶齡等均表深切哀悼并大加褒揚.這樣,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中下級軍官,便成了感動中國,也感動美國的響亮人物.
時間已經(jīng)跨越半個多世紀,筆者到新墻河南岸相公嶺去尋訪舊戰(zhàn)場,原以為那里老百姓早已淡忘了那段硝煙戰(zhàn)火.出乎意外的是,上了年紀的人,甚至年輕人,都知道四川人王超奎.并且有兩位年愈古稀的老人告訴筆者,戰(zhàn)后曾在相公嶺有一塊紀念王超奎的青石碑,碑額刻有“民族之魂”四字.可惜后來石碑被挖倒,尚留在一姓萬的村民家中.筆者找到那家村民的菜園,尋來尋去,卻一無所獲,很遺憾.“民族之魂”到哪里去了呢?但刻在人們心中的紀念碑是永遠抹不掉的.1988年,四川省人民政府批準王超奎為革命烈士.
只可嘆找不著一個王烈士的部下,因為按宋美齡的說法全營官兵都戰(zhàn)死了.但令人驚異的是一位還活著的王營部下卻于2005年見之于報端.今年6月16日筆者偕同一群從長沙來得熱血青壯年終于見到這位幸存的老兵.他叫潘振華,現(xiàn)年85歲,住在新墻鎮(zhèn)馬形村.筆者采訪這位老兵和當?shù)乩习傩?對照有關回憶錄,并查核歷史檔案,寫成本文,就算是對已經(jīng)逝去的、還活者的抗日將士不應忘卻的紀念吧!
從1941年12月24日夜晚到25日清晨,日軍三個師團、一個支隊、數(shù)萬人馬強渡湘北新墻河,向南岸發(fā)起猛烈進攻.
日本第11軍渡河前兩天,我第20軍133師398團團長徐昭鑒忽給二營營長王超奎一個命令:“從開戰(zhàn)起，死守三天,完成任務后,到關王橋(該師師部駐此)集合.”
王超奎同副營長楊羲臣研究部署后,徐團長問王超奎:“你營處在第一線,如果敵人全力壓來,你能頂住嗎?”
“能頂住!第一,全營官兵忠勇愛國,有屈原夫子在相公嶺(相傳愛國詩人屈原曾流浪至此,上有屈原故宅遺址)為我們督陣.第二,全營官兵士氣極高,恨透了日本鬼子.第三,我據(jù)點堅固……”
徐團長笑了,知道超奎平日喜愛屈原的《國殤》,常以此激勵士兵.
25日,湘北日軍突破新墻河防線,以主力分東、中、西三路齊頭并進,向南突擊.
東路日軍第40師團,以大兵力繼續(xù)進攻第20軍134師第二線陣地.經(jīng)過一天激烈戰(zhàn)斗,我傷亡500余人.
西路日軍第3師團和第6師團一個聯(lián)隊,沿粵漢鐵路兩側與第133師399團各陣地守軍發(fā)生戰(zhàn)斗.
中路日軍攻勢很兇猛,守軍抵抗也十分頑強.第6師團濱之上俊成大佐率4000余人向第133師398團壓來.
天亮后,日軍向各據(jù)點進逼.當接近王超奎二營據(jù)點前沿時,四號甲雷(地雷)不斷爆炸,響聲震動到距陣地30多華里的關王橋.師長夏炯從指揮所打電話問副營長楊羲臣:
“是不是敵人在炮擊據(jù)點?”
“報告師長,是我地雷爆炸.”
“好!把這些王八鬼子統(tǒng)統(tǒng)炸死!”夏師長激動地說.
他又找王朝奎說話.王營長正忙于指揮,只氣喘吁吁地回答了四個字:
“死守陣地!”
夏師長深情地囑咐他:“我要叫你‘生’,注意保護自己，在萬不得已時突圍!”
王朝奎令各連堅持抵抗,決不后退.敵人無法前進,即用燃燒彈摧毀據(jù)點的障礙,士兵被燒傷過半.傳令兵聽到渾身塵土的王營長口中念念有詞:“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下午兩點,王營長下令突圍.他首先跳出戰(zhàn)壕,命傳令兵通知楊副營長:“營長在外壕等你.”
楊羲臣立即撤出.會面后,王超奎對楊副營長說:“你帶領幾個士兵在后面高地掩護我,我在外壕掩護士兵撤退.”
楊副營長帶領戰(zhàn)士尚未到達后面高地,就聞營長被敵人子彈連中數(shù)發(fā),壯烈殉國.
楊羲臣立即率部撤回外壕,在敵人密集的槍彈聲中,將營長的尸體搶回.不料,又有兩名排長犧牲.說到營長之死,潘老數(shù)度哽咽難言；他說其實并不是全營都犧牲了.為了遲滯敵人前進,保衛(wèi)師部主陣地,于是楊副營長收容殘部60余人,繼續(xù)阻擊敵人.入夜時,撤回關王橋.師長夏炯親自解其衣覆蓋在王超奎的遺體上,撫尸慟哭.他對身邊副官、參謀說: “我失去了一位好營長.超奎自出川抗戰(zhàn),一心報國,機智勇敢,帶兵有方,尊敬長上,愛護部下,視士兵如手足.他之死,是用自己的血肉掩護士兵啊……”
最后夏師長含淚激越地吟誦超奎平日喜愛的《國殤》詩,借以高度評價殉國者: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綱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事后,國民政府為了表彰王超奎的英雄事跡,將岳陽縣新墻鄉(xiāng)改為超奎鄉(xiāng),相公嶺改為王公嶺,并樹青石碑紀念.他的忠魂永遠與屈公相伴.
潘老說:“王營長的遺體由他與幾個士兵運至平江后方安葬了.他至今清晰地記得埋葬具體地點.隨即,突圍出來的士兵又參加激烈的戰(zhàn)斗,在長沙和汨羅交界處的影珠山附近,阻擊從長沙撤回的日本第6師團,打了個大勝仗.這時老人轉悲為喜,布滿黑斑臉上浮起了笑容……
